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皇殿。


    千淵身姿筆直地坐在十二尊聖殿中,月輪刀安置在膝頭。


    以清閑著沒事兒,翹著二郎腿,嗑瓜子。


    「喂,阿笙啊,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永遠一本正經,一絲不苟,我看你這副神情,看了三十多年,真的是夠夠的,你要是表情多一點變化,我估計那個蕭雲極也不會一門死心塌地的跟著勝楚衣了。」


    千淵雙眼望著外麵,不語。


    「喂!他不過是讓你替他看著神都,可你也不用這麽如臨大敵地真的用兩隻眼睛一直看著啊,來啊,一起嗑瓜子啊!」


    千淵眼光動了動,「神都兵力已經抽空,形如一個空殼,此時若是稍有異動,便是滅頂之災,難道皇姐完全感覺不到?」


    以清不以為然,「誰有空理神都啊!東煌那邊忙著應付勝楚衣的獸人大軍,鳳子燁跟秋慕白帶兵從陸路夾擊,朔方有司命守著,藏海有紫龍鎮著,可他們兩個始終都是對勝楚衣唯命是從的小崽子。現在整個西陸,隻有你孔雀王一家獨大,既無外敵,也無內亂,要說謀反,也隻有你有資格謀反,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千淵眉梢動了動,「棠棠呢?」


    以清又抓了一把瓜子,「你現在想起人家了?勝楚衣不在家,輪到你鎮守神皇殿,他自然不能將女兒留在你這個大叔身邊,所以棠棠已經穿上漂亮的小盔甲,跟著鳳子燁去打東煌玩了。」


    「珩兒呢?」


    「勝楚衣帶他觀摩獸人海戰去了。」


    千淵的眉梢猛地跳了一下。


    他將最在乎的人都調離了神皇殿!


    如果真正要淪為戰場的,是神都,而最精銳的兵力已經被抽走,那麽,一旦鮫人釜底抽薪,神都,甚至整個西陸,都將成為一片廢墟!


    千淵猛地站起身,「來人!抽調所有神都兵力,加強海防!神都男子,凡十四歲以上,身體健全者,全部立地從軍,配以軍備!六重城門,全部關閉,即日起,全城宵禁!所有嘯天炮上膛,隨時準備迎戰!」


    ——


    藏海與東煌接壤處,一支五萬兵馬的急行軍正快速穿越山穀隘口。


    梨棠穿著一身雪白的鮮花鎧甲,騎在小白馬上,幾分英姿,煞有介事。


    她躍躍欲試了許久,可始終沒有敵人可以打,有些懊喪,追上鳳子燁的馬,「鳳帝哥哥,不是來打東煌嗎?為什麽一路都沒有遇到敵人?」


    鳳子燁仰頭看了看兩側的山崖,此地天險一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心頭莫名一沉,安慰道:「還早,我們剛入了東煌的地界,也許,東煌的兵力都抽調到沿海去抵抗尊上的大軍了。」


    秋慕白憂心忡忡地望了一眼兩個年輕人,他也始終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此前他已經注意到,東煌邊境的衛兵,遠遠地看到他們,都退避三舍,顯然是憫生與勝楚衣達成了某種協議。


    他們這次千裏奔襲,也許本就是一個幌子。


    堂堂鳳帝,堂堂萬劍宗主!


    哄著一個公主玩騎馬打仗的遊戲。


    秋慕白哼了一聲。


    即便如此,他依然快馬行至隊伍最前方,停在隘口,謹慎地注視著緩緩穿過關隘的大軍。


    就在大軍即將通過一半的時候,忽然遠處派出去斥候策馬疾馳而來,「陛下、劍聖!快!撤……」


    那斥候話還沒說完,一記天雷落下,連人帶馬,燒了個漆黑,如一截木樁,還帶著剛才疾馳的慣性,衝出去數十丈,才稀裏嘩啦地摔倒,碎了一地。


    眾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遠處嗖的飛旋著被人擲來一物!


    砰地砸在鳳子燁的馬腳邊。


    那馬被驚得一聲長嘶,前蹄揚起,好不容易才勒住韁繩,安撫下來。


    一個人頭!


    派出去三個斥候,迴來一個半,還全是死的!


    秋慕白一聲令下,「護駕!」


    整支大軍,訓練有素,將鳳子燁和梨棠迴護在其中。


    遠處,一大隊人馬,放眼望去,該有千許,皆高大魁梧,身披黑氅,頭戴兜帽。


    鮫人!


