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蛋!君上一出地獄穀就跟他們要人,該是想女人都想得不行不行的了,誰知道就上了個早朝的功夫,這丫頭就沒影兒了!到了自家男人眼皮子底下還能跑!


    三百裏大盛宮,一萬八千宮室,她要是安心藏起來,上哪兒找去!


    可弄塵又不敢聲張,為毛隻要趕上他來辦跟蕭憐有關的事,就一定出紕漏?


    再這樣下去,他都快人頭不保了!


    於是急火火地招了一群人,從半山腰開始向下搜去。


    蕭憐跟著老太監換了身小太監的衣裳,就被安排去牆根兒站著,「在這兒等著,一會兒各宮各院要是有人來選人,讓你跟著走,你就跟著去便是。」


    「是,公公。」


    蕭憐在兩個跟她一樣打扮的一排小太監中間擠了個空兒站好,等老太監走了,用胳膊肘懟了懟旁邊的那個,「哎,你也新來的啊?」


    那個道:「是啊。」


    「我說,疼麽?」


    「哈?」


    「就是……哢嚓,疼嗎?」


    那人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說呢?」


    「咳……」


    她站著無聊,又懟了懟另一邊的人,「你也新來的?」


    「嗯。」


    「咱們站在這裏幹嘛?」


    「等著唄。」


    「等什麽?」


    「等各宮各院的娘娘們有要用人的,就派管事太監來這兒挑,挑上誰,算誰。」


    「哦。」蕭憐忽然想起太華魔君,後宮八千這八個字,於是眯了眯眼,「咱們君上,真的有八千後宮這麽多?」


    「聽說以前是八千。」


    「哦,那現在呢?」


    「現在該有一萬了吧。」


    噗!


    讓我靜靜!


    勝楚衣,你要是敢看這些女人一眼,我就……


    她也不知她要怎麽樣!好不容易來了,難道還掉頭就走不成?必是要跟他討了債,再把這一萬後宮的事兒說個清楚明白。


    他人在朔方七年,怎麽就多出來一萬後宮佳麗,現在她帶著球來找他,那他該怎麽處置那一萬個女人?


    沒多會兒,果然就來了兩個管事的宮女,身後隨著兩個小宮女、小太監,來牆邊挑挑揀揀。


    「我說彩珠啊,你們靜嬪娘娘那邊兒不是已經有那麽多人伺候了嗎?這怎麽又來挑人啊?」


    那個彩珠該是自家主子身份地位比說話的這個差了一截,就走在後麵,「迴環碧姐姐,我們娘娘說了,如今君上出關,這日子就要跟以前不一樣了,宮裏難免來日要多些人伺候,所以就讓我來挑兩個機靈的,看著順眼的。」


    那環碧就不樂意了,「是嘛,君上可能還不知有你們家娘娘這號人呢吧?」


    彩珠也不是個吃素的,「是啊,君上閉關七年,從未現身,如今乍一出關,這後宮之中,就算雨露均沾,也要從上都下排隊來,怕是你們家珍妃娘娘,也是要等上一年半載的吧?」


    「你……!哼!」


    「哼!」


    兩個人一麵說,一麵挑挑揀揀,有看中的眉清目秀的小太監就隨手抓了衣領揪到身後。


    於是那兩隻爪子就不約而同地一起揪了蕭憐。


    「這個,我先看上的。」


    「你沒看見我的手比你快了一分嗎?」


    「怎麽想打架?」


    「誰怕誰?


    兩個宮女居然真的就打起來了,而且打得極為精彩,極為好看,上下翻飛如彩蝶穿花。


    蕭憐就驚呆了,原來你們大盛宮中,連個隨便服侍個什麽娘娘的侍女都有這般身手!


    全民皆兵啊!


    這時,一個上了年紀的宮人立在不遠處一聲吼,」住手!打什麽打!不用搶了,這一排人,全都跟我上天澈宮!「


    去天澈宮幹什麽啊?


    清理蘭陵泉!


    秋日裏落葉繽紛,好看是好看,可那泉水中都是落葉,就礙事了!


    」今晚有貴人賜浴蘭陵泉,你給我仔細了,將這池中的落葉都撈幹淨,掉一片,撈一片,掉一堆,撈一堆,一直撈到太陽落山。其他的人,跟我去搬東西!「


    那宮人安排完活計,出了蘭陵泉,向立在門口的弄塵一哈腰,」大人,搞定。「


    弄塵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之後望著裏麵撐著竹竿子立在泉邊的身影獰笑。


    媽蛋,跟我鬥!讓你撈一天樹葉子熱熱身、暖暖場!


