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岱走後不久,一身風塵仆仆的皇甫顯走進了殿中,他本就有些黑瘦的臉,這一月下來,越發的黑了。


    “主公!”皇甫顯拜倒在地,見過了劉雲。


    劉雲親自攙扶起了皇甫顯,由衷說道:“你近來確實是辛苦了,差事辦的不錯。聽聞,漢陽郡除勇士城之外,其餘諸地,都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


    “主公應該是聽岔了,這差的還不是一般的多。”皇甫顯一臉惆悵的說道。


    本來吧,確實應該是快差不多了。


    可誰知道最近湧進來了那麽多的流民,整個漢陽郡的人口由原本的兩萬一千戶,九萬八千六百四十三人,突增至近五萬戶,超過二十萬人口。


    這樣一個人口數字,在漢陽郡的曆史上就沒有存在過。


    人口最巔峰時,也不過十幾萬。


    就這,還是整個涼州人口最多的郡,如金城郡,北地郡等地,人口不過數萬人而已。


    這人口一下子激增,皇甫顯最近頭都快炸了。


    一見到劉雲,皇甫顯就開始了各種訴苦,順帶要人。


    劉雲這細細一聽,著實也被嚇到了,一下子人口翻了兩倍多。


    百姓對於安居樂業的渴求,由此可見一斑。


    “二十多萬的人口,皇甫顯,你幹了一件大事!如此一來,我們這小小的漢陽郡,在整個涼州可都能算得上是老大哥了啊!”劉雲頗為得瑟的說道。


    想想他幹了什麽?其實好像什麽也沒有幹。


    隻是分地,減稅,就這麽一個政策,然而這個迴報,太恐怖了。


    皇甫顯說道:“可……主公,這麽大量的流民入境,很難控製,稍有不慎,便會是盜賊蜂起。”


    “這事,原本就有章程,勒令各縣令、長,將治安抓起來。另外,招兵的進度讓他們別慢下來。”劉雲背著手說道。


    皇甫顯點著頭,接著說道:“主公,近日大量流民入漢陽,倒是傳來了許多的消息。”


    “你什麽時候把王廷的活都給搶了,說說有什麽消息。”劉雲笑著問道。


    皇甫顯有些興奮的說道:“據傳,關東諸郡豪傑並起,大肆招募義兵,意圖對抗董卓。甚至有人將三公文書派發到了各縣,陳述董卓惡跡,號召天下共反之。”


    “你說的是袁紹,張揚,曹操等人?”劉雲迴首問道。


    皇甫顯驚異的看著劉雲,連連點了兩下頭,“正是,正是,主公從何得知?”


    “猜的!”劉雲一笑說道,“或許也有點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意思。”


    皇甫顯一臉震驚之餘,用無比崇拜的目光看向了劉雲,“主公,我能給你拍拍馬屁嗎?”


    劉雲一怔,這話問的,也未免太直白了一點吧。


    如果說直接拍,他還稍微能享受享受,可問能不能拍,這算什麽個意思?


    皇甫顯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直男了,竟然連拍馬屁都要先請示一下。


    “你都這麽說了,那還是算了吧。”劉雲頗為無語的說道。


    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才,就是情商稍微低了點。


    皇甫顯伸長了脖子,像個鵪鶉一般瞧著劉雲,追問道:“對於這天下大勢,主公可有其他的預見?”


    劉雲那茶水在幾上,慢悠悠的寫出了一個“漢”字。


    “四百餘年漢家天下,過了今年,就會是另外一個模樣了。明春起,洛陽之令,將無法再通傳天下,人們對於受命於天的那塊璽,都比陛下要忠貞。心懷雄誌的祖先,想要逆寫這天定之數,這條道又是何其艱難。如今也隻能偏安一隅,暫且苟且。”劉雲似自言自語一般的念叨道。


    這話,他並非是說給皇甫顯聽的,而是說給自己。


    如今謀得這漢陽之地,已經是在各種機緣巧合中遊走才得到的結果。


    劉雲並不覺得自己在以後,也會有這般的好運氣。


    且不看整個天下,就看這片涼州地。


    韓遂顯然是個玩腦子的,他身邊也有玩腦子的謀士。


    偏偏他的這位結義兄弟馬騰,是個直腸子,還是一個家族集團。


    劉雲遊走其間,倒是名正言順的占了許多的便宜。


    可這樣的好事,以後還能有嗎?


