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把塵掃,五福迎進門。


    二十四這日,家裏幾個人早早的起來,除了杜文秀不讓勞動之外,每個人都分派了些子事情。


    將這不大的小院子裏裏外外打掃個幹淨,連著小虎,都爬到屋頂大略掃了一遍。


    一天下來,又是累得不輕,不過每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杜文秀閑得下來,便又拿著工坊的收支冊子在那算。


    月娘一把奪過來,笑道:“大過年的你還算,還讓不讓人歇一歇了,跟那周扒皮似的,就差大早上學雞叫了。”


    杜文秀“撲哧”一笑,抬起胳膊作勢要打她,卻被她靈活躲過。


    “別算了,今夜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們去買些子菜肉迴來。”月娘收了她的冊子,說道。


    “我也隻得算這些的時候,才不記掛著方海在外邊兒好不好......”杜文秀喃喃道,轉而又笑。


    “罷了罷了,打從月前我便在說置辦年貨的事兒,到現在都還沒辦好,明日裏一塊兒出去上街買東西去。”


    “便有天大的愁事,也放到後邊兒說去,先將日子過快活了再說。”月娘心直口快道。


    年二十五,幾人也難得睡了懶床,直到天光大亮,阿洛才起來做了飯叫她們。


    “說是歇著,咱家還有個勤快人哩。”阿洛不住的使眼色,幾個人都拿眼盯著小虎。


    “我,我......”小虎心中有事,吞吞吐吐。


    “先生教導,學而時習之,溫故而知新,我,我不敢懈怠。”


    杜文秀笑著說道:“你這樣想是對的。這學習之事,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需日日溫習才好。”


    雖小虎好學,但他母親曾獲罪,在這個時代,卻是不能參加科舉的。


    不過讀書明理,多知曉些聖人的道理,受了教化,總也比光會舞槍弄棒的武夫要強上許多。


    “既小虎要好生讀書,咱們上街便不帶他了。”杜文嬋嘻笑道。


    像這般大的少年郎,哪有不愛熱鬧的,不過是拿他打趣罷了。


    但是小虎卻垂首一聲不吭,竟沒有吵著要跟去。


    杜文嬋不由迷惑不已。


    不過杜文秀卻不在意,這放到現代,便是青春期的孩子,心裏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覺得怎麽開心便怎麽過吧,自己隻管他吃喝便好。


    也不知道玉蘭這會子在京城怎麽樣了,可還過得好?說不得什麽時候,便要將小虎接走了罷?


    杜文秀不知,她掛念的玉蘭,此時正縮在雕梁畫柱,暖意融融的華麗大床中暗自垂淚。


    自打她來了這裏,便如同那籠中鳥,不得半分反抗之力。


    那天殺的老太監,自己身有殘,便不做人了,那百般手段用在玉蘭身上,每迴都折騰去半條命。


    及至後來,玉蘭便是聽到他的聲音,就禁不住瑟瑟發抖。


    若不是心中還記掛著弟弟小虎尚在人世,隻怕她早就撐不住了。


    “娘子,我來與你上藥吧?”身後傳來侍女溫柔的聲音。


    玉蘭止了淚,爬下床來坐在妝台前,任由那侍女將她身上淩亂不堪的衣服輕輕扯下來。


    傷痕累累的身子上血痕與汗水混在一起,稍微動一動,玉蘭便忍不住輕顫。


    侍女下手越發輕盈,心疼道:“娘子且忍一忍,我再小心些。”


    “不必,長痛不如短痛,你自利落些便是。”玉蘭神情蕭索,麻木道。


    每每靠著幻想與弟弟還有再見麵的一天,隻是若真有那樣一天,自己還有臉見他嗎?


    玉蘭不禁悲從心頭起,呆呆坐在那,淚水自臉頰上淌個不停。


    用得好一時,侍女才勉強為她上了藥,又去衣櫥拿了寬鬆的衣裳與她穿上。


    “娘子,人總要勉力活下去才好。”侍女輕聲說道。


    玉半呆滯的眼睛轉動,看向她。


    侍女清秀,脖子一側還留得舊傷痕。


    “看來,大家都是天涯淪落人,你也來勸我。放心,我不會尋死的。我若死了,你們也活不成。”


    玉蘭喃喃說道。


    侍女不語。


    玉蘭來得時間雖不久,有時候脾氣也不好。


    但是在這院子裏當差的,人人都看得出來,她是一個善良的娘子。


    之前那死太監曾為了試探她,給了不少逃脫的機會。


    就算是機會擺在麵前,別人求著她走,她也沒走。


    哪怕她自己每次被老太監非人的手段折磨得奄奄一息,也還念著如她一走,這滿院子的人都要陪葬一事。


    也是因此,院兒裏的仆婦丫環,都對她多了幾分憐惜。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玉蘭霎時便被冷汗浸透散開的頭發,不由瑟瑟發抖。


    侍女一邊安撫她,一邊小跑去開了門。


    “可是湯公有何吩咐?”玉蘭聽到侍女問門外來人。


    看來不是那老太監去而複返,她平靜了許多。


    過得一時,侍女徑直走過來,俯身下來道:“湯公的義子畢存畢統領求見娘子。”


    玉蘭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怎麽會有人求見她呢?還有誰會對籠中鳥有所求?


    怕不是腦子壞掉了。


    見玉蘭愣神,侍女不禁有些著急。


    “畢統領來此,湯公不知,娘子不妨見一見。”


    玉蘭滿是哀傷的眼睛看著她,侍女覺得自己的心都像是要碎了去。


    隻是此事幹係甚大,由不得浪費一點時間,便自作主張,將那畢統領請了進來。


    老太監才走,侍女隻來得及與玉蘭上藥穿衣,還不及收拾。


    畢統領進來後看見屋內一片狼藉,各種奇形怪狀的器具扔的到處都是。


    而那個縮在床上一角的女子,蒼白的麵龐,越發顯得眼珠幽黑,唇紅齒白。


    美豔中帶著幾分嬌媚,幾分清純,如此複雜的形容放在眼前女子身上,竟無一處不貼切。


    胳膊和露在衣裳外麵的嬌嫩皮膚上不知是什麽東西造成的扭曲的血痕,直讓他這種刑訊老手,都不由心驚膽戰。


    而她正自抱著自己的雙腿縮在床角,似乎並不在意他直入內室的失禮之舉。


    畢存心頭仿佛是被重錘擊中,喉頭一緊,張口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原以為老太監隻是為了自己扭曲的心理,過一過正常男人的癮。


    哪想到竟是這般不將眼前的女子當人,看她目光呆滯,了無生意,哪裏還似個活人?


    “你......”畢存隻覺自己嗓子幹澀,說話吃力。


    玉蘭隻將雙手抱住膝蓋,頭也不抬,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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