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楚衣揪著海雲上往外走,海雲上其實也並未過分掙紮。


    等到了院子裏,勝楚衣的手放開,他就整了整衣衫,「討厭,混血就是粗魯!」


    勝楚衣背著手,在他身邊緩緩踱了兩步,「誰派你來的?」


    「你管?」


    勝楚衣危險的笑顏掛上眼梢,「除了憐憐,還沒人敢這樣對本座說話。」


    海雲上翻了個白眼,「那是他們愚蠢的人族!就你這點本事,迴了深淵海國,根本不夠看!」


    「是嗎?」勝楚衣抬起一隻手,那手掌輕翻之間,掌心赫然凝成一支血紅的冰棱。


    海雲上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細看,那手掌一覆,冰棱瞬間冰消瓦解,化作細碎的猩紅塵埃,消散無蹤。


    「去洗幹淨。」勝楚衣那一抹笑意有些許淩厲,些許妖艷,轉身迴房去了。


    海雲上這才發覺有異,抹了抹鼻子下麵,好多的血。


    他竟然已經可以操控別人體內的鮮血為己所用!


    海雲上一陣寒顫。


    勝楚衣推門迴了屋內,見被子裏的小鼓包沒了動靜,該是睡著了,就在蕭憐身邊躺下,伸手將她往懷中攏了攏,安然合了眼。


    蕭憐的頭從被子裏鑽出來,「你把那個賤貨收拾?」


    勝楚衣微笑,「以後,他再也不敢在你我麵前造次了。」


    「奇怪,若說在藏海遇到個把鮫人還是常有的事,怎麽會有鮫人來朔方賣藝呢?」


    勝楚衣枕著一隻手,細細替她將額前柔軟的頭髮理了理,「他是個天譴師。」


    「天譴師是什麽東西?」


    勝楚衣又笑了笑,「就是……,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的討厭傢夥。」


    蕭憐噗嗤一聲笑了,「你又逗我!」


    勝楚衣便哄她一般地道:「是真的啊,憐憐。有些鮫人靈感通達天地,的確有一點未卜先知之能。而這世間,凡事不好的事,都會更容易被人體察到,所以,就有了天譴師。」


    「所以他接近我們果然是有目的的咯?」


    「還不知道,但是很快就會知道。」


    蕭憐眼珠子一轉,「不管他來幹什麽,這麽個烏鴉嘴,不能留!」


    勝楚衣莞爾一笑,「好啊,任憑憐憐處置便是。」


    他隔著被子,抱著小人兒,就有些不甘心,「不說別人了,說說我們,好久不見,十分想念。」


    蕭憐吃吃地笑,躲進被子裏去,「我累著呢,別惹我。」


    「憐憐啊……」他的手從被子一角裏探進去,指尖輕輕從脊背上掠過。


    蕭憐被他一碰,沒來由地慘叫了一聲,背上一陣灼熱的痛。


    「好疼啊!快幫我看看,我背上怎麽了?」


    她這樣一疼,勝楚衣也慌了,兩人七手八腳揭了被子,解了衣裳,定睛一看,勝楚衣便有些愣神。


    她脊背上那隻飛龍刺青,此時雖然沒有水汽,卻也已經浮現了清晰的輪廓。


    一條飛龍。


    與那骨龍一模一樣的,振翅欲飛的龍。


    勝楚衣眼光略微有些動容的,用手指在那條龍上浮過,「憐憐,你的土係天賦,怕是覺醒了。」


    「真的?是什麽?」


    「萬骨沙。」


    蕭憐微微蹙眉,想了一下,沒想明白,「什麽意思?」


    「就如那日操縱骨龍一樣,今後,這世間入土的白骨,怕是都有新的主人了。」


    蕭憐咧了下嘴,「內個,天賦這東西,能換嗎?這個,太噁心了。」


    勝楚衣輕笑,「你恰巧遭遇了這樣的機緣,就喚醒了這樣的天賦,隻怕是再無更改了。就如天街雨,乙木生,炎陽火一樣。」


    「勝楚衣,你老實說,大家掉進沙坑裏時,是不是你一巴掌將我打得靈魂出竅,撲進那骨頭架子裏去的?」


    「不是我。」勝楚衣想都沒想。


    「不是你?那能還有誰?」


    兩人相視一眼,哦!海雲上!


