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瑞堂的偏廳裏有一張紫檀桌子,圍著那桌子團團的坐著一群人,柳老夫人坐在上首,明媚挨著她坐著,旁邊坐了幾個早起請安的姐妹,麵前放著一套精致的碗盞,中間是一個定窯出的細紋白瓷湯盅,那瓷片兒似乎都能透著亮,裏邊的湯影晃動都能看得出來,這樣的碗盞絕對是精品。

    明媚著迷的望著那湯盅,心裏想著這就是所謂低調的奢華,不用金碗銀碗,就用這種碗盞,乍一看著仿佛沒有什麽稀奇的,可卻實在是蘊含著滔天富貴。

    早膳不似明媚想象裏的那麽複雜,金絲燕窩皺配著幾樣精致小菜,還有幾碟點心,什麽酥油豆沙餅,蕎麥銀絲花卷,千層玫瑰糕,都是常見的東西,可貴在做得精巧,完全不是以前吃的那個味道了。

    見明媚夾著一塊千層玫瑰糕楞在那裏,眼睛不住的往裏頭打量,柳老夫人笑道:“媚丫頭,這是怎麽了?早點不合口味?”

    明媚趕緊迴答道:“隻是覺得這千層玫瑰糕吃著十分奇特,跟以前嚐到的都不同。”

    柳老夫人吩咐身邊站著布菜的曼青去將廚娘喚了出來:“你快些給小姐說說,你這千層玫瑰糕是怎麽做的?”

    廚娘的手在群裳角上擦了擦,這才恭恭敬敬迴答道:“這做千層玫瑰糕的麵粉是篩了十次以後留下來做原料的,裏頭擱的玫瑰花來自京城西郊的莊子,都是頂頂新鮮的,寅時的時候摘下來,快馬加鞭送迴來,那花朵上的露水都未曾掉呢。這千層玫瑰糕裏頭的餡子是鵝油糟著鬆茸,與那香芷白術等混到一處,然後取了雞肉丁兒在鵝油裏過一遍,再用五香八角燉了那新鮮骨頭,將湯撇了油,用那湯汁調味,如此這般才做出來的。”

    聽著那廚娘說了一大串話,明媚隻覺頭暈,想到這小小的一張千層玫瑰糕,竟然有這樣繁雜的程序,難怪嚐起來味道會不一樣。旁邊柳老夫人瞧著她若有所思的模樣,笑著問她:“如何?你可知道原因了?”

    明媚點了點頭:“這迴總算是知道了。原先在雲州,能吃著千層玫瑰糕便覺得開心,現兒可真是覺得自己孤陋寡聞,世上竟然還有這般好吃的千層玫瑰糕兒!”

    柳老夫人瞧著她歎了一口氣:“你在雲州的日子過得不好罷?”聽銀花媽媽她們說,柳四夫人甚是苛待杜姨娘與庶出的二小姐,也不知道她究竟遭了多少罪。

    明媚端起一張小臉,笑微微道:“祖母,母親對我很好,明媚的日子過得很不錯。”

    她是實話實說,可聽在柳老

    夫人耳朵裏,意思全部是相反的。瞅著明媚一雙明眸清澄如水,柳老夫人暗道這庶出的孫女可真是知道進退,見有旁的姐妹在身邊,怎麽也不說實情,一味的拿著門麵上的話來糊弄她——自己還不知道老四媳婦那刻薄的心性?如何能讓這庶出的孫女過得好了去?可偏偏明媚這麽小就乖巧懂事,心地良善,都沒有對老四媳婦有半句怨言,還出言替她遮掩。

    偏廳門口的簾子掀了起來,一個管事媽媽慌慌張張的出現在那裏,臉上有焦急的神色:“老夫人,可不得了啦,大房的五小姐與四房的大小姐打了起來!”

    柳老夫人將手中的玉箸放下,眉毛一擰:“你來告訴我做什麽?莫非還要我頂著這寒風去給她們做調解不成?”

    那婆子訕訕道:“兩房的夫人都已經趕了過去。”

    “那不就行了?”柳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臉上有些不悅的神色:“這種事兒少拿了到外邊去說,若是想當笑話說給我聽,你悄悄兒與曼青說了,讓她來告訴我,也好讓我樂一樂!”自己身邊還坐著這麽多孫女呢,那管事媽媽這麽冒冒失失的跑來一說,到春節裏頭。孫女們跟著母親迴外祖家去的時候,少不得要抖出幾句話尾兒來,人家聽著柳府的小姐們這麽大了還打架,那豈不是會笑得到一旁打滾?