    鳳子燁當下緊了緊手裏的劍。


    鮫人的厲害,他在神皇殿那次已經見識過一次,此生,不想再見第二次,可現在,他們麵對的,是上千鮫人!


    梨棠驚道:「怎麽會有這麽多鮫人!」


    對麵,那上千鮫人,寂靜地仿佛不存在一般,一人策馬而前,正是錦刺。


    他懶洋洋地揮了揮手,「西陸的兵?來的正好,殺了,一個不留!」


    一聲令下,身後鮫人,整齊下馬,數百鮫人武士從黑氅下抽出兵刃,靜默地從馬匹間穿行而過,威壓如一片黑潮,將空桑的軍隊重新迫入隘口。


    「禦敵!」


    秋慕白一聲令下,空桑劍士列陣,持劍而立,大戰一觸即發!


    然而,空桑五萬兵馬,在五百鮫人武士麵前,卻是一種毅然決然的悲壯。


    錦刺再次下令,「放雷!」


    轟!


    無數道天雷轟然而下,密密麻麻的雷幕所及之處,空桑劍士手中的雪白長劍應聲落地。


    毫無還手之力,守在隘口的將士便已有八九成化作了黑灰!


    那雷幕還未耗盡,僥倖逃得天譴雷的人還未站直,迎麵便是鮫人武士的巨斧!


    一片猩紅,浸滿雙眼!


    黑氅籠罩之下的鮫人,帶著無盡死亡氣息,毫無感情地一路碾壓而來。


    偶爾遇到的抵抗,在他們隱藏在深深兜帽下的雙眼中不堪一擊,不值一提。


    被困在關隘中的空桑大軍訓練有素,雖陣腳不亂,可誰都知道,遇到這樣的對手,所有人,都在劫難逃!


    一場單方麵的屠殺,毫無半點憐憫。


    秋慕白策馬疾奔到鳳子燁身邊,「陛下,帶著公主,快走!」


    鳳子燁看著自己的將士慘死,已經紅了眼,渾身顫抖,「不!朕是皇帝!朕不走!朕要與空桑將士共存亡!」


    「陛下,你可以不走!可公主必須要走!」


    「要走你帶她走!朕不走!」


    鳳子燁紅了眼,再也不顧秋慕白,揮劍號令,「空桑劍士,天下無雙!沖啊!」


    「空桑劍士!天下無雙!」


    山隘中的將士隨著鳳子燁唿喊,紛紛亮劍,誓死迎敵!


    「秋慕白,朕現在命你將梨棠公主安全帶離此地,不得有誤!」


    「我不走!」梨棠第一次看到鳳子燁在她麵前,不像個癟三,而像個真正的皇帝!「我也能殺敵!我的母皇在殺敵,我的父尊和弟弟也在殺敵,我為什麽不能殺敵!」


    「棠棠,」鳳子燁調轉馬頭,麵對梨棠,鄭重道:「我這一生,幾乎都在圍著你轉,可我承認,我對你,從一開始就存了太多目的,連我自己都不知有幾分功利,幾分真愛。可我知道,這麽多年,我已經將你當成自己的一部分,妹妹也好,小媳婦也罷,都無所謂,你對我來說,一直都很重要。」


    梨棠兩眼含著淚,「不!鳳子燁你別說了,不要像是要生離死別一樣!」


    他的馬與梨棠的馬錯肩而立,伸手輕拍她的肩頭,「聽我說完,棠棠,我知道,你的爹娘是此世間蓋世無雙之人,在他們的眼中,我從來不值一提,可此役之後,我若是不死,你可否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認真地,再求娶你一次?」


    他認真地看著她,「最後一次!」


    梨棠搖頭,「我不聽,你不能這樣,有了危險,就讓我走,我不是花瓶,我也可以像母皇那樣戰鬥!」


    鳳子燁在她肩頭的手沉了沉,「聽話,棠棠,你是神皇陛下最鍾愛的女兒,她若是知道我讓你身陷如此險境,必不會答應我娶你,所以,你就當給我一次機會,讓他們知道,我也是天下無雙的空桑劍士,不是每天賴在你家門口的無賴!棠棠,聽話,跟著秋宗主走。」


    遠處,空桑的將士如潮水般倒下。


    時不我待!


    ------題外話------


    太華要開始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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