    ……


    這一晚,蕭憐睡得並不安穩,她夢見自己化作一隻巨龍,不是生生白骨,而是有血有肉,披了麟甲,翱翔在萬裏晴空之上。


    她的頭上和四爪,戴了精心打造的青銅戰盔,雙翼之上嵌了綴滿寶石的刀鋒,衝破層雲,直升九霄!


    真是好威風啊!


    她忍不住張口喊了一嗓子!


    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之聲,響徹天際,將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接著,天上哢嚓一道閃電,又一道閃電,無數紫色的雷電,披風戴雨而來!


    爽啊!爽死了!


    她歡脫地在雲層中騰挪穿梭,正翻雲覆雨之際,背上忽然傳來一個男人溫和又有些清冷的聲音,在無盡風雷中反而聽得那樣清晰,「帝呤,今日為何如此高興?」


    她一愣,迴頭用龍眼看去,一個男人,看不清樣貌,一襲雪白的衣袍,在天風中浩蕩飛舞,手持長劍,宛若天神一般,正穩穩地立在她的背上。


    說好的飛龍在天呢?她竟然是給人家當坐騎!


    蕭憐不高興了!


    夢中一個分心,竟然忘了該怎麽飛,驟然從雲端飛速下墜而去。


    她越墜,身形越小,越墜,越是眩暈。


    該不會就這麽摔死吧?


    這時,一隻手攬了她的腰,將她擁入一個寬厚的懷中,在空中翻轉幾個來迴,她便隨著那人,輕飄飄落在了一處山峰上。


    兩腳落地,蕭憐發現自己又變成了人,於是晃了晃肩頸,「真有意思啊!」


    她想謝謝那個人,可一迴頭,那人卻已經近在咫尺,正欣賞一般的專注看著她。


    「帝呤化了女子,這樣好看。」


    蕭憐心裏罵道,這是撞上哪個花癡了?


    可那身子卻沒來由地一陣悸動,不由自主地張嘴,有些羞赧道,「謝君上,帝呤不過是一頭戰龍而已。」


    那人身子又向她傾了一分,垂眸看了她良久,將她看得不知所措,心頭狂跳,才淡淡笑著道:「我的。」


    蕭憐不解,什麽你的?你的什麽?


    可卻問不出口,那臉頰被火燒了一般席捲而下,臉便紅到了脖子根。


    那人該是在頭頂上輕輕一笑,「這樣更好看。」


    他伸手輕輕掂起她的下頜,眉眼彎彎,俯身而來。


    蕭憐便覺得這身子仿佛抑製不住地在悸動著,等著他的降臨。


    然而,那雙唇還沒落下,驟然周遭一片濃黑,腳下的山峰轟然坍塌!


    她再次從高處落下,重新化作飛龍,雙翼振開,身披風雷,在無盡黑暗中盤旋,哀鳴。


    一個冷漠無情的聲音浩蕩響起,「你不過是個畜生!卻妄想貪圖上神榮寵!從今日起,將你打入無間地獄,受萬世苦楚,永生不得光明!」


    她脊背上轟然落下一道極雷,痛得幾乎斷為兩截,巨大的雙翼頹然垂著,心死一般,如斷了線的紙鳶,向下麵永無盡頭的黑暗中墜去。


    一場夢而已,卻仿佛沒有盡頭,無邊的黑暗,無邊的寒冷,還有無數怨靈的哀嚎。


    就在她以為,這場夢再也不會停止的時候,有一雙手將他拖住,之後猛地向上揚去。


    她便越升越高,重新見了天光。


    而那個救了她的人,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到底是誰,就已經代替她,墮入了無盡地獄之中。


    蕭憐緩緩睜開眼,雙手冰涼,卻被一隻更涼的手握著。


    她轉頭看向勝楚衣,他也已經不知何時醒了,正睜著眼,有些出神。


    他發覺她醒了,微微一笑,「剛才聽你唿吸急促,該是做夢了?」


    蕭憐也微微一笑,「這些日子勞累,又見了那麽多妖魔鬼怪,做了個噩夢。」


    勝楚衣側身過來,饒有興趣道:「都夢到了什麽?」


    蕭憐想了想,「該是那沙洲魔龍殘存的記憶在腦子裏作怪。」


    勝楚衣向她湊了湊,「難道那龍還有故事?」


    「嗯,大概是好好地坐騎不當,作死地愛上了它的主人,最後被天打雷劈而死。」


    勝楚衣翻身伏在她身上,「那你說,他們該不該相愛?」


    蕭憐無所謂道:「我隻覺得它的主人腦洞比較大,好好的人,非要喜歡個畜生,那龍若是個母的還好,若是個公的,可怎麽得了?還有,那魔龍那麽大塊頭,他們兩個想醬醬釀釀的時候該怎麽,萬一那龍一激動,一口把他給吞了……哎呀!勝楚衣!你混蛋!」