    蕭憐被分了隻撈葉子的竹竿網,就被扔在了池邊。


    這蘭陵泉不大,是一汪冒著熱氣的活泉,頂上有枝繁葉茂的樹,伸出樹枝將泉水上空幾乎完全籠罩了起來,到了秋日,落葉就尤其多。


    看起來雖然每天都有人打理,可卻沒做得那麽仔細,如今突然有貴人要來沐浴,自然是要將樹葉子撈得渣都不剩。


    蕭憐拄著那隻杆子立在泉邊發呆,原來這裏就是蘭陵泉,是勝楚衣每日派人不遠千裏送來一瓶給她開花的屁股做美容的泉水,是沈玉燕輾轉求了十二聖尊開口都得不到一滴的泉水。


    可是現在她就立在泉邊,卻覺得跟她想得不太一樣。


    不過是一處溫泉罷了。


    也沒什麽奢華的裝飾,周遭都是些花草樹木縈繞,還有秋蟲的鳴叫,是個極天然的地方。


    這裏,該是先有蘭陵泉,後有天澈宮,宮殿修好後,這泉就被圈禁在裏麵,旁人不得接進了。


    也不知他今晚在這裏招了誰,不管是誰,那女子這會兒都該是樂開了花了吧。


    曾經別人多看他一眼,她都會跳出去把人家眼珠子挖出來,現在竟然淪落到為了讓他的美人洗澡洗的開心,站在這裏替他撈樹葉子!


    蕭憐越想越氣,攥著竹竿的手一緊,我倒要看看你今晚想跟誰打野戰!


    她磨磨蹭蹭地在水邊撈啊撈,就真的撈到太陽西下,月上枝頭。


    外麵忙碌的宮女太監們布好了紗帳軟塌,浣洗沐浴的事物齊備,整整齊齊退了出去,蘭陵泉外很快換了一撥人侍立伺候。


    不知何時,蘭陵泉裏靜悄悄地,就剩下她一個人。


    等到蕭憐發覺不對勁的時候,突然她腰上被人輕輕一推,撲通!整個人就掉了下去!


    她落進水中,一通掙紮,人還沒浮出去,又被按了下去,接著便有一雙唇覆在了嘴上,一隻手攔在了腰間,一隻手按在她的後腦上。


    她就這麽被緊緊地固定住,被那雙唇小心的一點一點品嚐,再一點一點的迫近,從小心翼翼到予取予求,仿若蝴蝶初識了花蜜的甘美,而從此欲罷不能。


    直到快要背過氣去,她才被帶出水麵。


    蕭憐嗷地一聲,大口大口地喘氣,想轉頭去看,卻又被人從後麵用一條黑色的帶子蒙了眼。


    四下裏靜悄悄地,隻有泉水的聲音,還有清冽妖異的香氣縈繞了過來。


    他來了!


    」勝……「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她剛要開口,便被一根手指豎在唇邊。


    勝楚衣與她越來越近,濕透的冰涼的身體幾乎與她的脊背貼合在一處,嗓音黯啞地低語,」想死我了。「


    」勝楚衣,我……唔……「他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似是要將失去的這一個月的時光找迴來一般。


    衣衫半褪的肩頭,兩側鎖骨上猙獰的傷痕,依稀還沁著血跡,他在她耳邊的聲音就有些沉,」是誰傷了你?「


    蕭憐蒙著眼,尋的他,顧不上許多,」我自己。「


    勝楚衣也不多問,低頭順著她耳畔,到脖頸,再到那鎖骨的傷痕上,一路吻下去,」無妨,在這泉水中,很快就好了。「


    她的衣帶在水中不知如何被解開的,隻知道有一隻手指在她後頸上緩緩向下掠過,那衣衫就隨著水波褪去了。


    周身多少年來的傷痕,在溫熱的泉水中正在漸漸變得淺淡。


    」這泉水真好!「


    」還有更好的,想要嗎?「他笑盈盈在水中擁著她,手掌觸及之處,那肌膚上的疤痕飛快的消失,皮膚變得前所未有地瑩潤透亮,仿若新生一般。」在水中,我無所不能,你知道嗎?「