    答案是肯定的,也是顯而易見的。


    絕對,沒有可能!


    而如果走出涼州,直麵天下,劉雲所麵對的那將是一片能人無數的浩瀚星辰。


    隻是想想,劉雲這心就挺虛的。


    董卓領著一群虎狼之輩,尚且心虛,一聽關東義軍起,轉身就遷了都。


    而何況自己,還是一個翅膀都沒有長全的。


    對於自己,劉雲一直有一個比較清醒的認識。


    劉雲的這番話,皇甫顯並沒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但他抓住了幾個字眼,不由得心中大駭。


    尤其那句,洛陽之令,無法再通傳天下……


    “主公,你的意思是,明春起,朝廷將不複存在?”皇甫顯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話,一般人可不敢說出口。


    皇甫顯隻是覺著自己應該猜到了自家主公的心思,這才壯著膽子問了出來。


    劉雲抹去了那個“漢”字,說道:“也並非是不複存在了,而是形同虛設而已。”


    董卓把持朝廷,天下四分五裂,諸侯各謀安身立命之地,哪會去管朝廷的命令。


    皇甫顯呆呆的坐著,腦子裏麵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渤海太守袁紹派了使者前來,你認為我是見還是不見?”劉雲問皇甫顯。


    其實,袁紹派人來的意思,劉雲大概是明白的。


    涼州地上突然紮出來一個姓劉的草莽,有政治遠見的,肯定都會有一些想法。


    不論看不看得起,這總該是一股可利用的力量。


    袁紹此時應該計劃著推幽州牧劉虞為帝,悖董卓的意誌,另立新帝,肯定需要不少的盟友,尤其是手握軍隊,又占有地盤的盟友。


    以前是什麽身份並不要緊,往後的意向才是重中之重。


    皇甫顯有些心虛的瞥了一眼劉雲,這才說道:“主公,袁紹的使者昨日還派人投了名刺,想要見卑職,被我婉言拒掉了。此人,在卑職看來,主公應見上一見。”


    “為什麽要見?”劉雲反問道。


    這個使者,見還是不見,其實還是有很大幹係的。


    皇甫顯說道:“主公,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若袁紹起兵,天下群雄必揭竿而起共推之。主公若能在洛陽以西,唿應袁紹,屆時誅殺董賊,匡扶社稷,主公定可封侯拜將,名耀古今。”


    劉雲扭頭看向了皇甫顯,目光明滅不定。


    這目光讓皇甫顯不由得心中發毛,暗自懷疑,是不是自己什麽地方說錯了話?


    就在皇甫顯扛不住壓力,準備告罪之時,卻聽到劉雲說道:“你這番話,說的也確實有些道理,但大勢的走向絕對不會按照你所說的去走。那個人,打發他迴去,不見了。”


    “啊?”皇甫顯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疑問,片刻後,連忙應喏。


    劉雲的做法,皇甫顯雖然看不明白,但他選擇遵命而為。


    袁紹的使者,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卒而已,也能夠看得出來,袁紹並沒有把劉雲放在心上,當作一個多麽重要的人物看待。


    見或者不見,這裏麵的區別,隻有一條。


    那便是劉雲是否選擇在這個時間段,卷入朝廷那一泥潭之中。


    至於是否會因此得罪袁紹,這一點劉雲壓根就沒有想。


    中間隔著一個董卓,他袁紹即便再如何記恨劉雲沒把他的使者當人看,也不可能越過董卓,越過千山重重來找劉雲的麻煩。


    盡管悍卒猛將多出自涼州,但在關東士族的眼中,這裏始終是未開化的莽荒之地。


    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也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野蠻人。