    她越說,伏在她身上的勝楚衣兩眼中兇光越深,終於沒等她說完,不由分說地,也不顧及她的意願,不理會她的感受,連一個吻都沒有,撩都不撩一下,就這麽簡單粗暴、直接地,將她給醬醬釀釀了!


    蕭憐起初有些疼,還錘他,可捶著捶著就開始咯咯咯咯地笑,再然後,那房中就是一片春色旖旎,連綿起伏,花開般的聲音了。


    纏綿悱惻之間,蕭憐撫摸他冰涼的脊背,光潔如玉石一般,沙魔說的那些話,本如鯁在喉,此時終於冰消瓦解。


    「勝楚衣,你的冰淵釋出了,那方寸天怎麽辦?」


    正忙著上下求索的人忽然就停住了,他情到深處時總是雙眼如狼,定定地俯視了她片刻,意味不明道:「不要提他。」


    之後便深深埋骨於一片香軟之中,任憑蕭憐怎麽問,都不再理會她半句,反而手段愈發激烈,毫不容情,不給更多思慮的機會,將她送上了霄雲之極。


    「憐憐啊,你真好。」


    他彎著雙眼,在已經被折騰地半死的蕭憐耳畔膩歪,幾分掠奪,又幾分天真。


    蕭憐艱難地抬起手,想推開他,卻早就沒了力氣,試了試,終於放棄了。


    「勝楚衣,你饒了我吧,我快要死了。」


    「憐憐,我們生個孩子吧。」


    「還生?不是已經兒女雙全了……」蕭憐困死了,哼唧了一聲,躲開他送過來的唇,想圖個清靜。


    「不一樣啊,這一次的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不行,我不想生了,又不是你大肚子,十月懷胎,很辛苦的。」


    「憐憐啊,說好了生八個的啊!」


    蕭憐抬手將他推開,「什麽八個,是十二個。」


    勝楚衣楞了一下,想了想,「對啊,是十二個,我忘了,那還等什麽?快來啊!」


    「勝楚衣!你這個禽獸……!」


    蕭憐哀嚎著想要逃走,卻被重新拖進了床帳中。


    此時!終於門外響起弄塵怯怯的聲音,「尊上,辰宿今日下葬,您跟陛下要不要……」


    「不要!」


    「要!」


    房中的兩個人同時作答。


    蕭憐可憐巴巴地望著勝楚衣。


    勝楚衣晃了晃脖子,「好吧,聽陛下的。」


    ……


    辰宿的衣冠塚,設在邊境,對著北漠的萬裏黃沙。


    蕭憐跟著勝楚衣在他墳前上了柱香,不覺有些哀傷。


    勝楚衣揚起辰宿的佩劍,一劍刺下,沒入到墳塚之中。


    「未能保住你的屍身,本座問心有愧,來日神皇殿上,必定給你立個牌位,受萬眾香火膜拜。」


    他袖底的手,默默地緊了緊,眼神沉沉地盯著那塊簡單的墓碑,不自覺地晃了晃脖子。


    辰宿,你一生忠誠持重,如此死了,真的甘心嗎?


    你臨死之時,可曾心懷怨恨?


    若是沒有,為何那雙眼,至死都不肯合上!