    」我知道。「


    」你還知道什麽?「他湊近她,垂著眼簾看著她,濕漉漉的睫毛上沾著水珠。


    」關於你的事,我什麽都知道。「蕭憐的眼睛被黑色的絲帶蒙著,仰麵向著他笑。


    」是嗎?「他也笑,笑得那樣美,有些意味不明。


    他由著她浮在水麵,唇齒順著肌膚一寸一寸向下掠去,人潛入到水下尋覓更多。


    溫柔的親吻所及之處,蕭憐被那些前所未有的撩撥悸動地有些無助,指尖在水下觸及他,又抓不住他,無所適從地想要逃走,又身不由己地想要迎合他。


    可當她想要徹底放棄抗爭,就由著他為所欲為時,他又從她的身後滑出水麵,湊近她耳畔,」我好不好?你要不要?「


    她光潔的脊背上傷痕盡褪,原本傷痕之下那些隱約的花紋就愈發清晰了一些。


    勝楚衣的手指在那些花紋上滑過,眼光有些明滅不定,於是冰涼的吻就落在花紋上,有些涼,還有些癢。


    蕭憐轉身想堵了勝楚衣那張壞嘴,卻被他躲開,隻在她背後,將她環在身前,在耳畔低聲呢喃,」你是我的,隻是我一個人的。「


    」勝……「


    她還未開口,又被他從後掰過臉頰,深深吻了下去,修長的手指毫不留情地自上而下巧取豪奪,便讓人有了即便此刻身死,也了無遺憾的心。


    將自己獻給他,享受這世間的極致,與他同赴霄雲之極!


    他用前所未有的方式待她,又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一般地疼愛她,蘭陵泉中紅塵繚亂,開盡一片荼蘼。


    ……


    直到雲雨漸散,泉水中旖旎依偎在一處的兩個人,耳鬢廝磨,糾纏不清,依舊唇齒之間依依不捨。


    蕭憐想摘去眼上的絲帶,卻被勝楚衣將手攔了下去,他含混不清地銜著她的唇,」為什麽我會這樣想你?一刻也不想與你分開。「


    他的手順著沿著脖頸一路下滑而去,拂過凹凸有致地起伏,帶過一路情慾的火花,在小腹上稍作停留,」是因為你,還是因為他?「


    之後,也不給蕭憐再思考的機會,又順勢向下撫去。


    她的肌膚經過蘭陵泉的浸透,如同嬰兒一般細膩柔滑,在那手掌之下就變得更加敏感,還來不及抱怨,就風捲殘雲地被吞噬在情網之中。


    一夜的繾綣紅塵,猶如手中細沙,悄然流逝。


    清晨的日光落在蘭陵泉上,晃得蕭憐掀去麵上的絲帶,勉強睜開朦朧的眼,便看到一襲熟悉的身影逆光玉立在泉邊。


    她趴在軟塌上,懶懶地看著他,糯糯地喚他,」勝楚衣。「


    湖邊的人悠悠轉身,那臉龐逆著光,便有些看不清,卻恍然在夢中見過這樣的情景。


    」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變得沉靜空靈,全沒了昨夜的妖異。


    」哈?「蕭憐坐起身,做夢了?」勝楚衣?「


    那人向她走來,那張臉便越來越清晰,」本君問你,你到底是誰?「


    」哈?「蕭憐仰望著那張臉,如天打雷劈,呆住了,木……木蘭芳尊……


    什……什麽情況?


    ……


    直到她直愣愣地看著一眾宮人替勝楚衣更衣,換了帝冕皇袍,他也再沒看她一眼,徑直上朝去了。


    候在門口的紫龍小心地問了一嘴,」君上,裏麵那位怎麽辦?「


    勝楚衣眉頭微蹙,」既然不知道自己是誰,就從哪兒來扔迴哪兒去。「


    紫龍:」……「


    蕭憐:」……「


    現在到底是誰不知道自己是誰!


    於是蕭憐就真的被紫龍拎著,隨便尋了個沒人的宮室扔了進去。


    她穿著一身小太監的衣裳,悶悶不樂,坐在滿是厚厚積塵的地板上,」我說帥氣姐姐,勝楚衣他到底怎麽了?奇奇怪怪的。「


    紫龍背著手立在她身邊,」血幽曇的毒解了,現在的君上才是本來的樣子,再正常不過了。「


    」難道你就不覺得他有問題?他好像不記得我了哎!「


    」君上歷經磨難,自然有所損傷,就算真的不記得你了,又有什麽要緊?「


    蕭憐蹭的跳了起來,」這都不要緊?他變了一個人哎!他不是勝楚衣了哎!「


    紫龍滿臉嫌棄,」神經!君上不是君上,能是誰?「


    蕭憐也說不清楚,反正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嘟囔道:」冷這一張大冰山臉,好像我睡了他,欠他一輩子一樣!


