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冬冷著臉,想說這是自己的私事,想說他不想和別人提這個,想說他早就不在意那兩個人的態度了,看著少年水汪汪的眼睛,所有的話都堆積在喉口,卻突然什麽都說不出口。片刻,他低聲道:“好。”外麵的天已經擦了黑,晚自習上課鈴打響了,兩個少年摸黑朝學校的小花園走,其中一個高個子的男生手裏還拎著一個塑料袋。天黑了,小樹林裏也沒有燈,兩人一前一後,衣服被時不時突出的樹枝擦得沙沙作響,遠處的教學樓燈火通明,他們沿著小路一路向花園深處走。越過落葉紛飛的樹林,走過寧靜的人工湖,最後來到小花園的最深處,那片低矮的後牆。晚上夜深人靜,這裏便是屬於動物們的世界,兩人剛一靠近矮牆,就聽到了輕顫的,帶有勾人尾音的貓叫聲。秦暮冬走到經常投食的地方,展開手中的袋子。炸雞腿去掉外麵那層皮,剩下的就是原始的肉香味,白氣順著塑料袋的開口冒出來。跛腳的小梨花貓從低矮的灌木叢中鑽出來,在黑夜中劃過一道灰痕,乖乖蹲在秦暮冬麵前,喵嗚喵嗚的,一雙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秦暮冬熟練地把雞腿撕成小條,與往日的許多次沒有區別。留校的日子裏,兩人經常一起來喂貓,秦暮冬喂,陸星嘉就蹲在旁邊看,誰都不說話,氣氛卻閑適又讓人放鬆。但現在,陸星嘉稍微有些緊張。喂過貓之後,兩人迴到人工湖邊,找了個長椅坐下來。長椅的設計挺有意思,是馬車的造型,大而圓的輪子半嵌入地麵,座椅部分像是秋千一樣,被一個小而精巧的裝置固定在馬車上麵。秋日的晚風帶著幾分令人瑟縮的涼意,兩人並肩坐在一起,座椅微微地晃動著。誰都沒有先開口,時間好像就這麽靜止了下來。“喵嗚~”一聲軟糯的貓叫打破了寂靜的夜,那隻跛腳的小貓不知道什麽時候跟著兩人也來到了小湖邊。先是繞著兩人的腿來迴轉圈,然後抓撓著椅子邊想要跳到兩人身邊,但它畢竟瘸了後腿,試了好幾次都沒上去,還啪嘰一下摔在地上,轉了半個圈。貓這段時間被兩人喂得胖了一圈,圓乎乎的,看起來格外可愛。秦暮冬彎下腰,把貓抱上來,小貓便溫順地臥在兩人中間,嘴裏咕嚕咕嚕著,安穩地眯起眼睛。陸星嘉終於下定了決心:“你家人……一直都那樣子嗎?”就算是小時候,秦暮冬也鮮少談及自己的家人。秦暮冬搔撓著小貓頭頂的絨毛,應了聲:“嗯。”“那你現在是一個人住嗎?”“他們都再婚了,我住在家裏的老房子裏。”“他們一直都不來看你嗎?”“不想來,也沒必要。”陸星嘉問什麽,秦暮冬就答什麽。一問一答之間,陸星嘉終於知道了秦暮冬家的大概情況。秦暮冬的誕生源於一場醉酒後的錯誤,兩人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人迫於家裏的壓力不得結婚生子。結果也顯而易見,秦暮冬一生下來,就被丟給了爺爺,兩人從不迴家,很快分別有了外遇。小時候的秦暮冬常被人欺負,也會偷偷哭鼻子:為什麽別人家都有爸爸媽媽,他隻有爺爺。爺爺告訴他,爸爸媽媽是在考驗他,隻要他足夠優秀,就能讓那兩個人迴來,讓他們看到自己。十二歲那年,爺爺病逝,秦暮冬的父母迅速離婚並再婚,他被名義上的母親接過去,不久之後,又被送去寄宿製學校。陸星嘉的眼眶紅紅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嗓子都啞透了,帶著濃濃的鼻腔:“那是他們的錯,不是你的錯。”“嗯,我知道。”秦暮冬反過來安慰陸星嘉,語調平穩。很小的時候他就懂得了,有些人天生不配得到愛。沒得到過,反而不會奢求,他也不需要那些所謂的愛,隻要……有他的物理就夠了。骨節分明的大手還停留在貓貓的背上,撫摸著那柔軟而溫暖的絨毛。小貓舒服地叫了一聲,尾巴繞著秦暮冬的手指打轉。陸星嘉低頭盯著一人一貓的動作,憂愁地歎一口氣。現在的秦暮冬雖然拒人於千裏之外,但看他的反應似乎已經接受了這樣的世界,遠不似到上輩子重度抑鬱的狀態,之後一定還發生過什麽,才讓他徹底對這個世界死心,把自己封閉起來。陸星嘉特意查過資料,抑鬱症的病因可能是受到重大的創傷事件,但更多時候是許多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事堆疊積累,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有初中那件事到底如何,陸星嘉不相信秦暮冬會無緣無故打自己的朋友。周圍再次安靜了下來,隻能聽到微弱的風聲和貓咪不時舒服的哼哼聲,是那麽的寧靜與美好。陸星嘉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好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他都會陪著秦暮冬一起經曆,不會再讓他一個人承受了。擦幹眼淚,陸星嘉努力揚起笑臉:“沒關係,你以後有我了,我們永遠是好朋友!”依舊是那麽燦爛又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