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三想了想,說道,“他怕自己撐不下去,有事情,交代了我。”  路聽琴陷在黑暗中。  他很久不曾陷入這種黑暗,以往睜開眼雖說不能視物,眼前也有白光,和一團永遠在熾熱晃動的黑金色光團。  有時候晃得小一點,遠遠縮在門口,好像擔心自己近了就惹他煩了一樣。有時候晃得劇烈,放在手心上像上了發條。哆哆嗦嗦的,爪子輕輕抓著他的手心。  路聽琴仿佛在昏睡,又好像在做噩夢。他一會夢到墜月仙尊姿容淒慘、渾身是血,一會夢到青年重霜在屏障後窒息身亡,次次自盡。  他掙紮著醒來,卻做了更怕的夢,他夢到心血付出數年的研究成果毀於一旦,自己熬過無數黑暗、奮鬥過的半生煙消雲消,來不及留一聲碎語。  路聽琴在夢中嗆咳起來,他的胸前悶痛,心口似乎要撕裂,血液順著唇角流下。  一雙顫抖的手探入被子,握住了路聽琴的指尖。  路聽琴被這雙手帶出黑暗。他意識剛一迴複,天旋地轉的眩暈襲上,他難以開口,小聲喚道:“重霜?”  路聽琴沒有聽到厲三的迴複。他遲鈍地轉動思緒,忽然想到一個新的可能性,竭力睜開眼睛。  握住他的手離開了。路聽琴空茫的視野中,看到了充斥了整個天地的黑色光團。  黑色的光團熊熊燃燒著,像一團壯大了無數倍的火焰,縈繞著不詳的黑色霧氣。但他的核心是金色的,純粹的太陽般燦爛的金光。  路聽琴的眼角流下液體,他眼角刺痛,不知那是血還是淚,怔怔看著光團。  黑色的霧氣在光團凝聚,而後更多的霧氣從路聽琴的身上被勾起,如絲如縷地滲入光團深處。  路聽琴像是精血被抽淨般提不起一點力氣,動一動手指都難。但是有什麽積壓已久的東西消失了,好像他黑暗中走出,有了能接受光明的許可。  胸口的隱痛隨著黑霧的離去,慢慢弱化。  他幾乎失去了所有。但有一人願為他,用生命去博取生  命。  路聽琴牽起唇角,露出一個輕微的笑容。  “師尊……師尊,弟子無能,弟子來晚了,再等等,再等等就不疼了……”  “無礙……你……慢點……”  讓我記住這個感覺,讓我看到你。  路聽琴的視野變得模糊,他眼角愈發刺痛,幾乎要睜不開。他強撐到最後一刻,直到萬物從混沌中現出,逐漸有了輪廓。  他看到重霜金眸中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想了想,還是今天把這章放出來了。這是我唯一的存稿,現在又一滴不剩了or2  明天如果寫出來的話,會開始更戀愛番外,是他倆感情變味的一些事,戀愛日常(比如文案中的貓貓吃醋)  這章是我預期中結局的位置。他們彼此交付了生命,彼此成為光,往後再沒有不能克服的困難。  甚至也經曆了共枕、幻想、傾訴衷腸……隻是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一旦有一個契機,一個人先意識到,頂多糾結那麽一會,之後就水到渠成了。  很感激能和你走到這裏。  -補充-  這篇故事預計的是聽琴從茫然的穿越—被按著頭往前走—否定自己的存在—接受這個世界並留下來。  到結尾他接受了師門師門也寵他,淨化了魔氣重見光明並解釋了魔氣的來源,拯救了徒弟徒弟變成貼心小棉襖願意為他付出生命,原身的糾結故事也有了比較完整的後續。  這一串的很多東西、包括魔氣啊、屏障啊、奪舍陰謀啊都是從前幾萬字就開始鋪墊的,隨著聽琴為重霜化龍而做出努力,這些事情也一直在進展,直到這一章所有主線的伏筆都有了收尾,所以說是我預期中的結局了。  關於番外:肯定會談戀愛的,場所都鋪墊了。有重霜先開竅,然後追求聽琴最後修成正果的過程。  放在番外,主要因為正文又生又死的,全是生存啊、存在啊這種東西,純粹的荷爾蒙顯得太輕了。