    「難道不是你睡了他?」


    「……」


    紫龍的手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慢慢適應吧,木蘭芳尊,三百年,隻對著白蓮聖女笑,旁人想都不想要,你以後就等著習慣那張萬年冰山臉和真正的無情無義吧!」


    她說完大步向外走,甚至還頗有些幸災樂禍。


    蕭憐脫下一隻鞋向著紫龍的背影扔了出去,「忘恩負義!」


    ……


    紫龍走後,蕭憐一個人留在這空蕩蕩的不知名宮室中。


    滿屋塵土,連張床都沒有,她全身這會兒才泛起一陣陣無法言說的酸疼。


    畜生!


    急三火四地把她從朔方弄來,哭著喊著要見她,現在她人來了,他的毒解了,兩個人水裏又滾了一夜,清早醒來,竟然不認識她了!


    一家子老的少的,全都不是東西!


    她生氣歸生氣,卻也沒大動肝火,忙了一夜,沒什麽比睡覺更重要。


    然而,蕭憐躺在地板上剛睡著,那虛掩的門就又開了,幾個宮女太監開道,一抹桃紅羅裙映入眼簾。


    「你就是那個在蘭陵泉承幸的女人?」


    蕭憐眼都不睜,「是啊。」


    那女子走到她身邊,轉了一圈,看她還穿著件小太監的衣裳,頭髮也沒梳,流浪貓一樣躺在地板上睡覺,就一陣輕笑,「你就是扮成小太監去勾引君上的?」


    蕭憐嫌她裙子帶起的灰嗆鼻子,翻了身,背對她,「是他勾引我的。」


    「……,哎喲,膽子還不小吶!」


    這時,外麵又有嬌俏的聲音傳來,「婉貴人妹妹也在啊,是來看這個東煌後宮承恩第一人的?」


    先進來的婉貴人就迎了過去,「喲,是芝嬪姐姐啊,我這不是來看個新鮮嘛。」


    芝嬪也邁進了這間破屋子,嫌棄的掩著口鼻,「這滿屋子的灰,咱們大盛宮竟然還有這麽髒亂的地方啊。來,你,起來讓咱們瞧瞧。」


    蕭憐懶洋洋睜開眼,「看到了,看完了趕緊走。」


    婉貴人就用帕子掩了口嬌笑,「看她,還挺有脾氣,活該剛侍寢完就被扔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這裏來的。」


    芝嬪也笑,「這皮相生得倒真是我見猶憐啊,可惜性子不好,定是惹怒了君上。」


    兩個人圍著蕭憐挑挑揀揀,說著說那,當她是個死的一樣。


    蕭憐其實是真有死的心了,困死了。


    這時,外麵又陸陸續續來了七八個不知道什麽玩意的妃嬪貴人之類的五花八門一大堆,全都是來看蕭憐熱鬧的。


    之後就有人蹲下來,「喂,我問你,君上長什麽樣?」


    蕭憐掀起眼皮瞥她一眼,「美,可美了,美得天怒人怨!」


    啊——!


    女人們一陣激動地尖叫。


    又有一個湊過來,「那……,他,溫柔嗎?」


    「溫柔,非常溫柔。」蕭憐慢悠悠坐起來,想了想,「用溺死人的溫柔來形容,也不為過。」


    啊——!


    又是一陣迷戀的尖叫。


    女人們捏著帕子幾乎在跳腳。


    蕭憐嘴角掛上一絲壞笑,這些女人被困在大盛宮中不知多少年,從來沒見過自家男人長什麽樣,該是有多饑渴。


    「不過……」她微微皺了眉。


    「不過怎麽啦?」


    蕭憐盤著腿坐好,招了招手,示意女人們近前。


    饑渴的女人們就真的湊了過去。


    「你們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嗎?」


    「因為你惹怒了君上?」


    「哎,是啊,我強忍著被他活活折騰了幾個時辰,最後還是惹怒了他。」


    於是一陣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君上威武啊!該是你承受不住,令君上不滿了。」


    「非也非也!過來過來!」


    那些頭就湊得更近了,「那是什麽?」


    蕭憐做出頗有些為難狀,「他……,哎,實在是難以啟齒。」


    芝嬪臉皮厚,「你但說無妨,咱們自家姐妹。」


    眾人附和,「對啊對啊。」


    蕭憐伸脖子看了看外麵,壓低嗓子道:「我告訴你們,君上他不行啊!我被他折騰了幾個時辰,撩得那火都要把蘭陵泉燒幹了,結果他不行!軟的!進不去!你說我火大不火大!然後我急了,就問了他一句『你到底行不行啊?』之後就到這裏來了啊。」


