月懸高天時,第一隻陰妖主現身,半個時辰後死在禍星手下,磅礴的陰氣化作巨河,轟然滾入他體內。“呃啊……!”方知淵喉中終於溢出第一聲瀕臨崩潰的痛呻,脖頸的皮膚發出細小的爆裂聲,焦黑蝕痕一直向上蔓延至抽搐的眼角。太痛苦了,這實在太痛苦了……就連當年剖丹拔芯,都比不過如今的萬分之一。陰陽二氣的濃縮淬煉已經不知進行到了幾轉,更不知何時才是盡頭。不斷地有陰氣湧進來,明明已經撐不下了,明明已經冷得麻木了,明明已經要痛瘋了……卻還要將一股又一股源源不斷的陰氣接納,拖著那些冰刺般的兇物在體內運行周天。“……”方知淵瞳孔渙散,大口地喘息。冷汗自鼻梁滴落下來,落在手背上。那手背焦黑綻裂,血跡凝固,青筋暴起。骨節難耐地暴凸,他還在狠狠忍著。然而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襲來,方知淵眼前發黑,他猛地挺身吐出一口汙血,卻聽見自己的體內傳來很清脆一聲響。——啪!!兩息後,能把人活活疼死的劇痛姍姍來遲。方知淵這才意識到,他體內十二經絡之一的少陰心經……終於承受不住過量的陰氣……它斷了。經絡斷裂,溢散的靈氣刺激了陰妖。一時間隻見黑風大作,數不盡的陰魔瘋狂撲下,乃至那陰氣黑雲都變薄了,透出淺淺月華。月色下,它們渴飲著禍星的血與靈流,再被禍星屠戮,化為陰氣養料。……不礙事,方知淵在痛不欲生中咬牙暗想,汗濕的黑發粘在臉側,他依然不肯停下來。不過是一條經脈斷裂罷了,死不了人……至少暫時死不了人。畢竟他親眼看過師哥十二經絡全斷,沒什麽好怕的。這些都在他預料之內,隻要能成功破境,修複起來也就幾個瞬間的事情。——啪!啪!啪啪!!方知淵喉結動了動,暗數著從自己體內傳來的斷裂聲,勉力維持意識的清醒。越過陰妖黑影,他在模糊的視野中看見了那輪月,想起心底那個如雪山清月般的人。他微弱地彎了彎唇角,模糊地想:當年藺負青被陰氣反噬,原來是這般滋味,他終於嚐到了。忽然,月光暗了。一枚紅花在月色中落下。這荒山上早就生機枯竭,本不該生有花。更莫論是生有這樣紅的花。那是極穠麗、極嬌傲又極純粹的紅顏色,唯有最無憂無慮,最逍遙恣睢,最鮮衣怒馬的少年人才襯得上這樣的紅。方知淵倏然睜大了眼眸。紅花綻放在他深黑的瞳孔裏。那並不是一朵綻放的紅花。那是一把盛開的紅傘。遍尋仙界,再找不出比這把紅傘更美的紅傘。當年那白衣雪劍的少年仙君曾說,他要這傘下的女孩兒永有玉鈴般清脆的笑,永有春風般飛揚的眉。紅衣少女踏月而來,皓腕裏擎那把名喚“朱砂憐”的紅紙傘,每一節傘骨下都垂著薄紗似的紅綢,綢末又係玲瓏小匕。少女清喝一聲,紅傘揮落,無數紅綢寒匕聽從主人的意念織成縱橫的殺網,瞬間將方知淵身前的陰妖清殺大半!——朱砂憐,當初由藺負青耗時三月親自設計,那時藺小仙君說了,要“能打人,能防身,且輕便,還漂亮,最好是適合女孩子用的”。最後便鑄成這把可攻可防,可遠可近的完美仙器,據說能把芙蓉閣那些醫仙們眼饞得要哭。方知淵震驚得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小紅糖?”“阿淵哥哥!你怎麽樣了!?”魚紅棠翩然落地,女孩迴眸時眼淚就掉下來,在月光下比珍珠還動人。她含著軟糯的哭腔,“你怎麽傷成這樣……你怎麽可以在外麵隨便衝關破境,你不知道自己會出事嗎!?”方知淵不敢相信,他嗓音嘶啞:“你為何……會在……”可當看到魚紅棠身後黑影襲來,他就瞬間清醒過來,冷聲厲喝道:“——你快給我走!這不是你能呆的地方,魚紅棠!聽我的,快走!!”魚紅棠用力揉一把眼淚,以將方知淵護在身後的姿態手舉朱砂憐。“我是看到陰妖異動,追著陰妖從虛雲過來的。”她認真道,“小紅糖說過,我會保護哥哥的。”方知淵氣得破口大罵:“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丫頭!你隻會拖我後腿,走!!”魚紅棠怒目迴嗆他,小女孩兒嗓音脆生生地道:“是是是,小紅糖走了不拖你後腿,該拖你屍體了!那我還不如拖你一條腿,至少沒那麽沉!”“你!”方知淵給她氣的猛地單手撐地,又是一口血咳出來。他喘咳著,虛弱地喃喃:“……死丫頭,你有種氣死我……”陰妖再次狂湧而來,魚紅棠麵無懼色,飛身迎上。轉眼間,勁氣四溢,紅傘與黑影戰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