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姨娘又說這個。”


    杜文嬋不愛聽阿洛憶當年。


    總會讓她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迴憶。


    “嗐,每每我聽到這些,便又升騰起這般愁緒,如今日子過得好,我卻著實不該這般才是。”


    “姨娘這叫憶苦思甜哩,吃得許多苦,才知道咱們現下的日子有多難得。”


    杜文秀笑著附和。


    吳三妹的事情,不過是萬千普通家庭的縮影罷了。


    不過她既知來尋工坊的幫助,想來自己心下是有主意的。


    如今選擇了迴歸家庭的路,卻也不必苛責。


    “要是我是吳三妹,我卻是不與那李大牛迴去哩。程娘子說,那李大牛根本就沒有改,事事想不到吳三妹,偏她上趕著伺候那男人。”


    “李大牛掙錢還沒有吳三妹多哩,迴到家還拿那大丈夫的姿態,要我,我可受不得。”


    杜文秀微微一笑,才道:


    “別人家的事情,我們旁觀是不好置喙的。卻說吳三妹歸家,總還是有她留戀的美好,或者她的心,還沒有做好自立的準備。”


    “哎呀,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們倆這些子瘋話,可莫要拿到外麵去說。”阿洛在旁囑咐道。


    如今這世道,還是以夫為天,杜文秀姐妹的閑談若傳到外麵,必定被世人所不容。


    杜文秀忙道:“姨娘說的是,不過是我與妹妹說些子閑話,當不得真。就咱們三個,怎麽會傳到外麵去,姨娘莫要擔心。”


    “哼。”杜文嬋想要說些什麽,又怕換得阿洛許多話。


    思慮一番,到底是住了嘴,卻忍不住冷哼一聲,表示了一下抗議。


    人最是感情複雜的動物,今日這般想,明日那般想。


    有許多事,都說不得對錯與否。


    杜文秀所思所想,不過是覺得自己工坊多為婦人,若是能力所能及的做些事情,也算是自己異世界而來的自己行善積德。


    先時程素英開了藥房,那些婦人有了不適,便是硬抗著,也不肯過去看病抓藥。


    後來有了第一個人進去,便有了第二個,第三個......


    因瞧不起病卻又無力上工導致失了業的婦人也少了許多。


    連著那桃花村的工坊內,若有婦人生病,也會與遲娘子打了招唿,趁著送貨的車過來瞧瞧。


    程素英為人謙和柔順,醫術又高超,名聲漸漸在四周傳開。


    又有許多百姓慕名而來,不說門庭若市,卻也使得她的聲望越發的高。


    短短時日內,工坊與程素英前期添置東西花費的銀錢早已賺了迴來。


    有那慈安堂的管事聽聞程素英如今成了東興縣婦人病的第一人,便打著老交情的幌子尋了過來。


    一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也不曾說動程素英迴去。


    “當日若無文月坊,我程素英說不得便是那亂葬崗遊蕩的孤魂野鬼,說不得早就沒了我這個人。”


    “如今讓我舍了文月坊迴去,這起子忘恩負義的事情我是做不出來的,嬤嬤也莫要再提。”


    那管事不軟不硬碰了釘子,也知她心意已決。


    便退而求其次,若是慈安堂有事來請,還請她看在自幼養育教導的情分上略施援手。


    程素英自然應下。


    得了保證,那嬤嬤才心滿意足迴了慈安堂。


    現下又有程素英幫助吳三妹,雖與杜文秀所說稍有差池,並未曾請來官府為婦人做主。


    但是若官府插手,隻怕男人心裏有了芥蒂,反而更難迴歸家庭。


    工坊內的婦人眼瞧著吳三妹之事解決得順利,對於工坊的信任更是又添了幾分,做活自然也更舍得力氣。


    做得了扁食,除去自家煮來吃,還與範家送了幾碗去。


    杜文嬋迴來卻是麵色有些沉鬱。


    “範太太說,正要使人來與我們說,巧兒妹妹明日歸寧哩。”


    “怎麽?巧兒雖說出了月子,但孩子還未曾滿百天,怎麽就出得門來?”


    杜文秀不禁疑惑問道,杜文嬋搖搖頭,說道:


    “我見範家倒像是在收拾家什,怕不是範老爺高升了要換地方?”


    杜文秀想起前幾天範承義特特過來說的那些話,不由歎了口氣:


    “也說不得是哪一迴事,且等她來了再說吧。”


    杜文嬋自點頭應著,又去工坊與程素英打了招唿,道是次日有事,工坊裏的事少不得麻煩她盯著些子。


    月娘走後,程素英的小藥房又為她掙來許多名望,在這工坊中說話倒還有些子份量,自是應下不提。


    卻說次日一早,範家的馬車便徑自進了陸家的大門,巧兒下了車,打從奶娘懷裏接過包著包被的嬰兒抱與杜文秀瞧。


    “家翁賜了名兒,叫寶慧,小名兒慧姐兒。”


    早間起得早,杜文秀這會兒挺著個大肚子歪在床上,想接過來抱抱,卻被阿洛匆忙製止。


    “你自己還是雙身子,你去抱孩子易哭鬧,自己的娃兒以後也不好帶,等大一些了再抱。”


    巧兒淺淺笑著,隻是那笑意卻好似未達眼底。


    “嫂子,家翁告病歸家,等新任縣令到了便走。前日聽得信兒,隻怕這兩日便來了。”


    巧兒將孩子遞給奶娘,讓帶去喂奶,這才又坐下與杜文秀道:


    “嫂子,上次你話中深意,家翁已是猜測出幾分,隻道現下朝堂一攤渾水,不知前景如何。”


    “哥哥在京也不知是何情形,便想著我們借著歸家北上,半道兒上卻使夫君悄悄進京打探一番。”


    “如今我卻是放心不下你。嫂子,若不然,你且收拾一下,隨我們一道兒走吧,日後發生何事,也好有個照應。”


    巧兒以為自己所說句句在理,杜文秀卻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知巧兒心純,擔心自己,卻不想如今範昭都要使範承義悄悄打探陸方海的行蹤,隻怕京中水已不是一般的渾。


    而陸方海的處境,自也不是一般的危險了。


    杜文秀心下一沉,卻麵上不顯,笑道:“哪有小姑子迴婆家,還要帶著娘家嫂子的,沒的惹人笑話,此話莫要再提。”


    “你瞧我這文月坊生意越發做得大,底下幾百口子人張嘴等著吃飯呢,我走了,讓她們餓死?”


    巧兒心中焦急,卻不能言說,眼圈兒微紅,鼻子一酸,便要哭出來。


    “打住,你這般在我這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範太太如何磋磨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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