    蕭憐攤手。


    湊過來的七八個腦袋立時都凝固了。


    婉貴人有些艱難道:「不會吧,不是聽說君上武功蓋世嘛?」


    「那是武功!而且武功這東西,跟那個活兒沒關係!有種武功開篇就寫了八個字『要練此功,必先自宮』,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有時候,男人沒有那個武器,反而可以練成蓋世神宮,所以說,武功蓋世的人,兩腿之間的那個武器,不一定是能用的!」


    所有女人的眼光都黯淡了下去,君上不行啊?那以後大家怎麽辦啊?真的守一輩子活寡?已經守了很多年了啊!


    「而且啊……」蕭憐又老神在在地招了招手。


    女人們又湊得更加緊密。


    「他不但不行,而且還有怪癖。」


    「啊——?」


    蕭憐禁了禁鼻子,「不過也可以理解,常年得不到滿足的人,都多少會有些怪癖。具體都什麽怪癖,我就不說了,反正我是受不了,寧可來這裏關著,也不想再去侍寢,你們誰愛去誰去,去了之後自行體會。」


    這群女人各懷心思地站了起來,紛紛告辭。


    蕭憐盤腿坐在地上,「哎?別走啊,還沒聊夠呢!話說他憋了七年,其實還是很有需求的,所以這下手就重了點……哎?跑什麽啊?迴來啊?」


    等人都跑光了,蕭憐撲通向後一躺,雙臂枕在腦後,躺在地板上,翹了二郎腿。


    軟禁老子?不認識老子?老子禍害不死你!


    此後又是陸陸續續接連不斷的,一撥接一撥被這萬八千的後宮圍觀,她的那套嗑兒就越編越玄,於是關於太華帝君不但不行,而且還有難以啟齒的怪癖的流言就在大盛宮中如長了翅膀一樣越飛越遠。


    到晚飯時分,門吱呀一聲開了,弄塵一身光鮮,帶著一幹人等走了進來。


    「小太子,你不是很能跑嗎?怎麽不跑了?」


    蕭憐躺在地板上正閑的沒事,「喲!是弄大人啊!跑多沒意思,躺在這兒就有人給我玩,才有趣。」


    弄……大人!


    弄塵嘴角抽了抽,「好了好了,不要『弄』了,君上招你,快起來收拾一下,天澈宮見駕。」


    「不去。」


    「喂!你不要耍小性子啊,現在的君上不是以前的君上,不是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的,今天辰宿嘴笨,就說了一句錯話,結果被從天澈宮上直接扔到下麵去了。」


    蕭憐蹭的坐了起來,「不去!老子從昨天餓到現在,你們都不給我口飯吃,沒力氣走路了!」


    弄塵七手八腳將她拉起來,「好了好了,小姑奶奶,你趕緊起來收拾一下,君上正等著你一起吃晚飯!不用你走路,待會兒叫人招對比翼鳥,直接托著你上天澈宮!」


    比翼鳥!蕭憐就有些心動了。


    弄塵沖她壞壞地笑,「他想你了,可想可想了!他嘴上不說,但是哥是什麽人啊,一眼就看出來了。嗯!乖!梳洗打扮換衣裳去!」


    「我不去,他說把我扔出來就扔出來,說把我召迴去就召迴去,當我是什麽!」


    「哎呀,當你是心肝寶貝還不行!你去哄哄他,他今天發了好大的脾氣,哥兒幾個都跪了一天了,還好憫生聰明,提起了你,他那神色才緩和下裏,所以我這趕緊溜了出來,找你救火啊!」


    「哦!原來不是他要見我,是你們幾個合著夥把我往火坑裏推?我不去!」


    「你不去哄他,誰去啊?」


    「誰愛去誰去!」


    「我告訴你啊,外麵可有萬八千的女人排隊等著爬上天澈宮那張禦床呢!」


    「他敢碰別的女人,我閹了他!」


    「嘿嘿嘿,所以咯,咱們得把這個門堵上,絕不能讓別的女人有機可乘,快去梳洗換衣裳!」


    弄塵把蕭憐連推帶搡地哄進了裏間,身後跟著的一溜兒水的宮女趕緊進去服侍,他這才掐著腰鬆了一口氣。


    君上不在的時候,他睜一眼閉一眼就把這偌大的大盛宮打理地井井有條,萬八千的女人,管你什麽這個妃那個嬪,見到他還不都是恭恭敬敬叫一聲「大人」!


