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金桂試後,紫微閣紫微聖子姬納突然宣布大兇,當即召集八方仙門宗派,仙界頓時掀起軒然大波。而那時候,藺負青還在虛雲宗裏悠哉悠哉地捏著紫霄鸞的翅膀,一麵迴憶著前世仙禍降臨的慘狀,一麵有條不紊地下達著各種命令。這些命令通過被他控製的傀儡聖子之口,重新傳入仙界各洲。如今一個秋冬過去,就算這樣走在最繁華的街上都能感覺出,某種微妙的緊張感自每一個修士的表情語氣等最細微的地方彌漫出來。藺負青想想自己這幾個月過的那麽悠閑,再看看外界這擔驚受怕的氛圍,他都不禁有種罪惡感。對此,申屠臨春滿不在意地笑道:“這有什麽,這輩子,君上不是本來就打算和君……”他咬了下舌頭,把差點慣性出口的君後吞迴去,“咳,和煌陽仙首一起歸隱世外的麽?那就讓他們忙活去唄。”三人沒在沿途的路上耽擱,徑直進了金桂宮。桂花盛開的時節已過,但處處都還有淡淡的香氣縈繞飄蕩,令人心曠神怡。魯奎夫事務纏身,沒法親自來迎接。方知淵揮走了準備為他們引路的金衫修士,帶藺負青和申屠從僻靜的小路踏入了地底。金桂宮的地宮修建得很漂亮,毫無半分陰森之意。延伸的小路鋪著一層碎金,嬰兒拳頭大的夜明珠鑲嵌在兩側的雕欄上,發著潤白柔和的光,照得地底有如明晝。三人的腳步聲錯落。藺負青瞟了一眼申屠臨春,暗中對方知淵傳音:“知淵,待會兒入了小幻界,你可有法子幫我把申屠甩開?”方知淵目視前方,麵不改色,同樣傳音迴來:“為什麽。”藺負青輕笑道:“入小幻界有風險,申屠定然想在我身邊護著我……嗬,我要他幹什麽?為我擋傷送命的,一個人就夠了。”方知淵聽到末句眼裏就亮了一下,唇角忍不住地上挑:“好。”藺負青知道自己遂了意,暗自搖頭哭笑不得。……這好哄的。他們在這地宮裏第一個遇見的,出乎意料,是位布衣青巾、其貌不揚的書生。那書生望見他們便驚喜地上前,不由分說先彎腰長揖,行了個大禮。“袁仙長,別來無恙。”藺負青微笑還禮,“副院長的傷勢如何了?”“貴宗的藥果然和仙界醫修間流通之物不同,效用非凡。”袁子衣靦腆地道:“虛雲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顏院長和陳副院長一直想要親自登門道謝,隻是苦於突然生變,難有空暇……心裏著實過意不去。”他們邊說邊走,走到了碎金小路的盡頭。抬頭隻見一道暗金紋路的厚重巨門,磅礴如浪的氣勢隱約傳來。門下的地上則用靈石粉繪著繁瑣的陣法符文,已經聚著不少人。方知淵低聲對藺負青道:“待會兒門開就是擇小幻界的時候,緊跟著我走。”等剛到的四人也站在巨門之前,這迴入小幻界的人選便齊了。分別是朱麒世家二公子方之隆,白凰世家大小姐穆晴雪,玄蛟世家大公子顧聞波。芙蓉閣夏汀蘭,劍穀軒轅意,識鬆書院袁子衣,森羅石殿申屠臨春……以及太清島虛雲宗的兩位真傳,藺負青和方知淵。除了這些大門大派出來的精英之外,還有三名散修,兩男一女。總體來看,算是個意料之中的陣容。“嗯?”藺負青忽然皺眉,他覺得這群人的氣氛好像不太對勁。按理來說,將入小幻界的最後時刻,所有人都該抓緊時間調整狀態才是。連跟在他們後頭進來的小妖童都一反常態地不再笑鬧,坐下祭出他的琵琶調弦定心。可是就在這些年輕天才們正中,似乎無形地拉著一根繃緊的線。尤其是三位世家天驕們,臉色或冷或沉,都不怎麽好看。袁子衣尷尬地咳嗽一聲,小聲道:“方才兩位未至前,此地……剛起了些爭執。小生不擅勸架,隻好躲出去暫避一避,給兩位見笑了。”“……爭執?”方知淵幽幽地瞥了一眼身裹大紅錦衣的方之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災牙的刀柄。藺負青也祭出圖南佩在腰間,笑道:“袁仙長給我們講一講?”袁子衣臉上的尷尬更深一層,他有點兒難辦地看了一樣方知淵,支吾著小聲道:“不瞞兩位,是……是這樣。世家聯姻本是慣例,穆家的穆仙子自幼就與方赤祺有婚約在身,可是那方赤祺……咳。”方知淵頓時了然,忍不住驚奇地揚眉笑出聲:“可是那方赤祺被我廢了?雪鳳凰要守寡?”袁子衣那張臉“嘭”地紅了:“哎呀方仙君!慎言慎言……”老實書生急得額頭都見了汗,都知道穆家雪鳳凰孤高驕傲,他是生怕方知淵這放肆的笑言惹惱了穆晴雪再添亂子。可沒想到,聞聲突然變得麵孔扭曲、唿吸粗重的隻有方之隆。而穆晴雪隻是默默抬頭看了一眼,乍一撞上方知淵不躲不閃的目光,竟忙不迭地把臉埋下去了。袁子衣幹巴巴地小聲道:“方家的意思,是想將婚約換在方之隆身上。不料今日穆仙子出關聽得這消息便大怒,先……先拔劍把方之隆拍了一頓……”書生話音突兀地一收,因為穆晴雪忽然轉身向這邊走過來。方之隆在後麵滿臉怨懟:“穆仙子!你可想好了,朱麒和白凰世代交好……今日仙子這般羞辱我方家,就不怕穆家主怪罪嗎!?”“怪罪?”穆晴雪冷笑一聲,她自金桂試後閉關幾月,臉頰明顯清減了幾分,卻絲毫不損其容貌昳麗,“方家二公子,你莫非以為我父親真會讓我嫁給廢物做妻?就你們兄弟二人,哪裏還有半分朱麒子孫的樣子?和你們聯姻,平白汙了我白凰的血!”藺負青捧著圖南,饒有趣味地看戲。沒想到,下一刻他就看見穆晴雪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身邊,冷然振聲道:“我要嫁也隻嫁真正的朱麒兒郎!方家除了你們兄弟這兩個廢物,不是還有一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