    但偏偏他們又很看重這一片地方,也很忌憚這片土地上的人和勢力。


    這個見或者不見的問題有了結論,劉雲終於心中輕鬆舒坦了,幾片茶葉的茶,也不覺喝出了茶的滋味。


    宋建、馬騰、袁紹接連派人前來,讓劉雲知道,在東漢末年這縱橫錯亂的土地上,他如今也能算得上是能排的上名號的一員了。


    後世的史料,會不會在莫名巧妙間改變,悄無聲息的添上他的名字。


    “韓遂、馬騰、劉雲割據涼州……”


    想著想著,劉雲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的笑意。


    9021年的他,是一根浪蕩世間的浮萍,傳說中骨灰級的屌絲。


    沒房沒車沒存款,關鍵還連個親人都沒有。


    但如果在那時的史料上突然出現了他的名字,應該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那些知道他的人,會不會突然間犯迷糊?


    那些熟讀曆史的人,會不會看著劉雲這個名字,突然間陷入懷疑人生?


    東漢末年有這麽一個人嗎?大家集體靈魂拷問。


    結果一查資料,還真有!


    劉雲想想就賊特麽的刺激。


    就如曾經讓所有人懷疑的“五十六個名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個兄弟姐妹是一家。”


    誰也無法相信,真正的答案是——五六十個星座……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


    劉雲清晰記得,他也曾為這一段歌詞,深深的懷疑過自己的記憶。


    還有他始終記得真、直、具這些字裏麵都是兩橫,但一查字典,懵比了,都是三橫。


    如果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表演給新來的人看的。


    那這樣的青史留名,劉雲覺得就很有存在的必要。


    ……


    年關將近,這片大地上並沒有多少喜慶的氣息,反倒處處隱藏著磨礪刀甲的聲音。


    劉雲不知道今年的朝廷,是否依舊在夜漏未盡七刻之時,大開明堂受朝賀,諸侯劍佩鳴相磨。


    但劉雲知道,今年這個年,無論是對於年僅九歲的漢獻帝劉協,還是有吞吐天下之誌的董卓,亦或者厲兵秣馬,摩拳擦掌的關中士族,都並不好過。


    這無論年少或者年長,每個人的心中都會有這樣那樣的一些憂操。


    相較而言,劉雲和漢陽這一郡之地,或許要好許多。


    在臘月底,劉雲用自己這半年辛辛苦苦所攢的一點家財,犒勞了如今已達三萬人的軍隊,並在障縣的龍桑城開了一座大型的集市。


    多民族雜居的地區,這個集市的存在,很有必要。


    龍桑城,地處障縣以西,臨洮以北,往南便到了武都郡。


    來自草原遊牧民族的牲口、皮毛,漢陽晶瑩如雪的鹽、多樣的紙、漂亮的成衣,蜀中的錦、鐵器,玉門關外的玉石、銀器,在這裏漸漸聚攏。


    劉雲花出去的錢糧,他總是要想辦法掙迴來的。


    來年開春,他打算先把煤給挖了,這東西應該能掙不少的錢。


    坊市建成以後,公孫祿罷工了,賴在劉雲的房間裏,死活就是不走了。


    年老體弱的他,實在無法勝任如此高強度的工作。


    劉雲正在寫開辦學堂的一係列東西,蓋勳一有機會就催這事兒,逼得劉雲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那就老老實實辦學唄。


    本來劉雲是打算沿襲一下小學、中學、高中這種就學模式的。


    但後來仔細一琢磨,這樣搞法,實在不適合如今的環境,可能還沒搞就已經夭折了。


    便換成了學堂和學院,學堂便是識文斷字等簡單的學習,學院自然就是高等學院了。


    “公孫先生,曹操在己吾起兵了,據說一個叫衛茲的家夥散盡了家財,支援曹操招募了五千義兵,你覺著曹操第一步會做什麽?”劉雲咬著筆杆子問正在假裝酣睡的公孫祿。


    公孫祿的眼皮子動了一下,悶哼道:“主公,自九月始到如今,幾乎每日間都有人擁兵而起,你關心那些作甚,還不如先安排一些我這一把老骨頭如何?”


    劉雲笑道:“別人可以不關心,但這個人我必須要關心關心。”


    聽劉雲說著說著又沒了下文,公孫祿實在忍不住,一骨碌坐了起來,言辭懇切的說道:“卑職很感謝主公如此厚待,可實在是,我這一把老骨頭幹不動了,主公另選人替了卑職如何?”


