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他眼眶就被酒氣熏紅了,暈乎乎地枕著自己的刀,癡癡盯著虛空中的一點發愣。醉眼朦朧中,唇間漏出一聲,“師哥……”與君初見時的模樣……是不是再也迴不去了?==========陌生的竹屋內,清晨的曦光灑落一地。白袍白裘的清俊小少年倚在窗邊,正散漫地衝他微笑。“雖然你沒幫我洗紅豆,不過你要的刀,我也給你找迴來了。坐下吃粥吧。”窗外晴空碧雲,天色如洗。有燕子銜泥飛來,落在屋前剛吐芽的老樹上。恰是東風最溫柔時候。方知淵神智朦朦朧朧的,依稀知道自己是半醉間入了夢,又好像不太清楚。藺負青歪頭:“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方知淵心頭發熱,怔怔地伸手過去。迷糊間隻想把眼前這個十二歲的小師哥抱進懷裏。可眼前一花,他的手卻落在了鐵刀上。醜陋粗糙的鐵刀被橫放在桌子邊。和桌案正中精致的筷筒、三隻白瓷勺、三碗熱乎香甜的赤豆粥格格不入。“不行。”少年仙君白皙幹淨的手指,輕輕地按在那柄凝固了血汙泥塵的黑色鐵刀的刀鞘上。藺負青眼眸清亮柔軟:“你傷的太重了,還不能拿刀。”方知淵似乎明白了什麽。他迷入了舊年夢,尋覓當年初見的少年。這是當年他與藺負青初見時的光景……明明那麽長的歲月過去,幼時的記憶已經不很清晰了,卻唯有這個片段還依然記得。他拖著重傷流浪逃亡,躲在一艘船的底艙裏昏了過去。人事不省地高燒了兩三天,幾乎死在肮髒的貨艙裏。醒來的時候已經開船了,他被船上的漁民發現,十餘人拿著砍刀和魚叉逼他跳海。他便沉默地拖著自己的鐵刀,跳下去。冰冷黑暗的深海,陰妖尖叫著襲來。血從身上無數的傷口中湧流入海。他在瀕死的幻覺中,看到了苦海有岸。伸手去抓,隻有虛無的冷風從指縫中穿過。他終於昏死過去,在無邊的冷海中沉落。最後的意識消弭之前,他依稀產生了一種天方夜譚的幻覺——有人握住了他那隻永遠什麽也抓不住的手,將他從深海中拽了出來。醒來時,窗外卻是仙島翠山。方知淵在夢裏艱澀一笑,循著舊日記憶,低聲開口,吐出毫無感情的兩個字。——放手。那是當年的他,渾身暴戾尖刺,沒有任何歸處,也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可那白衣的小神仙卻絲毫不惱火,隻是蹙了蹙眉,認認真真地站起來:“不行,我不放你走。”他便冰冷而沙啞地:你找死嗎。藺負青淡聲道:“我不找死,我找我的米。”從袖口探出的指尖點在桌上,“本來是瞧著你今早能醒,我才做了三人份的粥。你如果不喝光,這些米、豆子和糖就都浪費了。”“……”他茫然。“啊,一直睡覺的哥哥起來啦!”噠噠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清脆如鈴的稚嫩嗓音也在夢裏迴響起來。三四歲的紅衣小女孩兒,從裏間赤著小腳丫跑出來,踩碎一地陽光。女孩揪著那位白衣小神仙的衣角,露出個用紅花綢子挽著雙髻的小腦袋,歪頭咬著手指看他。“你叫什麽名字呀?”方知淵仍是在醉夢中癡癡循著舊憶。當年他對小紅糖說的第一個字似乎是——滾。當年,當年……他本是一心想讓藺負青趕自己走的。他是禍星,是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