    陪著柳老夫人用早膳的幾位小姐聽說有熱鬧事兒看,一個個有些坐不住,有的捧了碗隻是不動筷子,有的卻頻頻的拿腦袋往那幅彈墨門簾兒上瞧。柳老夫人見了她們這形狀,正色道:“你們都是柳家的小姐,可千萬不能巴望自家姐妹出什麽差錯,須知柳府的名聲便是你們的名聲,旁的姐妹壞了名聲,你想要有好名聲,那可要花百倍的力氣去補迴來,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可絕不能做!”

    幾位劉小姐被柳老夫人說得都低下了頭去,臉上臊的通紅,隻有明媚點頭附和:“祖母說得乃是金玉良言。”

    柳老夫人瞧著她那小模樣,笑著點了點頭:“繼續用飯。”

    陪著柳老夫人用過早膳,眾人又陪她去主院後邊的梅林轉了轉,一路上柳老夫人將明媚拉在身邊,不住的與她說著話兒,看得其餘幾位柳家小姐的眼睛裏都有些冒火,可是一想著方才柳老夫人那含義深厚的話,又不得不怏怏收拾起那片心思,默默的跟在後邊轉了一圈。

    十二月的風有些刺骨,柳老夫人雖然穿著厚厚的衣裳,外頭還披了織錦夾棉披風,可還是覺得有些冷。在梅林裏轉了轉,看著身邊幾個孫女兒似乎沒有開始那麽多話了,柳老

    夫人道:“你們也陪了我一早上了,且散了罷,自己尋些事兒做去。”

    得了這句話,小姐們個個歡喜,帶了丫鬟便紛紛散了去,隻有明媚還跟在柳老夫人身邊:“祖母,我見你有些咳嗽,給你去把把脈。”

    柳老夫人瞧了她一眼,哈哈大笑:“你可真是有孝心,不過我想你也是趁機想去看看你姨娘罷?”

    明媚點了點頭,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禮,臉上露出一種被識破的尷尬來:“怎麽都逃不出祖母的火眼金睛!”

    “媚丫頭,你在變著法子罵祖母是猴子?”柳老夫人伸出手點了點明媚的鼻尖,上頭有一點點樹上飄落的雪花,摸到手裏有些涼。

    “啊呀呀,是明媚考慮不周,還請祖母恕罪!”明媚笑著彎了彎腰:“那小猴子是我呢,祖母可是法力無邊的如來佛,我這隻猴子再怎麽跳,也逃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

    祖孫倆說說笑笑的走進了內室,明媚先給柳老夫人把脈,隻覺她脈象有些沉,再看了看她的舌苔,微微的暗紅,明媚叫那曼青趕緊取了紙筆過來:“祖母,你該要好好調理下才行,寒氣有些重。”

    曼青站在桌子旁邊,慢慢的研著墨,手腕上一隻鐲子閃閃的發亮,這鐲子顏色青翠,裏邊還帶著絲絲紫氣,看起來是上好的翡翠。明媚瞥著那鐲子,心中暗自奇怪,旁的丫鬟再得寵,最多也不過戴個絞絲赤金手鐲罷了,這曼青卻為何能戴這般貴重的東西?一眼瞧去便知不是凡品。

    難道是祖母賞賜的?明媚提起筆來,心中有幾分不解,若是祖母賞賜的,那看起來自己這個便宜祖母的手也夠鬆的了。

    低下頭去開了一張方子,明媚將墨跡吹淡了些交給曼青:“等會可拿了這個方子去藥堂抓藥,用小火熬著,一日兩服,吃上三五日便好了。”

    “多謝四房二小姐。”曼青笑著將那方子收了起來,旁邊柳老夫人開腔了:“改明兒你祖父得了空,讓他給你們重新序齒下,什麽四房二小姐,聽著都甚是拗口!”

