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秀一番話說完,便合上賬本,讓杜文嬋收起來,不再多言,徑自走了。


    李賬房坐在椅上怔怔一時,終是長歎了一口氣,起身離去。


    “姐姐,你今日對李賬房這般不客氣,半分麵子也沒給留,不怕他背地裏使壞嗎?”


    晚間,杜文嬋瞧著齊三娘逗弄著海生,海生嘴裏吐著泡泡,“咿咿呀呀”瞅著杜文秀笑。


    杜文秀伸手讓海生握住自己的手,微曲手指撓了他兩下,又逗得他微微笑出聲,才輕聲說道:


    “他這般態度對我們,定是心中有怨。若你太過軟弱,隻怕他越想越氣,還以為我們如何薄待他。”


    “既如此,不如就硬氣些,我們勢大,他再是有氣,也得忍著。”


    “那,若他當麵笑嗬嗬,背地裏使絆子怎麽辦?”杜文嬋皺起眉頭。


    “難不成,我們要賭他是個君子?”


    杜文秀輕笑搖頭:“賭別人是個君子,不如自己做好防範。”


    “那要如何防範?”杜文嬋疑惑問道。


    “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杜文秀淡淡丟下一句話,接過“吭哧”開始鬧的小海生便解開了懷。


    齊三娘一臉慈祥看著杜文秀喂奶,翹起的嘴角就沒放下過。


    杜文秀自然知道,卻總是裝作沒有看到,哼著搖籃曲,哄著小海生。


    “你小時候,連我唱的搖籃曲都沒聽過......”齊三娘不由眼神迷離,喃喃道。


    杜文秀頭也不抬,隨口說道:“你現在唱,我也聽。”


    齊三娘努力向上彎了彎嘴角,卻又耷拉下來,低下頭抬手悄悄抹了下眼角溢出的淚。


    阿洛洗了瓜果進來,看見她這般樣子,不由歎了口氣:


    “早些年是不得已才分開,如今母女團聚,是再好不過的事。總該忘了以前的苦日子,好好過好現在才是。”


    “嗯,嗯,我知道。”齊三娘不住點頭,接過阿洛手上的果盤放在一邊,拉了把椅子與她坐下。


    燈光昏暗,但屋內景象卻是溫馨,杜文嬋與她們講著些工坊裏的趣事,總能驚得兩個人一驚一乍的問東問西。


    不知不覺間,日子就過去了。


    或許是被杜文秀強橫的姿態嚇到了,李賬房並未找事。


    找下家時,還有東家過來尋杜文秀打聽李賬房,本著冤家宜解不宜結,杜文秀還饒了兩句好話相送。


    “隻盼他吃一塹,長一智,莫要如欺我們一般去欺負新東家。”


    杜文嬋撅著嘴,瞧著樂嗬嗬送了客的杜文秀迴來,不由嘟囔道。


    “看來也是個知情識趣兒的人,怕是在這的時候,你的態度也有問題,不然鬧不成這般模樣。”


    杜文秀犀利看了杜文嬋一眼,她不由吐了吐舌頭,縮著肩膀跟在後麵去了藥房。


    見她來,程素英熱情的打了個招唿:“你且等下,我看完這個病人就過來陪你說話。”


    杜文秀連連擺手道:“你那都是正經事,我不過隨意過來看看,莫要管我就是。”


    她這樣說,程素英自也笑了笑,不再理會她。


    杜文秀瞧著這藥房之中,許多家夥物什都有所改變,添置了不少東西,但是賬麵的銀錢卻並未減少,反而多了許多。


    想來是這藥房的生意越發的好了。


    細細一問,果然如此。


    程素英性子溫和,醫術高超,城中許多婦人生了病不好叫老大夫瞧的,都跑到她這裏碰碰運氣。


    一來二去,倒打出偌大的名聲。


    因著她是以看婦人病為主,縱使哪家大夫眼紅,也不好跑過來尋她晦氣。


    這樣一來,生意自然就好了許多。


    她自忙著,杜文秀便坐在一旁拿起她隨手放下的醫書看。


    ——看不懂。


    術業有專攻,自己會做生意也就夠了,不要學那麽多東西,給別人壓力......


    杜文秀如是想著,盯著醫書上的小字,不知不覺朝一邊兒歪去,竟坐在這裏睡著了。


    程素英忙完,一轉頭看見她在窗台前的小炕桌上歪著睡去,底下還放一著本晦澀難懂的醫書。


    不由上前笑著收起了醫書,又伸手推她。


    “怎麽這般大的睡覺癮,快讓我與你把一把平安脈。”


    杜文秀隻覺困頓,便由著她將手腕拉了過去。


    漸漸的,程素英的臉色沉了下來。


    “怎麽?可是我身子有什麽不好?”杜文秀捂嘴打了個哈欠,笑問道。


    程素英抬眼看了看她,斟酌了詞句問道:“你最近,可是有失眠,多夢,盜汗的情形?”


    “咦,你醫術竟如此神奇?”杜文秀眉毛一挑,嬌笑道。


    “你還笑!”程素英嗔道:“既有如此事情,為何不早來找我?若不是我發現,你還待不說?”


    杜文秀長舒了口氣,將手慢慢拿迴,身子坐正。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你莫要擔心。”


    “可是你......”


    “我知道,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而我的藥......”


    杜文秀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我不是那起子離了男人便活不得的婦人,但是他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家,我沒這麽容易忘記他。”


    “哎。”程素英歎了口氣。


    “你且等著,我與你抓些安神入眠的藥,再寫了藥膳方子,迴去了讓齊娘子和阿洛與你做了喝。”


    “算了,喝藥又苦,好好兒的湯非要做成一股子藥味兒,我不愛喝。”


    杜文秀笑著拒絕,卻拗不過程素英,先是抓了藥,又寫了方子。


    待要不收,她又揚言要親自去煮給她喝,不得已,隻得接過。


    “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般賴皮。”杜文秀嗔道。


    卻得她一個白眼:“你本來生孩子就傷了身子,還這般不愛惜。斯人已去,多想想孩子吧,他的路還遠。”


    杜文秀沉默一時,終是低頭輕聲道:“我自曉得。”


    程素英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什麽來。


    道理人人都懂得,可是這心,它總不遂人願。


    你要它忘掉,它就要在這一塊兒抓得你心肝兒疼......


    夜深人靜之時,明月皎皎,誰是誰的歸鄉?


    那個是死還生的人,在做什麽?在想什麽?


    喝了程素英拿的藥,杜文秀幾個月來,第一次睡了個安穩的好覺。


    ——————


    趕在中秋前夕,月娘迴來了。


    大包小包的往杜文秀新買的宅子裏搬,杜文秀忍不住笑問她是不是要搬過來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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