    現在呢?君上一迴來,他竟然連蕭憐這麽個小丫頭都快搞不定了呢?


    這讓他這個禦前一品陪君上吃喝玩樂大將軍今後的威儀何在!


    等蕭憐被七手八腳地收拾停當,從裏麵出來,便換了一副模樣。


    東煌的風俗,以金色為美,講究的是玲瓏華貴,細緻精巧。


    高高挽起的飛天髻上,兩側長長垂下的金步搖,就迫著人行走的時候要輕挪蓮步,這樣才看起來腰身搖曳生姿,又不會被那步搖甩得臉疼。


    「來,走兩步看看。」


    蕭憐直挺著脖子,挪了兩步。


    弄塵皺了皺眉,「好了好了,改天再好好練,今天就暫時這樣吧,反正你去了也是躺著。」


    說完成功收穫蕭憐一個白眼。


    東煌的比翼鳥,成雙成對,飛翔時,近身一側的翅膀交疊在一起,互為支撐,兩隻鳥全靠共用對方外側的翅膀飛翔,同升同降,同起同落,是為比翼。


    這對鳥兒,生得翎羽璀璨,卻是脾氣不大好,半個時辰後,蕭憐真的一路尖叫著,坐在鳥背上,揪著鳥毛,淩空飛渡,一路直接飛上了天澈宮。


    天澈宮是一座生生與瀑布融為一體的宮殿,亭台樓閣,九曲迴廊,都如從瀑布之中生出的一般。


    蕭憐隨著弄塵一路繞過一處處披著水簾的花廊,弄塵走得極,她也隻好緊跟著。


    可兩側的金步搖就十分地礙事,於是就隻好兩隻手揪著長及肩下的流蘇。


    弄塵迴頭看她一眼,「你……,你看看你什麽樣子,哎,迴頭一定要找個姑姑好好教教你!」


    蕭憐抬腿就是一腳踹過去,「快點,老子餓死了。」


    兩個人一路互懟,罵罵咧咧繞到一處花廳。


    周遭流水潺潺,假山上,纖細的飛瀑高低錯落,如大珠小珠落玉盤,雖是秋日,卻依然花影憧憧,竹影疊疊。


    弄塵停了腳步,「我就送到這裏,你自己過去。」


    蕭憐心裏沒底,抓住他衣袖,「喂!你別走,萬一他也把我扔下去怎麽辦?」


    「那你自求多福!」弄塵扯迴袖子,掉頭運開輕功,轉眼間就沒影了。


    蕭憐立在原地,手足無措,隻好隨便整了整頭上搖搖欲墜的金步搖,向著裏麵清了清嗓子,繞過迴廊,走進了花廳。


    花廳中央,一座玲瓏亭,布著漢白玉的桌椅,桌邊坐著的人,腰背筆直地背向而坐,銀光燦燦的白玉冠下,黑髮如水傾斜而下,雪白的衣袍在身後蔓延開去,隻是一個背影,便恍若天人。


    這身影,這樣熟悉,又這樣遠。


    是她自從來了這世界就時時夢見的那個夢中人,卻不是她的心上人。


    蕭憐的腳步凝在原地,不知該怎麽邁出去。


    「杵著幹什麽,過來吃飯。」勝楚衣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極淡,卻透著不容違逆的威壓。


    「哦。」


    她挪了過去,小心坐在勝楚衣的對麵,夕陽的餘暉落在他身上,碎金子一般,將整個人罩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所謂真神入世,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她不敢多看,低下頭琢磨著他到底怎麽了,一雙眼就滴溜溜轉。