    明媚心裏頭想著,柳府四房人家,總怕有不少孫子孫女,要一一排下來,恐怕她得落到十多位之後了。這時就聽內室裏頭悉悉索索的一陣響聲,側麵的門開了,銀花媽媽與崔西扶了杜姨娘走了出來。

    杜姨娘走到柳老夫人麵前,想要彎腰行禮,隻是那肚子有些大了,怎麽樣也彎不下去,柳老夫人擺了擺手:“若蘭,你身子沉重,就不必拘禮了,昨晚可睡得好?”

    杜姨娘恭

    恭敬敬的迴答:“得了老夫人安排,一顆心放了下來,不用再想其餘的事兒,睡得格外舒踏實。”

    柳老夫人瞧了她一眼,見著她的一張臉依舊如當年那般清瘦,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若蘭,你是個心好的,隻是有些事情我也是逼不得已,你不要再放在心裏頭。”

    聽著這話,杜姨娘自然知道柳老夫人指的便是當年將她貶為貴妾的事情,心中一酸,眼圈兒紅了幾分,瞧著柳老夫人一臉和善的模樣,她咬了咬牙道:“婢妾自是不敢埋怨老夫人。”

    “你這話中分明就對那件事兒耿耿於懷。”柳老夫人瞅了杜若蘭一眼,淡淡道:“我也知道你心中有怨氣,隻是當年老太爺剛剛擔任太傅一職,在朝中的日子並不好過,一些人抓住你與元久未得父母許可便私自成婚之事,大肆攻擊柳家,送到皇上案幾的奏折都不知道有多少。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安平公主給我出了個主意,我想著也隻能委屈了你,這樣才能讓我們柳府從風口浪尖上全身而退。”

    明媚聽著柳老夫人這般說,看了崔西一眼,杜姨娘由妻室變成妾室的這件事,是崔西告訴她的,雖然事情經過差不多,可現在聽來,似乎裏邊又另有隱情。柳老夫人也並不是崔西描述裏邊那般狠辣,趨炎附勢,隻是當時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那些群臣上奏折,莫非是吃飽了撐著?竟然管到人家內院之事了,明媚心中憤憤不平,有時間去研究下如何為國效力不是更好?她轉了轉眼睛,心中忽然又有了一個念頭,就如暗夜裏閃過一絲光亮——安平公主,這是個關鍵人物!

    指不定就是那安平公主在背後指使,瞅準柳老太爺剛剛任太傅之職,立足未穩的時候,聯絡了一幹親近的官員,讓他們上奏折給柳府施壓,這樣柳老夫人不得不將杜姨娘貶了身份然後讓柳元久娶了柳四夫人?若真是這樣,那個安平公主才真是罪魁禍首。

    屋子裏邊一片寧靜,杜姨娘沒有再開口說話,隻是眼圈兒依舊是紅紅的一片,柳老夫人瞧著她那模樣,低低的歎了一口氣:“若蘭,這麽多年你也熬過來了,以前的事情便別再記在心裏頭。我本想著你若是生了個男孩,那便可以順理成章的將你晉為平妻,可現在瞧著也不在乎這一個兩個月,過年那日要去宗祠拜祖宗牌位,我便讓老太爺替你在族譜上改一筆,將你提為平妻罷。”

    得了這句話,杜姨娘的眼淚珠子終於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地上,她吃力的彎了彎腰:“婢妾多謝老夫人恩典!”

    “為

    何還自稱婢妾?以後你見我便自稱若蘭罷。”柳老夫人皺了皺眉頭:“我虧欠你這麽多年,隻要你莫要再怨恨我便好。”

    杜姨娘拚命的搖了搖頭:“婢妾不敢怨恨老夫人。”她望了望站在柳老夫人身邊的明媚,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她升了平妻,明媚便是嫡女,她肚子裏頭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都是嫡出的身份,以後他們便有好日子過了。

    “媚丫頭,你快去給你娘把把脈,看看是否一切平安。”柳老夫人抬手讓杜姨娘坐下來,吩咐明媚過去把脈,明媚應了一聲,走了過去將手指搭在杜姨娘手腕上,診了好半日,這才點了點頭道:“我娘脈象平和,身子安康。”

    柳老夫人挑了挑眉,正準備說話,門口來了個管事媽媽道:“老夫人,四夫人帶著明珠小姐過來了,正在玉瑞堂候著呢。”

    “她來做什麽?難道要我去給她出氣?”柳老夫人有幾分不悅,將手伸了出來:“曼青,扶我去前邊瞅瞅,媚丫頭,你也跟著過來。”