不能在聽琴盲眼時戀愛吧,眼睛好了又都生死相托了,就賢者時間了……(所以我為什麽要寫成這樣,一開始預計的明明是又病又美的美人輕鬆快樂被團寵,煙。這真的是新手上路了,謝謝大家多包容)第64章   盤踞心口的黑霧散去後, 路聽琴看清了重霜的模樣, 愣了一下。  不算狹窄的房間中, 黑龍將空間撐得滿滿當當。這不是優雅細長的東方龍,而是脖頸修長、獅身蝠翼的西方龍。  重霜低垂頭顱,閃爍著水汽的金色眼眸注視著路聽琴。他緊緊收著自己的翅膀, 雙腳局促地交錯在身前,尾巴尖吸收著空氣中殘留的黑霧。  “師尊,你能看清了嗎?”  “我大概可以了……”路聽琴在榻上躺了一會。他試著動彈,身體一陣乏力、撐不起來。  龐大的西方龍一下子縮小, 變成一個青年。他有緊實的肌肉,流暢的身形, 漆黑的長發在腦後高高束起, 長腿一邁就到了路聽琴的塌邊, 穩定地撐住了路聽琴的後背。  “師尊先別動, 跟著我的力量慢慢來。剛醒肯定會有不適應的地方, 別急著動靈力。”  路聽琴緩慢運轉靈力, 枯竭的經絡逐漸豐盈起來,身體恢複著力氣。他深深看著青年重霜的臉,微笑道, “你比我想象中的好看。”  重霜的臉騰地紅了。  路聽琴繼續說道:“剛才的化形什麽迴事, 以後都這樣了嗎?”  重霜臉上的熱度還留著,扶著路聽琴的手微微發顫, 啞聲道:“不, 不是……還能再變迴去, 就是化形之後突然多出了一個樣子。我發現用這種怪模樣操作魔氣更準確……很難看嗎?是不是很惡心,很醜……”  “再變迴去我看看。”路聽琴道。  重霜握著路聽琴的手,抿緊嘴唇猶豫半晌,身形消失,變成一隻胖嘟嘟的小黑龍。這是剛才那隻黑龍的縮小版,還沒有榻高。他翅膀乖巧地縮在身後,睜著晶亮的金眼睛,緊盯著路聽琴的表情,一旦發現任何不對的地方,就要馬上變迴原身似的。  路聽琴失笑,“不用緊張。你繼承了應衍的知識還是記憶,他還活著嗎?”  “力量,我繼承的隻有力量。”小黑龍扒拉了一下地磚。“他將自己的一部分骨架埋在了南海,骨頭裏蘊含著力量,還有很多邪惡的感覺……我說不清楚。就像化形那樣,他想把自己的骨頭植入宿體,而後侵占意識。”  “你現在的身體裏有他的龍骨?”  “沒有,我欺騙了他的意識,先打碎一點自己原有的骨頭,將他留下的金麟化作他的骨,然後接受力量的傳承,傳承後再吞噬他的意識。這個過程慢了點,師尊,差點我就來不及趕過來……”小黑龍的聲音又帶了哭腔。  “停,”路聽琴抬起一隻手,“別哭。”  這不是路聽琴第一次看見重霜掉眼淚,他很早的時候,剛看到那本筆記,走到太初峰想找重霜說清楚時,就見過重霜落淚的速度。到後來,他眼盲了之後,重霜說話聲音更是時不時帶上哭腔。  “你吞噬了應衍的力量……理應能掌管南海殘留的龍族,不能這麽說哭就哭。”  “我沒有……”重霜埋下頭,用前爪抱住自己的臉,“師尊,可以了嗎?我可以變迴去了嗎?還是你想看看最開始的樣子?”  “變迴去吧,很討厭這個形態?”  胖嘟嘟的小黑龍又變迴了人形。重霜像一隻大狗一樣,毛發濕漉漉地沾著汗水。“隻要師尊不討厭,我就能接受。”  “以後不要在外麵變成這樣。”  重霜咬得嘴唇失了血色,“我明白了,隻有這一次,我以後再不會讓師尊看到這種樣子……”  路聽琴打斷了他,“我是說,不要在外麵,但是我麵前可以。修道者不知情況,可能會把你當成邪惡的妖獸,但我知道這個形態是怎麽迴事,而且不討厭……你想要了解嗎?”  “我想!我還想知道師尊其他的事情,”重霜的眼睛一點點亮起來,浸滿星光,“我想知道師尊的過去,師尊學過的東西、喜歡的東西、不喜歡的東西……師尊願意的話,能全部告訴我嗎?”  路聽琴被少年的熱情嚇得往迴縮了縮。“重霜,不要得寸進尺。”  