    這已經是公孫祿不知道說過多少遍的話了,劉雲看得出來,公孫祿確實是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放下毛筆,劉雲認真說道:“公孫先生,你我二人如今剛有一些默契。你就撒手不管,可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再說,像你這麽能幹的人才,我再上哪找去?”


    “主公,你就讓我留在你身邊,出出主意便可。至於接手的人,老夫已經替主公謀劃好了。”公孫祿混沌的雙眼冒著精光,一臉喜悅的說道。


    看公孫祿一臉鐵了心的模樣,劉雲隻好說道:“好吧,但提前說好啊!這個人我要是看不上,你該幹的還得繼續幹著。很多的事情,你老人家也沒有必要親力親為,派人做了就是了,何必每一件事情都要自己細細的盯著呢。”


    “這我不是不放心嘛,主公如今根基淺薄,這隨便出一個岔子,後果都難以承受。”公孫祿揪著花白的胡子,感慨說道。


    搖頭晃腦片刻,公孫祿繼續說道:“主公且寬心,這個人,老夫可以拿性命擔保,絕對是一俊傑,才幹勝我數倍,還年輕。”


    “希望你說的是真的吧,公孫先生賴在我這兒都已經三天了,這事情看來我不答應是不行了。”劉雲無奈說道。


    他這個主公當的憋屈啊!


    蓋勳來了冀縣五次,每一次來總要帶著各種理由提一提學堂的事情。


    公孫祿更直接,直接賴在了屋裏,耍起了流氓。


    “多謝主公,多謝主公,趕明兒我就帶那人過來見過主公。那人……”公孫祿無比欣喜的長揖稱謝。


    在公孫祿又要開始吹捧那人的時候,劉雲抬手打住了他的話。


    “那個人是什麽樣的,公孫先生就別吹了,我見過自然就清楚了。”劉雲鬱悶的也想揪胡子。


    雖然公孫祿確實年紀大了,這劉雲也能看得見,可是這樣一個內政人才丟開了,劉雲真的很惋惜。


    如果有返老還童丹,劉雲絕對毫不猶豫,先給公孫祿這老人家吃上幾顆。


    磨了整整三天,劉雲終於鬆了口,幾上那醇香的酒瞬間就變得誘人了。


    公孫祿挪騰著他那一把老骨頭,重新落座,伸長了鼻子聞著酒香,給自己斟了一樽。


    在細品深品那蒸餾酒之時,公孫祿悠悠說道:“曹操嘛,此人確實矚目了一些,費亭侯曹嵩之子,曹嵩的父親也就是第一代費亭侯曹騰,一個人送走了四位帝王,有些了不得。這一家子,且不說權傾朝野,可也是門生故舊無數,聲名遠播。他若起兵,定又是一方諸侯,和鄉野匹夫占山為王大不相同。主公慧眼識人呐,此人宜早結交為盟。”


    劉雲忽然間有些後悔自己這麽早就答應了,這個老狐狸啊!


    “公孫先生,你剛剛不是說不談論這些扯不上邊的人嗎?怎麽這個時候說的還這麽起勁了?而且,你這麽說難道不擔心犯忌諱?”劉雲陰測測的瞅著公孫祿問道。


    公孫祿拂須嗬嗬笑了起來,“主公之誌可不是為人臣子,這番話當著主公的麵,說了無妨,無妨!老夫也是為主公及早謀劃而已,曹操此子,不可與尋常人等閑觀之,喬玄喬公祖曾稱此人乃命世之才,能安天下者,惟曹阿瞞。”


    劉雲盯著公孫祿看了許久,總覺得這番話,好像哪裏有些不太對勁?


    喬玄誇讚曹操說的話,公孫祿能知道的這麽清楚?這不科學。


    “公孫先生,你怎麽會知道的這麽清楚?我一沒入朝為官,二沒有跟那些大儒名士往來,哪裏能知曉的這麽清楚的?”劉雲忍不住詫異的問道。


    公孫祿一愣,拂須輕笑道:“主公,這天下事,我是事事不通,但也事事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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