    來到玉瑞堂,柳四夫人與柳明珠正坐在那椅子上頭伸著脖子在往後邊望,看來等得有幾分心焦。柳四夫人見明媚與曼青一道扶著柳老夫人走出來,臉色微微變了下,旋即又恢複成尋常顏色。

    “老四媳婦,你有什麽事兒找我?”柳老夫人坐了下來,望了柳四夫人一眼,毫不客氣的說道:“若是想要我來替珠丫頭主持公道,那我跟你直說,兩個深閨裏頭的小姐能打起架來,雙方都有責任。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是一方能溫柔知禮,懂得進退,那無論如何也不會打架。”

    “祖母,是豔姐姐先將我的水晶紙鎮給砸了!”柳明珠撇了撇嘴,眼淚又湧了上來,一想著喬景鉉送她的東西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堆碎片,心中恨那柳明豔恨得無以複加。

    “住嘴!”柳老夫人嗬斥了一聲:“我不想聽你們說原因,我隻知道兩個養在深閨的小姐竟然能打起架來,這事兒傳出去,我柳府的小姐的名聲會有多麽難聽,還想議親的時候找一門好親事?”

    柳明珠聽了這話,也是一怔,嘴巴慢慢的閉了起來,隻是一張臉上還有憤恨的神色,似乎怎麽樣也不能平緩。

    “母親,我不是要您給明珠去撐腰的。”柳四夫人的眼睛瞥向了坐在柳老夫人右首的明媚,臉上露出了一絲熱絡的笑容:“媳婦好多日未曾見過安平公主,昨日迴來以後便想著要去公主府看望她,瞧著今日雪停了,陽光燦爛,想帶著明珠明媚姐妹倆迴娘家去看看。”

    柳老夫人沉吟了一聲:“你離京這麽多年,此次迴來了,自然要去瞧瞧。隻是……”她想了想,望了一眼明媚道:“你就帶明珠去便是,明媚自可不去了。”

    “明媚也是我的女兒,自然要跟著去的。”柳四夫人笑道:“母親不是常和我說,要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麽能隻帶明珠去公主府,不帶明媚去呢?”

    瞧著柳四夫人態度堅決的想要帶自己去安平公主府,明媚心中有幾分警惕,她準是想要耍什麽花招,看來去公主府一行是兇多吉少。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臉上露出一絲恬淡的笑容,以靜製動,這該是最好的法子。

    “既然你想要帶媚丫頭去看看,那便帶去罷,隻是我要說一句,媚丫頭怎麽出去的,就該怎麽樣迴來,一根汗毛都不能少。”柳老夫人端起茶盞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將茶盞口子裏湧出的水霧吹了吹:“我可不希望聽到什麽不好的事情。”

    柳老夫人抬起臉來,深深的望了柳四夫人一眼,那眼神裏隱隱含著威脅,讓柳四夫人的身子抖了抖:“是,媳婦知道了。”

    明媚站了起來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我且跟了母親去公主府一趟,迴來再與你說說今日的見聞。”

    柳四夫人在旁邊聽得咬了咬牙,這祖孫倆怎麽就如此一拍即合了?昨日才迴京,今日瞧著仿佛這個小庶女已經成了婆婆心尖尖上的人!婆婆方才最後那句話,分明是話裏有話的在警告她,而小庶女這句也是在點醒自己,她可是要迴來與柳老夫人迴報今日情況的!

    “明媚,走罷。”柳四夫人放軟了聲音,輕聲招唿了明媚一聲,這聲音甚是柔和,聽得明媚全身都起了層雞皮疙瘩,挨著那中衣,寒磣磣的一片。

    安平公主府坐落在金水街,也是京城的繁華地帶,隻是和那禦前街比,又離皇宮稍微遠了些。坐著馬車不過一刻鍾,便聽著那轆轆的車輪之聲停了下來,外頭馬車夫喊了一聲:“夫人,小姐,公主府到了。”

    柳四夫人先下了車,車廂裏隻剩柳明珠與明媚,柳明珠快活的朝明媚挑了挑眼睛:“你難道不怕?”

    明媚詫異的望了望她,麵容平靜:“我要怕什麽?”

    柳明珠氣憤憤的哼了一聲,眼睛怨毒的看了她一眼:“你隻管天不怕地不怕,我看看到時候你還能不能這般平靜!”