    「勝楚衣,快放我出來,隻有我才能救憐憐!」方寸天那日的話語,猶在耳畔。


    「此地一片絕境幻像,沒有一滴水,你的冰淵如何救她?」


    「沒有水,還有血啊!你身後不是還站著一個辰宿?祭了他,淬了血,用他的劍穿破虛空,告訴憐憐你還活著啊!她若是知道你還活著,就不會尋短見了!」


    勝楚衣迴頭看了看辰宿,「不行!」


    「婦人之仁!他與憐憐誰更重要,難道還需要思量嗎?」


    「我說不行就不行!」


    「那你就等著親眼看著憐憐在你麵前,化作枯骨吧。反正那是你心愛的女人,不是我的。」


    勝楚衣看著近在咫尺的蕭憐,傷痛欲絕地伏在黃沙中痛苦,心如刀絞,卻無論怎樣撫慰她,都無濟於事。


    辰宿上前安慰,「尊上莫要關心則亂,辰宿相信,凡事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


    勝楚衣抬頭看他,「辰宿,你跟了我多久了?」


    「辰宿三歲被尊上帶迴神皇殿,如今算來,該有二十三年了。」


    勝楚衣站直身子,看著他,「二十六歲,正是男子最好的年華,你本該活得更好,更長久……」


    他心念一動,方寸天瞬間奪舍而出,抓了辰宿的手腕,咧嘴一笑,「想救蕭憐,其實簡單,一命換一命,就看你捨不得的?」


    辰宿先是一愣,接著一如平時的淡定,「辰宿沒什麽捨不得,尊上可是想到了什麽辦法?」


    「有水有血之處,便是本君無所不能之地。」


    他說著,雙眼幾乎是貪婪地望著他。


    辰宿欣然一笑,「好!尊上,辰宿的全部,不過是一條命,一把劍,都是尊上給的,如今,便還給尊上!」


    他橫劍割了自己的脈管,遞上帶血的寶劍,「尊上,萬望一次成功!」


    被方寸天奪舍的勝楚衣見了血色,驟然兩眼如殷紅的瑪瑙。


    辰宿脖頸間的鮮血如一條被牽引的猩紅絲綢,在勝楚衣的目光之下,汩汩而出。


    待到那劍在一股悍然迸發力道下刺破空間的結界而去後,勝楚衣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迴身看向依然筆直立在他身後的辰宿,燦爛一笑,「謝謝啊,又救了憐憐一命,我真棒!」


    一息尚存的辰宿本已潰散的雙瞳驟然一縮,「你……不是……」


    他咽喉被割破,艱難吐出幾個字,卻根本聽不清是什麽!


    勝楚衣笑眯眯道,「對啊,我不是勝楚衣,我是占了他身子的魔鬼,你是不是知道的太遲了?」


    辰宿本還凝著的一口真氣,轟然潰散,身子搖搖欲墜。


    勝楚衣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輕輕一點。


    那筆挺的身子便轟然向後倒去。


    一雙眼睛,死不瞑目。


    「死就死唄,還那麽多廢話,討厭。」勝楚衣白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屍體。


    就在這裏,內心深處一股悍然而起的暴怒席捲而出!


    「勝楚衣!你幹什麽!你不要忘了,你還要依靠我來對抗九幽天!」


    方寸天忽然發現,勝楚衣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麽容易壓製,而他自己,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麽強悍!


    「方寸天。」一個空靈浩蕩又冷漠到近似無情的聲音響起。


    「九幽……!」方寸天慌了,「勝楚衣!你瘋了!你幹什麽?你放他出來,我們兩個就一起玩完!你還需要我來對抗九幽天,你不能放他出來!」


    「不,」勝楚衣的聲音響起,「從現在開始,與九幽抗衡的那一個,是我!不是你!」


    勝楚衣靜默地立在花叢之中,體內卻是一場空前的交戰與爭奪。


    等他再次睜開雙眼,強行壓製的一抹猩紅漸漸散去,便長長舒了口氣,晃了晃脖子。


    九幽天空靈浩蕩的聲音再次響起,「務必善待於她,勝楚衣。或者該喚你一聲,方寸天!」


    勝楚衣眉眼微彎,唇角妖艷一笑,「合作愉快。」


    ……


    「勝楚衣,我們走吧。辰宿哥哥已經入土為安,你也節哀順變。」


    蕭憐立在他身邊,陪了他許久,才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


    勝楚衣迴過神來,「好,走吧。我們還有要事要辦。」


    兩人攜手從山上下來,下麵的馬車裏便傳出海雲上的尖叫,「蕭憐!勝楚衣!你們兩個沒人性的,你們到底要幹什麽!我告訴你們,你們不要欺人太甚!我這張嘴,可不是吃素的!……」


