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容色不改, 淡淡道:“你們可要想好了。孤家可沒什麽保證能把你們所有人都活著帶迴來, 現在出城離開, 孤家不怪罪。”近五千人同時跪地, 膝蓋叩落便是大地震動,張口扯嗓時聲音震天:“願為君上赴死!!!”那迴聲久久不息,刺破夜空。藺負青靜靜凝望著這近五千人彎下的脊背。他在心底懨想:誰稀罕你們赴死。就是這群傻子,在他死後追著他往黃泉路上跑。可是為何非要有人死。明明他稀罕的, 從來都是誰都不死。“都平身,上城樓。”玄黑長袍翻飛,隨著帝君的轉身揚起一道雍容弧線。藺負青淩空而起,長風托舉著他掠過雪骨城的巷道,越過熄滅了的燈籠, 最後足尖輕輕落在城牆之上。從雪骨城的最高處眺望遠方, 隱約可以望見西方卷起的煙塵。藺負青將手扶在骨瓦上, 捏緊了。金龍少年在旁邊仰頭望著他,敖昭小聲問:“魔君陛下, 要開始打架了嗎?”左護座柴娥上前一步, 正好停在他身後。雌雄莫辨的聲音傳來, “君上,下令罷。”藺負青沒有迴頭,他望著西邊的大地:“妖族之災將至,自西域至陰淵一帶緊密相連,森羅石殿與雪骨城唇亡齒寒,我要你們把石殿當做自家的地盤來護。”帝君的後方是小金龍與柴左護座,旁邊是背著公子飛踏上城樓的顧報恩,再後方是密密麻麻的雪骨修士。不知其中的哪個漢子疑惑,小聲嘟囔了一句:“這……這勞什子‘妖獸潮’,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啊?”“從咱這兒,除了火光還什麽都看不見啊?”那聲音不大,藺負青卻聽見了。他眼尾朝後一掃,淡淡道:“妖獸潮是什麽,等你看見就知道。不過那時也該晚了。”魔君下令的時候其實沒什麽冷酷威嚴,反而嗓音帶點倦懶的磁性,眼瞼低垂著,“金丹境以上,隨孤家出城。”柴娥神色一變:“君上不留人守城?”藺負青“嗯”地一聲,隨意將手指一點:“雪骨城,就給他來守。”沿著他所點的方向看去,盡頭竟是那輪椅上的笑麵病公子。顧聞香眉眼間的笑意沉了沉:“我?蓮骨,你還真是敢用人。”藺負青淡然揚眉:“好歹也是個邪帝,孤家可不能養你吃白飯。救人的事不敢勞你大駕,自保的事總能幹得漂亮些吧,嗯?”這看似生死關頭的當口,魔君還真不怕邪帝作妖。顧聞香是竊了顧家的仙器逃出來的,也不知道如今六華洲的玄蛟顧家是如何驚恐暴怒。這昔日的顧十三公子,除了雪骨城根本沒有其他容身之處。這顧鬼狼心機深重,精於算計,其實倒也有一個好處——他聰明,很知道審時度勢,知道何時可以瘋瘋癲癲,何時又應該低頭彎腰。藺負青眸子裏含著一絲威脅之意:“雪骨城的人,一個都不能少。”顧聞香掩唇笑道:“唉呀呀,君上可真是為難我了。可惜聞香如今無依無靠浮萍身,除了乖乖聽話,又有什麽辦法呢?”藺負青轉身。風吹過他冷白的臉頰,雍容黑袍衣角與冠束的長發一同在風中糾纏,將前世與今生交疊起來。他終究是站上了雪骨的城頭,披掛帝袍,身後無數修士臣服;身前則是未知的強敵,利牙尖爪,森然立在黑暗的命途之中。若說差了什麽,大約隻差一柄思君愁罷。藺負青想了想,他記得自己曾對知淵說過,這輩子他不再需要思君愁了。城樓之上,穹空之下。魔君將煜月召喚在掌中,那一泓清亮銀光,靜靜地照亮了他執劍的手。亂世將至……不知為何,這樣的一種不詳預感在藺負青心裏升騰起來。雖然就如剛剛那雪骨修士嘟囔的那樣,如今他們除了火光,還什麽都看不見。可是等到看見的時候,或許就已經晚了。藺負青閉眼,暗想:知淵。不必怕,我會披荊斬棘,一往無前。我會與你重逢在命途的盡頭。魔君睜開眼,眸色凜然如月華。“——走!!”=========西天的熊熊烈火終於燒穿了黎明,上千雪骨修士禦劍而起,逆風而行,浩浩蕩蕩向西而去。寒風獵獵,藺負青騎在金龍背上,借趕路的時間以通靈玉珠與顧聞香交談。“跟我說實話,報恩何時開始受影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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