    「不是餓了?」


    他端直地坐在對麵,雙眼盯著她,就等著她動筷。


    蕭憐就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


    桌上,菜不多,一隻燒鴨,一盤櫻桃紅燒肉,幾個清淡的小菜。


    原來他還記得她喜歡吃燒鴨,她的心就稍微暖了一些。


    於是提筷就奔著那隻燒鴨去,勝楚衣的眼睛盯著那雙筷子,就變得冷厲了許多。


    可筷子剛碰到燒鴨,又轉了個彎,夾了塊紅燒肉。


    「還是先吃這個過癮!」


    蕭憐將肉塞進嘴裏,登時兩眼冒光,「嗯!好吃!」


    她抬眼悄咪咪瞥了一眼勝楚衣。


    勝楚衣原本變得冷厲的眼光就隨著她這一連串的動作,瞬間柔和了下來。


    一個人,可以改變容貌,改變聲音,改變姓名,改變一切,但是天性不會變,養成的習慣,不會變。


    阿蓮愛吃燒鴨,但是卻貪圖櫻桃紅燒肉吃起來痛快解饞,所以,每次這兩樣放在一起,她都會半途棄了燒鴨改吃紅燒肉。


    她應該真的是阿蓮吧。


    也許,最後一點懷疑也是多餘的了。


    「既然喜歡,就多吃點。」他緩緩向後靠著椅背,淡淡看著她埋頭狼吞虎咽,眉宇之間緩和了許多。


    「阿蓮……」勝楚衣的嗓子有些低啞,這兩個字,說出的極為艱難。


    蕭憐正吃得歡,差點沒被噎死!從桌上胡亂抓了茶壺,灌了兩口,這才緩過來。


    他什麽時候知道的?


    「哈?」


    「沒什麽,你吃吧。」


    蕭憐隻好埋頭專心啃鴨子,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勝楚衣臉色有些沉,起身繞到她身後,探了手指,在她肩頭輕輕按過,「耽擱了許久,怕是黑玉膏也沒有太大的效果了。」


    他說完,便抬了手,不在她肩頭多做片刻停留,「不過以炎陽火慢慢滋養,再細心調養,假以時日,終會恢復如初。」他瞥了眼正往嘴裏塞肉的人,在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下,繼續定定地看著她。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轉頭喚道:「勝楚衣。」


    「君上。」


    「……,好吧,君上,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你是真的把我忘了?」


    「記得。」


    「你記得我?」蕭憐不幹了,滿嘴是油地往他身前湊,「你以前對我可好了,可疼我了,可膩歪了,現在怎麽跟個大冰山一樣?你生病了?」


    她往前湊了一分,勝楚衣就往後讓了一分,一板一眼,正襟危坐,「此前,是毒花的緣故,失了本性。」


    他這樣迴避的模樣,蕭憐就心頭一涼,隻好退了迴來,重新坐好,「好吧,知道了。」


    「今日招你前來,正是要與你說明,這些年,對你所做之事,本君……,會負責,你無需顧慮。」


    「無需顧慮,您這是答應保我衣食無憂,母子平安?」


    「是。」


    「這就完了?」


    勝楚衣正了正身子,「是,僅止於此。」


    蕭憐眼眶就有些紅了,「勝楚衣,你說過要娶我的,我們在九幽天麵前拜過天地了,千裏紅妝,盛世大嫁,你忘了?」


    「記得。」


    「那你還說僅止於此?」


    「本君說說了,毒花之故,失了本心。」勝楚衣腰背筆直,神色靜如平湖。「以後,你我之間,阿蓮依然是阿蓮,君上便是君上,不得逾越半步。」


    蕭憐嗓子裏像是堵了一塊東西,哽咽了一下,「你是在說真的?」


    勝楚衣依然端坐得像一尊神像,「等你生下孩子,本君會帶你重返聖朝,將前塵舊帳清算幹淨,扶你重登神皇之位,之後,你我便東西而立,再不相見。」


    「你說真的?」蕭憐幾乎是哀求地望著他,「勝楚衣……」


    「喚君上。」


    「好!謝君上!」蕭憐緩緩站起身,猛地抬手將漢白玉桌上的盤盤碗碗全數掀了,大吼:「你個王八蛋——!」


    之後拔腿就走。


    髮髻上的兩隻金步搖走起來著實礙事,她隨手拔了,扔在地上,頭也不迴!


    可是,她明明是按照來時路的九曲迴廊走的,卻走著走著,周圍的景致就完全變了,越走越是不對勁,與來時完全不一樣了。


    此時的夕陽已收了最後一縷餘暉,天澈宮上,便隻有流水映著燈火。


    這座宮殿如此幹淨清冷,連一個服侍的宮人都看不見。


    「勝楚衣!王八蛋!你放我出去!」


    「你既然不要我了,裝正人君子就裝到底!你放我走!你以為老子稀罕你?老子就當從來沒來過東煌!從來沒給你生過孩子,從來沒認識過你!你再搞迷魂陣,當心我放把火燒了你的大盛宮!」


    她喊著喊著,口中的話就從嘶吼漸漸變地哽咽,在九曲迴廊中沒頭沒腦地亂轉,對著天叫罵,「勝楚衣!為什麽這樣對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走了許久,也走不出去,便蹲下來,縮在迴廊的角落裏,抱著頭,那眼淚就忍不住劈裏啪啦掉了下來。