    勝楚衣被他哇哩哇啦吵得耳根子疼,吩咐弄塵,「堵了他的烏鴉嘴,省得說些不吉利的!憐憐不愛聽。」


    「哎!好嘞!」


    很快,弄塵駕車,勝楚衣和蕭憐坐在車裏,笑容可掬地看著被五花大綁,塞了嘴巴的海雲上。


    勝楚衣道:「憐憐打算怎麽處置這個天譴師?」


    蕭憐翹著二郎腿,「既然不肯說是誰派來的,也不招所為何事,一隻烏鴉嘴整天噁心人,殺了又顯得咱們太殘忍,不殺又看著膈應,不如賣了換錢,用作迴璿璣城的盤纏!」


    坐在車廂地板上的海雲上兩眼瞪得滾圓,老子賣藝!不賣身——!


    邊城小鎮,兵多民少,於是某些行業就尤為發達,比如小倌館。


    蕭憐一身男裝,和勝楚衣坐在桌邊喝茶,靜靜地候著。


    裏麵傳來海雲上的慘叫,「蕭憐,你不是人!你狼心狗肺,你無情無義!」


    接著便有男人粗暴地低吼,「嚎什麽嚎,驗一下貨而已!」


    沒多會兒,海雲上依然被捆著,從裏麵被推了出來,一張淨透俊美的臉紅得番茄一樣,看著蕭憐幾乎快要哭了,「蕭憐,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蕭憐挑挑眉,「好啊!」


    那大漢對一旁候了許久的老鴇道:「驗過了,是個幹淨的。」


    老鴇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啪地,一摞銀票,砸在桌子上。


    「一萬兩,點好!」


    蕭憐拿起那一遝銀票,在手中甩了甩,「鮫人,還是個沒人用過的,就一萬兩,是不是少了點?」


    老鴇道:「也就這個數了,這裏是邊城,不是皇城,沒什麽達官貴人肯出大價錢,都是些販夫走卒,窮酸兵痞,咱們這小倌館的生意,賺的是血汗錢,一萬兩,頂天了!」


    血汗錢!


    海雲上跳著要逃走,卻被那大漢按著,隻能原地蹦躂,「蕭憐!你會後悔的!」


    蕭憐假裝聽不見,對一旁始終含笑坐著,默默喝茶的勝楚衣道:「一萬兩,還是有點少啊。」


    勝楚衣笑道:「那就路上省著點花。」


    蕭憐點頭,「嗯,如此一來,就不必動用秦大哥的軍餉,也不用算到國庫的帳上,咱們倆路上不但能住的舒服點,還能給銀風買點上好的牛肉吃。」


    勝楚衣笑眯眯點頭,「娘子說的極是!」


    海雲上瘋了,「你們兩個!你們兩個禽獸!」


    蕭憐收了錢,對老鴇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我們也是個好說話的,隻是你們,可能要費些心力調教一番了。」


    老鴇一拍胸脯,「這個就不用這位小爺操心了,老娘幹什麽出身的,就他這幅心性,用不了七日,保管妥妥的一朵嬌滴滴的小花魁。」


    「如此甚好!記得他手腳上的鐐銬絕對不能打開,否則你這一萬兩就長翅膀飛了哦!」


    「好嘞,放心吧,咱們這一行,自然有這一行的辦法,逃跑這種事,想都不想要!」


    蕭憐咧嘴一笑,又對海雲上道:「好了,錢貨兩清,我們走了哦,小花魁,你在這裏好好學習服侍人的本事,過個三年五載,我什麽時候想起你了,說不定還會來接你,到時候給你封個什麽君,什麽卿,也未可知哦!」


    「蕭憐!勝楚衣!你們倆當心出門被車撞死!」


    蕭憐一麵往外走一麵堵著耳朵,「聽不見,聽不見——!」


    她一腳踏出小倌館,走上大街,迎麵一輛瘋了般的馬車撲麵而來!


    身後的勝楚衣將她橫掠而起,險險避過,兩人雙雙落在了街對麵。


    好險!


    還真是一張烏鴉嘴啊!