他總覺得重霜的話哪裏怪怪的,一時想不出來是什麽地方有問題,最終,想要滿足他人求知欲的心態占了上風,小聲道:“隻跟你講講龍的故事。說到這個形態,先從馬比諾吉昂的紅龍切入好了。”  “不要記筆記,也不用鑽研。你就當這些都是夢中夢到的事情,我不想再惹出雷劫了。”路聽琴握住重霜的手,在他的掌心寫字,“馬比諾吉昂,寫作對應的文字,是這個樣子。他的意思有幾種說法……”  重霜掌心的熱度逐漸升高。  路聽琴的指肚在重霜的手心滑過了兩下,停住,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好笑地看著少年顫抖的掌心。青白的指尖順著慣性,又沿著掌紋,在上麵隨意劃了幾道數學符號。  “這黑板不錯,我都習慣了,忘了可以用筆墨。”  重霜不知道什麽是黑板,但這不妨礙他理解路聽琴的動作。他看著路聽琴帶笑的眼睛,嗚咽一聲變成長條的小黑龍。  “不用、不用筆墨了,就繼續用手也可以。”  “你在說什麽傻話?”路聽琴戳了戳小黑龍的鱗片,“讓嵇師伯知道了,還不得一車一車往這邊搬紙。”  “讓我知道什麽?”嵇鶴的聲音傳來。  重霜從榻上彈起三尺高,化作人形,規規矩矩地站到房間的角落。  嵇鶴穿著一身破損的衣袍,發絲規整的束在冠下。他抱著胸掃視了一圈屋內,哼笑出聲,“要不是師父說你們沒事了,我還不敢進來。小龍,我跟你說什麽來著?”  重霜說,“一旦有任何情況,馬上出去稟報師伯。”  “現在呢,你師尊都要開始現場教學了,還不知道知會一聲?掌管了南海後翅膀硬了是嗎?”  路聽琴輕咳一聲。他本意是要吸引嵇鶴的注意力,詢問南海的事。沒曾想這一聲咳嗽,把重霜和嵇鶴都嚇了一跳。  重霜奪門而出去找厲三,嵇鶴掏出手帕,一副隨時怕路聽琴咳血的樣子。  厲三趕進門,嚴肅地把脈許久。他張開口,正要說話,先看了一眼嵇鶴。  “看我做什麽,老三,說啊,”嵇鶴盯著路聽琴的臉色說道,“啊,等會,我問你答吧,省時間。”  厲三:“……你就是,每次,都不聽我說話。”  嵇鶴說,“能猜到的你就不用現在說了,小五眼睛一看就是好了。你判斷一下他能不能用靈力,有沒有後遺症。”  “可以,沒有。”厲三深思熟慮擠出兩個詞。  嵇鶴說:“還有這頭發怎麽迴事,還是白的,好不了了嗎?”  路聽琴眨眨眼。他醒來後一直沒留心自己的頭發,聽到嵇鶴這麽說,從耳後撈出來一綹,放在手心,翻來覆去的看了看,“什麽時候……全白了?”  “你從東海迴來後。”嵇鶴偏過頭,“反正也看不見,一直就沒告訴你。”  路聽琴注視著嵇鶴青黑色的眼底,伸手摸了摸,“別在意。”  摸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手縮了迴去,“習慣了,總想摸一摸。”  嵇鶴一聲歎氣,把路聽琴推迴到靠枕上坐好。“你還是多歇歇吧,剛醒別瞎折騰。頭發真沒事?”  “能有什麽事。”路聽琴道,“留著也挺好,就當是個見證。”  “見證你為了這個傻小子丟了半條命?”嵇鶴看向重霜。  “師兄。”路聽琴語氣帶了點埋怨。  嵇鶴馬上不繼續說了,“我道歉,他這次做得不錯。”  路聽琴指尖卷著一綹白發。春日的陽光映在重霜身後,路聽琴心情很好。他靠坐在舒服的兔子抱枕上,對重霜露出淺淡而溫柔的笑。  “見證我……差點迷失了方向。這個傻小子拉迴了我。”  重霜心跳如鼓。  嵇鶴懷裏的傳音符亮起光亮。他抿起嘴唇,不耐地掏出來看了眼,繼續跟路聽琴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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