    明媚瞧著柳明珠撩了裙子跳下車,掀開軟簾看了看外邊的那座府邸,從外邊瞧著可真是氣派非

    凡,比柳府更顯得富貴,果然是皇親國戚的格調。柳四夫人站在馬車旁邊往車上打量,明媚瞧著她伸長脖子望的模樣,就如一隻被人捏長了脖子的鴨,心中隻覺好笑,掀開簾幕跳下車來。

    剛剛站定身子,玉梨也從後邊那輛給丫鬟婆子們坐的馬車上跳了下來,緊緊的挽住明媚的胳膊,十分不放心的望了她一眼,明媚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自己來公主府,循規蹈矩的請按問好,她還能將自己怎麽樣不成?

    公主府大門口坐著好幾個門房,見著柳四夫人帶著兒女下車,一擁而上:“四姑太太可迴來了!公主昨日就吩咐我們仔細留心著,看看四姑太太什麽時候迴來,今日可好,都湊到一處去了,沐陽郡主也帶著公子小姐迴來了呢。”

    明媚在旁邊暗自打量著,見柳四夫人聽說沐陽郡主帶公子小姐迴來的時候,臉上黑了黑,心中不由有幾分快活,聽杜姨娘說起鍋大陳皇朝的規矩,並不是公主所生的女兒都能封為郡主,需得是得了歡心的才會請封,還得要皇上親筆批複才能有這稱唿。看起來柳四夫人在公主府做女兒的時候也不很得歡心,竟然連個郡主都沒有撈上。

    安平公主府給明媚的整體印象是博采眾家之長,既有京城北地的建築風格,又包含了江南的建築特色,大氣中又有婉約,抄手遊廊,雕花格子窗,茜紗簾子垂花門,無一不體現出了精致的美。跟著幾位管事媽媽也不知走了幾進院子,終於到了主院,進去就是一個小花園,再往裏麵走是花廳,再進去才是接待重要客人的廳房。

    隻見上首正位上坐著一位的老太太,頭發花白,黑黑的底色裏透著銀色的發絲,十分的斑駁,可她偏偏還要將那斑白的頭發高高的挽成一個靈蛇髻,上邊端端正正的插著一支翡翠華勝,旁邊攢了一隻五尾丹鳳朝陽的金釵,鳳嘴裏吐出一串東珠,顆顆圓潤,瞧著便不是俗物。

    老太太身上穿著一件寶藍色緙絲褙子,上邊織的團花也是丹鳳朝陽,裏邊伸出了兩隻雲錦麵料的衣袖兒,配著黑色狐狸毛大毛披肩,帶著翡翠抹額,手指上有一個碩大的翡翠戒子,這定然就是那安平公主了。

    安平公主的左首坐著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也是一身珠光寶氣,雍容華貴,麵目與柳四夫人依稀有幾分相似,看來便是那沐陽郡主了,她身邊坐著一位年輕公子和一位年輕小姐,明媚沒有仔細打量,隻是匆匆掠了一眼,瞧著穿戴都是富貴人家子弟的標準配置,該有的都有,一樣也不會少。

    柳四夫人這時一雙眼睛已是含著

    一包淚,直接走安平公主跟前,跪了下來:“不孝女慈音今日迴來看母親了。”說罷,眼淚已經撲簌簌的掉了下來,打濕了安平公主的衣裳。

    安平公主低下頭來,撫摸了兩下柳四夫人的頭發,眼裏卻沒有半分傷感之色:“迴來就好,迴來就好,站起來讓娘好好看看你!”

    柳四夫人順從的站了起來,用手帕子使勁的擦著淚,可那眼淚仿佛都擦不幹一般,流了又流,沒個盡頭。

    “慈音,別哭了,今日你能迴來看娘,是大喜事!我的外孫女呢?快叫上來讓我瞧瞧!”安平公主拿出手帕子拭了拭並沒有眼淚的眼眶,張開一雙老眼往柳四夫人身後看。

    “明珠,快過來拜見你的外祖母!”柳四夫人往斜裏退開一步,把上好的位置留了出來給柳明珠。柳明珠聽到柳四夫人的吩咐,婷婷嫋嫋的上前一步,跪倒在安平公主麵前:“外孫女拜見外祖母!”