    院子裏傳來海雲上的尖叫聲,蕭憐笑眯眯拉著勝楚衣的手上了自家馬車,「走啊,陪我巡視一番邊城。」


    「好啊,前幾年巡邊,曾來過此處,有幾個地方還頗有些印象,帶憐憐去看看,順便體察民情。」


    「好啊!」


    那馬車漸行漸遠,小倌館二樓的窗戶吱呀一聲,開了個縫。


    裏麵,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向外張望。


    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按說主人該是十分地好看,可不知為什麽,若是隻從這縫裏望過去,就分外地瘮人。


    那窗子沒多會兒,又重新關好。


    裏麵的女子,是個沒穿衣裳的,清雅嫻靜的麵容上,襯著一雙會說話般的大眼睛,而那眼睛因為太大,太會說話,反而有些突兀。


    她隨手從地上拾了件衣裳,瞥了眼床上那具男子的幹屍,輕手輕腳出門,下了樓,沒事兒人一樣從後門出去,上了一乘小轎。


    那小轎經過幾個周轉,到了一家茶樓下。


    人還未進去,樓上就已經傳來女子們的嬌笑聲。


    這女子提了衣裙,端莊上樓,「我來晚了。」


    坐上的一眾貴婦便招唿道:「哎喲,秦夫人,你怎麽才來,我們這茶都喝過一輪了。」


    秦夫人溫婉笑道:「府上有些事,耽擱了,抱歉。」


    馬上便有夫人用帕子掩了口笑道,「怕是你夫君捨不得你下床吧?」


    秦夫人微微臉紅,嗔道:「休要胡說。」


    一眾貴婦便笑得歡,「你看她,臉都紅了,別不承認啊,誰不知道咱們秦止卿大將軍疼夫人,那是出了名的。日落而息,日上三竿而起,那是常有的事啊!哈哈哈……」


    秦夫人陪著笑,坐在貴婦之中,麵上的一縷不耐煩的神色一晃而過,「你們笑吧笑吧,過陣子我隨夫君迴京述職,他此番護駕有功,隻怕是要高升的,到時候,我在那帝都的雕花樓中喝茶,你們可就沒得笑咯。」


    她那雙水汪汪地有些詭異的眼睛閃著光,衣袖輕拂,一縷細沙不經意間,落在了腳邊。


    ——


    蕭憐返迴帝都的馬車,三日後出發。


    她來的時候,快馬加鞭,救人如救火。


    此時迴去,就有心拖遝,專門弄了輛馬車,讓弄塵給布置地舒舒服服,又準備了許多時令水果,這才牽著勝楚衣鑽了進去。


    她躺在勝楚衣腿上吃,躺在他腿上睡,時不時路過風景獨好之處,還要下車流連一番,如此下來,一日之間,也走不出多少裏路。


    勝楚衣耐著性子陪她,「怎麽不想迴去?不想念棠棠和珩兒?」


    「想啊。」


    「想他們,怎麽不快馬加鞭趕迴去?」


    「因為……,」蕭憐眼珠子轉了轉,「因為迴去又要做皇帝,每天被很多人很多事煩。」


    她牽著他的手,「我還是喜歡這樣跟你在一起,自由自在的,什麽都不用想,除了吃,就是睡。」


    勝楚衣一本正經道:「我倒是不在乎吃,隻在乎睡。」


    說著,心口就被蕭憐給鑿了一下。


    這一路,越是向南,天氣就越溫暖,六月的天,北國已是初夏,卻依然不溫不火的溫度,甚是舒爽。


    馬車經過一片花田,蕭憐跳下車去玩,勝楚衣就遠遠跟在後麵。


    她低頭採花,不知不覺走了很遠,忽然心頭一凜,抬頭時,便是一陣惡寒湧上心頭!


    辰宿!


    他正手裏拿著那把被勝楚衣插在墳頭的劍,遠遠地立在陰影中望著她這邊。


    蕭憐這一輩子,最怕的就是鬼!


    所以即便是認識的鬼,她也炸了毛七分!


    當初沙漠上,遇到看不見的勝楚衣,她也第一時間當他是鬼,隻是傷心勝過了恐懼,也就忘了炸毛。


    如今,明明已經死了的辰宿,竟然直挺挺立在她眼前不遠處,她就一個機靈從腳心打到頭頂!


    跑啊!


    蕭憐掉頭就跑!「勝楚衣,救命!有鬼啊!」


    身後的辰宿驟然飛身而起,一劍破空,唿嘯而來!要將蕭憐一劍對穿!


    ------題外話------


    今天來遲了,第一章7000+,後三千中午之前發哈。


    困死本君了,不在乎吃!隻在乎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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