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山峰上的小仙君會醒來。“……”方知淵冰冷的眼瞳深處似有光點晃了晃。那位小仙君,他會倦懶地睜眼,沐著魚肚白的晨曦,披上勝雪的衣袍。他起身,身姿纖細清瘦,他的脖頸那麽柔白,鬆散的長發又那麽烏黑。他含笑的時候,唇瓣紅潤,眼眸清澈。明天,他會做粥,再做一份甜甜的米糕……對,昨日他說過要做米糕的。軟糯的白糕切成小塊,淋上一層金亮亮的花蜜,飄著的小巧花蕊玲瓏可愛。明天,他會轉過那雙清透的眼眸,抱起紅裙小女孩兒,再和自己閑散地說幾句話。語調溫溫淡淡,像山間的一縷雲霧。……不,沒有自己了。——日暮西山的時候,他聽見魚紅棠賴在藺負青懷裏發出咯咯脆笑,“師父要迴來了嗎,他會喜歡阿淵哥哥嗎?”藺負青揉她發頂,說:“一定會。”彼時他才猝然驚醒,他在不屬於自己的溫暖裏浸漬了太久。藺負青純良無邪不通世事,魚紅棠年紀稚嫩天真懵懂,可總會有個明事理的人給他潑一頭冷水,把他從幻境裏拽出來。他怔怔想象了藺負青看他的眼神轉為冷淡或是悲傷,拂袖對他說“你走吧”的景象,隻覺得五髒六腑都泛起苦水來。可他釋然得也快。他太習慣了,心裏麻木,權當是做了場夢也就罷了。他要走了,他誤入仙境,已經停留得太久。他將要墜迴他的血汙和黑暗裏去,他沒有黎明。他的短夢將醒,他的長夜未央。眼前紛雜的樹影忽然開闊,月光傾入眼底。他終於穿過了這片山林。方知淵驀地站住。他頭暈目眩,瞳孔微微緊縮。為什麽……他斷斷續續地喘息著立在昏暗的樹影下,眼神陰鷙得嚇人。“你還不肯放我走?”夜色覆壓下的山崖上,立著一個身影。皓月當空,白袍勝雪。“藺負青,”方知淵森寒地扯了扯唇角,嗓音沙啞得刺耳,“你的好師父還沒跟你講清楚,我是個什麽東西嗎。”他還想強撐著那份冷厲兇狠,其實卻已經快撐不住了。重傷未愈的身體狀況本就極差,這樣在冷夜深山中奔走幾個時辰早已到了極限,如今隻是憑著心頭一口熱氣不肯昏過去。他怕自己昏過去就走不了了。“……”藺負青遠遠站在山石上,淡淡問:“你下了山,山下也是臨海,你連船隻都沒有,如何渡海?”方知淵昂頭:“和你無關。如果是來送行的就免了,你滾吧。”藺負青輕歎。他不再低頭看下麵那負刀夜行的黑衫,而是抬頭靜靜地看著天上如白瀑倒懸般的星河。許久忽然問:“那是你的星星嗎?”方知淵也抬頭,禍星的紅光落在他眼裏。他眼神漸漸失焦,說道:“是。”藺負青:“人間星辰七千,隻有它能與皓月爭輝。”方知淵:“……”“世人就因為這顆星星,厭恨你,欺辱你?”“我也禍害世人。兩不欠。”“你真的是禍星降世?”“我能感應到它,它連著我。”山風於無聲處起。藺負青束發的雲紋發帶在他身後舞動著,禍星的紅光恰好落在上麵,竟像血染白雪。藺負青平靜問:“真的無解嗎?”方知淵心口沒來由地湧上一股鬱氣 。他用力點著自己胸膛,自嘲地嗤笑:“嗬,有啊。我長生不老,活個十億年,等那禍星隕落!這命格自然解了——”夠了,無用的閑話已說的太多。他疲倦地抬起鋒銳眼角,“你問夠了嗎!還不滾蛋!?”藺負青道:“師父告訴我,修至渡劫的仙人有移山填海之能;而隻要過了飛升天劫,哪怕是日月星辰的生滅也在一念之間。”“所以呢?”方知淵焦躁不耐,他唿吸已經漸漸不穩,咬著牙冷冷笑起來,“可笑!你難道還要激勵我清心問道,成為那千年未有的飛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