    這時,身邊響起了腳步聲,有人在她身邊蹲下來。


    蕭憐抬眼去看,一隻金步搖在眼前晃來晃去。


    勝楚衣的聲音溫柔的響起,「天澈宮的九曲迴廊,每個時辰就會隨著水流變換一次方位,你這樣亂跑,是永遠都出不去的。」


    「死開!你都不要我了,還來幹什麽!」


    「本君何曾說了不要你?」


    他伸手要把她從角落裏挖出來,擁進懷中,還是那一片熟悉的冰涼,「你這樣好,讓人時時刻刻想捧在手心,怎麽會不要你?」


    蕭憐從他懷中鑽出頭來,仰麵看他那張臉,血幽曇的毒性散了,人就與她記憶中有了許多不同,少了許多妖艷,卻多了超越塵世的美。


    可眼睛卻還是那雙眼睛,垂著眼簾看她,兩眼彎彎,滿是情意,唇角還是那唇角,含著醉人的淺笑。


    剛才還冷如一座皚皚雪山,現在又勾魂奪魄如一團地獄之火。


    「勝楚衣,你是不是……」她想問你是不是有神經病啊!忽冷忽熱的,誰受得了!


    可話還沒說出口,就那雙冰涼的唇輕輕吻一下。


    低啞的嗓音滿是情慾,「什麽都不是,隻想要你……」


    「你給我死開!你說要就要,你說不要就不要?唔……」


    他將她直接摁抵在迴廊的角落裏,就像大狼狗欺負流浪貓,兇相必現。


    「勝楚衣,你放開我!」


    「放了你,你想去哪兒?本君的大床,等了你很久了。」


    「可是你剛才都說我們僅止於此了。」


    「那是剛才。」


    「你是不是有毛病?」


    「相思病。」


    「你後宮八千!」


    「都不及你一人。」


    他打橫將亂撲騰的人直接抱起,穿越重重掛著水簾的迴廊,進了天澈宮深處。


    天澈宮的大床,真的很大。


    從這頭,到那頭,要滾很久。


    蕭憐好不容易從被子裏香汗淋漓地冒出頭來,就又被拽了迴去。


    「那你剛才在花廳裏說的話算什麽?」


    「你就當沒聽見,」他在她這邊耳畔吻了一下,又去她那邊耳畔咬了一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蕭憐就癢得咯咯笑。


    情到深處無怨尤,她這樣容易哄,隻要他對她笑,對她甜言蜜語,她就乖乖地做懷中的嬌花,任由摧殘,隨著他身體,海潮一般的湧動。


    「憐憐……」他在她耳邊沉沉一聲嘆息,「你的名字,叫憐憐,對嗎?」


    「哈?」


    這一聲,驚得蕭憐全身汗毛倒豎,一個猛醒,拚命地想推開他,「你到底是誰?」


    將她死死壓住的人眉眼妖艷一笑,「勝楚衣。」


    啊——!


    之後,所有的驚恐、尖叫、掙紮,就全都淹沒到滾滾紅塵之中去了。


    清晨,第一縷陽光落入寢宮的地板上,蕭憐在潺潺流水聲中睜開眼睛,悵然地望著頭頂的床帳。


    身上還沉沉趴著昨晚那隻搞不清楚她是誰的混蛋,睡得卻是香甜。


    兩人的長髮糾結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一室的淩亂,無法言說。


    她就這樣被他連哄帶騙地折騰了一整夜,斷斷續續,含含混混地知道了一知半解。


    他隻是記得有她這樣一個人而已,卻並不認識她。可他在蘭陵泉邊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種刻骨銘心的思念通達到四肢百骸,隻想要她,想要永遠跟她在一起,一刻都不分開。


    所以他們兩個到現在,還沒分開……


    蕭憐抬手,輕輕順著他彌散開去的長髮,有多愛一個人,就有多縱容一個人。


    所以,昨晚花廳裏的那番話,就當他發神經,隨便說說好了。


    她的五指穿過他的發間,輕撫在光潔的脊背上。


    身上的人一顆大頭枕在她肩頭,微微一動,睜了眼。


    四目相對,勝楚衣眼中情緒瞬息萬變,無法言喻,「你怎麽還沒走?」


    蕭憐涼涼道:「你說呢?」


    ------題外話------


    以後不得再喚本座國師,稱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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