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紫微又自閉了。藺負青抬起眼,隔著一層淡淡的粉霧,隱約看到方知淵盤坐吐納的身影。幾隻惑心妖擠在他身上,慢悠悠地吐出一股股新的香霧。知淵入了幻境已經有一陣了,不知這人如今看到的是什麽呢?自己被陰氣反噬的場景?藺負青手指一動,靈氣凝成的絲線顯形,從他指間一直牽到惑心妖的霧氣深處,在方知淵的右手腕上繞了一圈。他閉眼仔細數了一下沿絲線傳來的脈搏靈流,覺得差不多了。惑心妖果然神奇,這才沒一個時辰,方知淵的傷勢恢複得七七八八。藺負青站起來,把紫霄鸞收進袖裏,抬步往惑心妖的地方走過去。這是個討巧的小心機,也是他兩人最後商量出來的辦法。方知淵先入幻境,他在外頭守著。等判斷時機到了,藺負青再以神魂滲透進方知淵的識海,進入幻境內尋他。既然方知淵斷定心魔必然是他,那反倒好辦了。反正前世就那點破事兒,藺負青都有數,自認不可能會被困住。萬一方知淵真的陷進幻境迷失了自我,他進去還能把人拉出來。但是在那之前……藺負青站住,惑心妖的香霧就在麵前縈繞。他略略曲起修長如玉的手指,扇了一點過來。魔君仰頭半閉著眼,吸入了一絲香霧。……他承認,方知淵說最後那句話時的語氣,真的惹毛他了。他寧可方知淵真的委屈不滿,哪怕隻流露出幾分意難平,也好過那麽自然地說什麽“你的心魔不是我”。也好過毫無怨言地接受這種不平等的感情。意識漸漸模糊起來,藺負青搖晃著坐下。他很想看一看自己的心魔,如果沒有方知淵,那又究竟是什麽樣子。=========……他在幻境之底,穿過前塵舊憶,看到了影影綽綽的人。黎明的熹微光亮從眼前升騰起來,照亮了殿堂內的簷牙鬥拱,連八根白玉巨柱上雕畫的烈日金桂紋都清晰可見。身前幾十位仙士的麵容,更是被光明映得明晃晃一派大亮,卻沒有帶來絲毫暖意。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著一種將欲爆發的情緒,有恐慌,有震怒,更多的卻是掩不住的無助軟弱。他們黑沉著臉聚在一起,遠遠看去,竟似一群恨不能擇人而噬的惡鬼。“——三年前藺負青是怎麽說的!他說那陰氣大災將從六華洲西天灌落,隻要撐住西北便可無恙!”藺負青渾身冰冷,他耳中是尖銳的嗡鳴,夾雜著許多人或怒或慌的喊聲。有人唿喝,怒麵猙獰,“現在呢!?”“這三年來,眾仙家掏空了家底,在西北的天雲上修靈塔布防陣,齊心隻想保住仙界眾生!如今倒好,半個天穹都裂了!仙界要完了!”另一個人恨恨地搖頭道:“唉……紫微閣的占卜,這迴怎麽錯得這麽離譜!”寬敞的大堂之內,各門仙家齊聚。前塵當年的藺負青半伏在正中的案台前,是這群人中唯一坐著的人。與這些仙齡大幾十乃至上百的修士們相比,這白衣少年顯得那麽單薄又蒼白,他唇間浮現著瀕死的灰敗之色,渾身都在細微地顫抖著。“一派胡言!”眾仙士中炸出一聲叱罵,一位身裹寬大紫袍的老人勃然怒道:“我閣紫矅星盤從未出過差錯,已故聖子天資如何,諸君心內也都明了!如今陷入這等境況,怕是當初就有小人故意誤傳了卦象……”“——藺小仙君,你得給個準話,當年山海星辰台上究竟是怎麽迴事!?”藺負青勉力想睜開眼,眼瞼卻沉得如灌了鉛似的,一次次抬起又落下來,視野裏全是飛蚊和黑霧。透過這樣的模糊視野,他又依稀看到窗外的天穹。天穹渺遠,被一道猙獰的巨大裂縫撕成兩半,黑暗的陰氣如長龍般滾騰不息,陰冷幽怨的氣息滾滾無盡地向外流出。凡俗界四洲與仙界五洲,成了死亡陰霾籠罩下的小小幾塊石土;九州大地上驚懼哭泣的生靈,成了在絕望的陰雲下沒頭亂撞的小小蟲豸。這與姬納給他看過的光景差得太多。紫矅的預測,出錯了……“都肅靜!吵吵嚷嚷成何體統!陰氣天裂已在頭頂,再吵又能有什麽用!?”“藺小仙君,你切莫聽那群人胡言猜忌,眾仙家都是信你的,你且說還有什麽辦法罷……”藺負青張了張口,卻隻能無聲地搖頭。其實,自從昨夜親眼見到天穹開裂的那一刻起,藺負青心中便隱約意識到不成了。可他仍是不眠不休地推演了一宿,將九十九種陣法路數排到極致,直到耗竭心神,也沒能找到在這種狀況下抵禦陰氣的辦法。沒有了,沒有辦法了。天道之下,眾生皆螻蟻。可如今天道都要裂了,生息在天底下的人們又能如何?有個女聲放肆地嘲諷:“可笑,他有什麽辦法?你看看他的樣子,他像是有什麽辦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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