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蕭姑娘時隔十年,重新迴到王上身邊,該是有許多事不了解,臣妾也正好想與她說些體己的話,不知可否從您這兒借蕭姑娘一會兒,很快還迴來。」雪婉瑜笑得溫厚,卻是微微抿了唇,強作淡定從容。


    風君楚如何不懂,兩個女人在一起,能有什麽體己的話,無非是暗地掐架。


    按他以前的做派,必是該說:沒什麽好說的,不借。


    可如今,卻向著蕭憐微微一笑,「去吧,早點迴來,陪我吃飯。」


    之後看著兩個女人一起出了帳,麵上的笑容漸冷,最後凝結成冰。


    他的袖底,有一直匣子,這些年來,無論走到哪裏,都隨身攜帶。


    如今那修長的手指,在匣子上輕輕敲了敲,蕭憐,希望這盒子裏的東西,永遠沒有用武之地。


    蕭憐隨雪婉瑜走到外麵,上了附近的一處小山,從山頭向下望去,可以俯瞰整個軍營。


    此時正值隆冬,雪婉瑜披著風帽大氅,可蕭憐卻是一身單衣,在凜風中紅衣颯颯,沒有半點冷的意思。


    雪婉瑜將目光從軍營方向收迴,有些羨慕地望著她,「蕭姑娘神人天降,並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


    蕭憐向來不喜歡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當初沒有跟雪薰多說過一句廢話,如今也不想跟雪婉瑜糾纏。


    「王後娘娘有什麽話盡管說,說完了,早點迴去,這裏冷。」


    雪婉瑜笑了笑,將目光重新轉迴下方的軍營,看著風君楚在大營中央如一座小島般的大帳,「你可知,當年你走後,都發生了什麽事?」


    「略知一二。」


    「那你又可知道,人們背後都叫他什麽?」雪婉瑜的眼光重新落迴蕭憐的臉上,這一次,全是詰問,「他現在是雪國的君王,不是明君,不是暴君,更不是昏君。蕭憐,他是個瘋君!瘋子的瘋!他們暗地裏,都笑他是個瘋子!」


    蕭憐心頭痛地一縮,與雪婉瑜對視的眼光,悄然垂落到地麵。


    天空開始飄散零星的雪花。


    雪婉瑜嘴角劃過冷笑,「很意外是嗎?十年,你若真的是天人,這十年必是彈指一揮間,但你可曾想過,這十年,他經歷了什麽,他身邊的人又經歷了什麽!」


    「當年我人已在風都王城,他卻突然抗旨拒婚,隻因為你不在,所以他不娶!我的顏麵,雪國的顏麵,蕩然無存!父王震怒之下,斷然毀了兩國盟約,要那風王若是沒個交待,便立刻開戰!」


    憶及當年的事,雪婉瑜有些激動,「風王一怒之下又遷怒靖王,將靖王府滿門千口一夜抄斬,他帶著風如烈逃出重圍,卻從此被風國舉國追殺,無處容身。」


    她猛地轉身看向蕭憐,「是我!是我在他山窮水盡,快要凍死在萬裏雪野中時救了他,收留了他,我依然願意嫁給他,給他我所有的一切!我為了他殺了我六個哥哥,三個弟弟,我為了他親手逼宮父王傳旨讓位,我親手將他奉上雪國那隻血淋淋的王位!」


    「可是這十年,你做了什麽?你除了一場春夢,一個罵名,什麽都沒有給他留下!但是就是這樣,他依然對你念念不忘,魂牽夢縈,卻依然從來不正眼瞧上我這個妻子一眼!」


    蕭憐靜靜地等著雪婉瑜說完。


    雪婉瑜聲色俱厲,「這十年,他殺人如麻,凡是與你有關的,哪怕是當年見過你的至交好友,也一個不漏的全都殺了個幹淨!他不準別人叫他瘋君,因為他是為你瘋的,說他瘋,就是在說你的不是,所以,他就把他們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她眼眶通紅,豆大的淚珠撲簌簌滾落下來,在冬日的冷風中,從雪白的麵頰滑過,留下兩道蜿蜒的淚痕,聲音也漸漸軟了來,「蕭憐,我求你,你既然迴來了,要麽就對他好一點,陪在他身邊,再也不要離開,讓他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要麽,你就徹徹底底地讓他死心,讓他永遠忘了你!千萬不要讓他再這麽瘋下去!」


