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狼少年在大殿冰冷的地上抽搐翻滾,聲音淒厲如鬼。他姿態越加可怖,眼珠子連連上翻,最後眼眶內隻餘大片眼白,嘴裏大量湧出的涎水白沫裏都摻雜了血絲。“不好,他神魂要崩潰了。”藺負青突然出聲,神情是罕見的冷峻。他當即越過柴娥,俯身去探顧報恩的額頭。柴娥變色,連忙搶在藺負青之前:“君上,安撫神魂讓紫蝠來!”藺負青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他,淡然道:“你不行,邊兒上去看著。”下一刻,顧報恩身上幾處大穴全被魔君封住,動彈不得,隻能更加淒厲地嘶吼。藺負青不作理會,閉眼沉心去探這少年的識海。果然……大約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他的神識已經極度紊亂,稍有差池就會直接瘋掉,甚至當場暴斃。藺負青放出神魂,先是堅定地一寸寸將顧報恩狂亂暴動的識海壓製下去。緊接著,他的神識收迴又重新落下,如春風化雨,在崩潰的神魂上緩慢地撫平傷痕。“君上,您……!”柴娥恨恨地咬牙,手指捏得骨頭都響。他看著藺負青俊美平靜的側臉輪廓,終是不甘心地收聲,將一句已經到了嗓眼的“您自己的神魂還未完全恢複”咽下了肚子。不料魔君似乎察覺了他的心緒,抬起眼瞼輕輕一笑,“破境元嬰已經讓我的神魂損傷恢複六七成。應付平常的這些瑣事,足夠了。”說罷,他收手,灑然站起身來:“你看,這不就好了嗎。”不知何時,那半血狼妖少年已經不再嚎叫掙紮,而是無意識地鬆弛身軀,疲倦地沉入了睡眠。自始至終,顧聞香都是靜靜旁觀著。好像根本不是他的人在鬼門關走了一趟。直到此時顧報恩情況穩定,顧聞香才氣定神閑地拍了拍輪椅扶手,道:“我是來告訴你們一個不好的消息的。”“他之所以變成這樣,”顧聞香指了指尚在昏睡的報恩,眯細了眼眸,“……是受了太多高階妖獸外放的威壓刺激所致。西域的妖族出事了,上萬妖獸已經狂暴,獸潮很快就要抵達這裏。”藺負青心裏一沉。顧聞香笑眯眯道:“蓮骨,你走不了了。”柴娥冷冷地半勾起眼角,慵懶地扭了扭脖子道:“顧邪帝,我們君上寬宏大度不計前嫌,願意留你在城內。隻是雪骨城裏的活物無一不是君上的臣民,您也該好好兒琢磨琢磨……說話時的語氣吧?”藺負青已經沒心思理會別的,指尖摩挲手腕,“昭兒,醒醒。”小金龍打開雙眼,打個哈欠鬆動鬆動筋骨:“唔……魔君陛下閉關出來啦?”藺負青走到大殿門口,仰望一眼夜幕沉沉的天際道:“出了些事。昭兒,你替我去西邊看看妖族的情況,當心些。去吧。”他一揮手,敖昭化作一道金光飛去。藺負青目送小金龍飛走,自陰淵迴來時心中一直縈繞不去的焦慮,就在此刻化作更沉重的東西,叫他雙足如灌了鉛般一動不動。西域的妖族暴動?怎麽偏在這種時候,毫無征兆地……柴娥從後麵走來,壓低聲音:“君上莫憂,雪骨城牢固,就算真有獸潮,咱們也不怕它。”“不好……”藺負青忽的蹙眉沉吟,“西域妖獸暴動,是森羅石殿首當其衝。”他倏然抬頭,眼眸冰凜,厲聲道,“申屠知道消息了嗎!?馬上開傳訊陣!”柴娥一愣,“可那金龍才剛——”“……”藺負青漠然看了一眼顧聞香,與後者意味深長的含笑視線相撞。他轉迴目光,對柴娥道:“顧鬼狼雖陰險,卻不是拿拙劣謊話胡扯的人,那半血小狼的反應也非似作偽。這事不能耽擱。先開陣,我與申屠說一句。”可還沒等柴娥應是,藺負青又搖了搖頭,快速道:“算了,我親自來開陣。城裏可還有靈石儲備?”柴娥立刻道:“有,君上要多少?”藺負青一揮手,冷靜道:“不是我用。先調個二十萬兩去城樓上布防禦陣,不夠去金桂宮找雷穹要。”魔宮大殿幽森肅穆,魔君的臉頰浸在月光與森暗的交界中,像一把將欲在霜雪之夜出鞘的利刃。他的眸子自始至終沒有任何動搖,嗓音鎮靜、疾速卻不失平穩:“馬上下禁令封鎖城門,在城外的修士限他們一個時辰內全部迴城!”“城內能熄的燈全熄了,隻留城樓上觀測的燈火……叫巡邏當心上空,若有禽妖飛過統統擊落下來。”“要快,這迴妖族出事怕是不尋常,不可大意,先做好自家的萬全準備再去救人。”不知從哪一句話開始,柴娥已經在定定地凝望他年輕的主君。“嗯?”藺負青甩個眼刀子過來,眸子閃著凜冽的光,“有話就說!”柴娥嘴角動了動,漸漸暈開一個不知是悲是喜的笑,他悵然道:“……君上不走了啊。也就這種時候,您才舍不得走。”“——什麽時候呢還說這些?”藺負青氣的罵他,“幹活去!”“臣,得令。”柴娥留下一個複雜的眼神,後退兩步,恭敬地行了禮,退出去了。藺負青轉迴大殿正中,單膝半跪下。他自乾坤袋摸出兩塊靈石,在掌心裏碾碎了,就著這點溢散的靈流,手掌按在地上,迅速布陣。顧聞香在旁邊饒有趣味地看著,他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搖頭晃腦地道:“蓮骨,你太慣著你的下屬了。”他手指往下指點,“我話就放這裏,總有一天,你要把自己玩兒進去。”藺負青為集中精神閉緊了眼,眼睫快速抖動,“……是,你不慣著你下屬,所以你就把上輩子為你死的小狼弄成這個樣?”顧報恩還在冰冷的大殿內昏睡著,無意識微張的口中虛弱地喘氣。他四肢平攤開來,連身上臉上的血都沒人給他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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