    安平公主伸手將柳明珠拉了起來,仔細打量了她一番:“明珠現兒都是小美人了,我看不會比可心差。”她轉頭望了望沐陽郡主那邊,笑眯眯的招了招手:“可心,你站過來,與你表妹並排站著,讓我看看誰更美貌些。”

    明媚見柳四夫人沒有引薦她的意思,安平公主也似乎沒有想認她做外孫女,那神色隻將她當成一個丫鬟,也不說話,隻是站在旁邊冷眼瞧著一家子人在演戲。那位叫可心的小姐被安平公主招唿著站到了柳明珠身邊,兩人身量差不多,站在那裏就如兩朵花兒一般,隻可惜頭上手上戴的首飾都太多了些,就如一座移動的珠寶架子。

    “我來仔細瞧瞧。”安平公主眯了眼睛望了望,嘖嘖稱讚:“生得這般美,讓我都分不出來誰更美貌些了!”

    這時就聽旁邊那位年輕公子出聲了:“不是還有一位妹妹?我瞧著那位妹妹生得更好看些。”

    這話一說出口,屋子裏頭的人都拿了眼睛望明媚身上看過來,明媚一愣,旋即笑吟吟的站在那裏,朝安平公主福了下身子:“明媚見過公主,願公主身體安康,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

    安平公主肯定不願意認她做外孫女,自己也沒必要這般不知趣,明媚索性將前世看到的那喜慶對聯背了一遍——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以禮相待,安平公主還能板著臉來訓斥她不成?

    “慈音,這是你的二女兒罷?”安平公主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暖和,但聽上去也不是冰冰冷冷,恰如其分的把握著分寸。

    “是。”

    柳四夫人低聲迴答:“那是二女兒明媚。”

    “過來我瞧瞧。”安平公主稍微抬高了些聲音,一雙眼睛很犀利的朝明媚望了過來。

    明媚穩穩當當的向前走了一步,雙手交疊放在前麵,抬起臉兒,毫無畏懼的往安平公主看了過去,一雙眼睛如水般盈盈流轉著波光,看得安平公主好一陣失神。

    “唔,懋晟倒是沒說錯,生得很是不錯。”安平公主又看了看站在前邊的兩個外孫女兒,心中雖感歎這小庶女確實比自己的外孫女兒們要長得美貌,可口裏究竟不願意承認:“懋晟,你帶著妹妹們去後院與你的表兄妹們玩去,我與你母親姨母在這裏說說話兒。”

    等著幾個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安平公主臉上的笑容便收斂了起來,冷冰冰的望了柳四夫人一眼:“慈音,你怎麽把她也帶過來了?”

    沐陽郡主在旁邊也是微微的搖頭:“一個庶女而已,你迴府探親也帶著她,沒由得讓人瞧了笑話。”

    柳四夫人眼圈子紅了紅,低著頭道:“母親,姐姐,我今日帶她迴來是想讓母親出手將她給……”她略微停了停,繼續說下去:“在雲州有柳元久寵著她,我伸不進手去,迴了京城瞧著我那婆婆竟然對她極為寵愛,可能也沒辦法下手,我想著母親足智多謀,該有法子來對付她。”

    “慈音!”安平公主怒喝了一聲,讓柳四夫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望向了她:“母親,怎麽了?”

    “慈音,你可真是好意思開口!那杜姨娘有身子的時候,我那會子教了你幾種法子,你卻一樣沒有得手!等著廣慈大師給她渡劫以後,她成了菩薩保護的人,你便更不好下手了。你跟著元久去雲州城,放外任足足九年,我見你一直沒有動靜,還以為你不想下狠手,隻是準備在她親事上動手腳,沒想到你竟然是沒法子下手,豈不是廢物!”安平公主瞪著柳四夫人,一副恨得牙癢癢的表情:“今日你將她帶到我府裏來,就是想借我的手來處置了她?你以為我會蠢到這種地步?”

    柳四夫人低著頭不敢說話,那邊沐陽郡主接著安平的公主的話往下說:“四妹妹,你也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麽還是那般拎不清?當年你吵著要嫁那柳元久,為了你的親事,母親費了多少心力!現兒都成親十多年了,一樣還是要迴公主府來搬救兵,你就沒有站在母親的立場上想過你自己做的事情?”

    “我今日無論如何是不會動手的,你將一個活蹦亂跳的人從柳家帶出來,到我公主府走一遭,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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