    她說著,撲通一聲跪在了蕭憐麵前,「人們都說他是禍亂九洲的瘋子,是這世間的魔障,可是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他不是的,他隻是迷了心竅,所以你要救救他,我不想他生前死後,都永遠背著一個罵名!」


    蕭憐本以為這個女人找她出來,是來單挑,來興師問罪的,卻沒想到,竟然是低聲下氣跪下來求她。


    那顆心,再怎麽見過驚天動地的場麵,也為了楚郎這十年來經受的折磨酸痛不已。


    「你快起來,」她將雪婉瑜扶起,「我……,我沒辦法讓他徹底忘了我。」


    蕭憐坦誠直言,「我也隻是個女子,而且,從無大義,我的心,也隻是始終向著心愛的人而已。」


    雪婉瑜猛地甩開她的手,「滿口胡言!你若心向著他,為何要拋下他頭也不迴!你若心向著別人,為何又迴來找他!人心隻有一顆,不可能拆成兩半!」


    蕭憐無奈,這樁事,讓她如何跟這個前塵盡忘的多情神女解釋得清,「好吧,我不走了,這次,真的不走了。可是你……,你怎麽辦?」


    「哈哈哈哈哈!」雪婉瑜慘笑,「好,好極了!你答應我了,答應了就不準反悔!」


    她如釋重負般,剛剛滿身的戾氣,消散無蹤,「這次他終於該是真的開心了!我終於為他做了一件令他真正開心的事!」


    雪婉瑜笑夠了,麵容又瞬間冷了下來,轉身蹣跚離去,「至於我,你不用管,我早就無所謂了。」


    天空飄下的雪花,越來越大,蕭憐望著雪婉瑜的背影,這十年,瘋掉的隻怕不知是風君楚一個。


    她沒有走下山的路,因為不知怎麽麵對雪婉瑜,於是直接從山頭飛身躍下,在千萬雪中操練的兵士眾目睽睽之下,如一支箭一般地落在了風君楚的大帳前,驚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就在這時,大帳裏麵飄出風君楚閑淡的聲音,「迴來的正好,進來吃飯。」


    蕭憐掀了帳簾,帶入一股冷風和雪花,赫然見風君楚擁著裘皮坐在桌前,麵前的桌上擺了十幾樣各式菜品。


    他拍了拍身邊,「過來坐。」


    蕭憐沒有去他身邊,而是在他對麵坐下,她想認真看看他現在的模樣。


    風君楚原本笑意盈盈的臉,就有不悅一閃而過,旋即被更盛的笑顏取代,「軍旅簡陋,隻能為你準備這麽多,隻是沒想到,我想您念你這麽多年,卻從來不知你喜歡吃什麽,所以每樣都準備了一點。」


    蕭憐提筷,因著雪婉瑜說的那番話,心頭如壓著一塊千斤巨石,強行作出欣喜的模樣,「喜歡,你準備的,我都喜歡。」


    她努力地將一桌子愛吃的,不愛吃的,都吃了一遍。


    風君楚看著她每樣都吃了一小口,就琢磨不出她到底愛吃的是哪樣,眉頭微微有些蹙,他不喜歡她這種無法令他猜測和掌控的樣子。


    於是,他隨手夾了塊紅燒茭白,放入蕭憐碗中,「天這麽冷,在外麵那麽久,你們都說了什麽?」


    蕭憐最不愛吃的就是茭白,尤其是紅燒的,可是既然送過來了,要是不吃,他會不會發瘋?於是勉強啊嗚一口吃了,「你的王後讓我不要再動不動就跑,讓我好好哄著你。」


    風君楚不為所動,他似是早就料到雪婉瑜會說這些,那個女人,他早就已經拿捏於股掌之間,洞悉她所有一舉一動。


    他現在在乎的,隻有麵前這一個,「那麽,憐憐怎麽想?」


    風君楚說著,又夾了一塊茭白,心中暗想,吃那麽大口,大概是愛吃這個。


    蕭憐隻好又痛苦地將茭白吃了,她真的很不喜歡這東西的口感和奇怪味道,「我決定留下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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