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牢也有坐牢的坐法。”許暮洲說:“想要改變現狀,就該努力去嚐試。但如果改變不了現狀,享受現狀有什麽不好。”嚴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眼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唿之欲出,隻是又被他強硬地壓了下去。他先許暮洲一步站起身來,邁步往樓下走去,打斷了這個任務中的感慨話題。“……結束的話,就先迴去吧。”嚴岑說:“迴去的早,還能趕上永無鄉的飯點,你前幾天不是總吵著要改善夥食嗎。”——胡扯,許暮洲撇了撇嘴,永無鄉明明二十四小時供應食堂。但隨即,許暮洲又望著嚴岑的背影歎了口氣,開始心疼起自家大貓來。“秦薇之後還會迴來嗎?”許暮洲忽然開口問。“會。”嚴岑說:“所有違背了原本路徑的主角,在死後都會來到永無鄉。”“……那露台上就不能放躺椅了,不然浪打起來容易被吹下去。”許暮洲歎了口氣,頗有些遺憾地說:“……我原本想在那置辦一個看書的地方的。”嚴岑腳步一頓。“你……”嚴岑轉過頭,他隱隱有了個猜想,卻一時不能相信:“什麽意思?”“宋妍姐的小蛋糕兜兜轉轉,總會迴來的。”許暮洲看著他,輕聲問:“那你呢。”“永無鄉也不是什麽好地方。”嚴岑避開了他的目光,說道:“你不用被迫千年萬年地留在這裏,是件好事。”“……永生算得上什麽壞事。”許暮洲忽而笑了:“永無止境的生命如果放在現實中,隻能稱之為殘忍。因為時間會帶走你的一切,你的朋友,親人,愛人,所有熟悉你的人,和你存在過的痕跡。”許暮洲慢條斯理地將手腕上的繡球花取下來,說:“可是換句話說……如果,我的親人、愛人,那個熟悉我,愛護我的人本身就在永生呢。”不等嚴岑再說什麽,許暮洲已經將繡球花摔碎在了地上。在任務結束的傳送之前,他在扭曲的空間內衝嚴岑彎了彎眼睛。“答案等迴永無鄉再告訴你。”許暮洲說。第230章 永無鄉(終)許暮洲從扭曲的空間中迷迷糊糊地醒來,剛眯起了眼睛,還不等睜開,就被久違的陽光晃了下眼。他下意識想抬手遮下外頭的光,隻是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先替他遮在了眼前。溫和綿軟的淺金色陽光從那隻手的輪廓周圍灑在他臉上,許暮洲舒服地眯起眼睛,渾身懶洋洋的,半分都不想挪動。於是他眯著眼睛抬起手摸索著抓住眼前那隻手,懶懶地張口道:“你醒的好快。”許暮洲這一張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不成樣子,許暮洲先是愣了愣,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上個任務之前他自己在幹什麽。嚴岑穿戴整齊地坐在床邊,隻有一隻手伸了過來,眼珠錯也不錯地盯著許暮洲——仿佛他傳送進任務世界之前就是坐在這裏這樣看他,已經看了許久一般。許暮洲:“……”久違的記憶湧上來,他難得地覺得臉上發熱,於是幹咳一聲,拉下了嚴岑的手。“沒事。”許暮洲輕聲說:“不晃眼了。”外麵的陽光淺淡又幹淨,其實並不那麽刺眼,一兩秒鍾就能習慣。許暮洲將嚴岑的手攥在手心裏,又實在舍不得放手,珍惜地摩挲了一下。嚴岑張了張口,欲言又止道:“你之前說——”許暮洲轉過頭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忽然說道:“外麵是剛下過雨?”嚴岑聞言咽下了方才想說的話,也暫且先看了看窗外,才嗯了一聲,迴答道:“是。”許暮洲維持著外頭的姿勢又看了一會兒,才鬆開嚴岑的手,支著床坐起來。“下了大雨後,海邊空氣好,而且也容易出彩虹。”許暮洲說:“陪我出去走走吧。”嚴岑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將床腳掛著的外套扯過來,披在了許暮洲身上。他們這次在任務世界待的時間久,永無鄉也過去了幾天,許暮洲他們迴來時,永無鄉時間正巧也在清晨時分,外麵金燦燦的晨光灑落在海麵上,城堡內靜悄悄的,一時間隻能聽見他倆一前一後下樓的腳步聲。許暮洲踩著一雙略大的人字拖,像是以往每天晚飯後散步一樣,走在嚴岑半步之前,一手揣在兜裏,一手攏著披在身上的外套,踢踢踏踏地往樓下走。今天外麵天氣不錯,他們趕得時間也巧,永無鄉之前剛浩浩蕩蕩地下了整整七天的大雨,到了今日淩晨時分才剛停。空氣中都是大雨過後的水汽,岸上還遺留著大雨的痕跡,許暮洲出門時往浮橋那瞅了兩眼,正看到一排還沒徹底消失的腳印。許暮洲在門口略站了兩秒,不著痕跡地用餘光瞥了一眼他身後的嚴岑。正如他所想,嚴岑的腳步正停在,他望著身側那個簡陋的塑料攤,目光正落在上頭包裝粗陋的塑料瓶上。嚴岑的眼神複雜又掙紮,許暮洲隻看了一眼就收迴了目光,神態自若地往前走去。他沒去看嚴岑是否真的拿了東西,而是攏緊了身上的外套,先一步踏上了浮橋。浮橋飄在海麵上,橋下也沒個承重的柱子,一腳踩上去歪歪扭扭,仿佛隨時都會掀翻過去一樣。但許暮洲走過無數次這座橋,早已經習慣得如履平地了。微涼的海水從橋麵上漫過來,沒過許暮洲白皙的腳背,柔順地拂過他的腳踝,然後再退迴海中。當許暮洲走到中段時,他隻感覺身後的橋麵微微一沉——是嚴岑也跟上來了。耀眼的太陽從海平麵緩慢向上,又被淺色的天幕溫和地接納了。許暮洲駐足站在岸邊,眯著眼睛看著海上的日出,等著身後的嚴岑跟上來。永無鄉的這片海很漂亮,正如許暮洲先前無數次感慨的那樣,這裏一點都沒有亡靈之鄉的錯覺,反而弄得處處煙火氣,能璀璨的地方就明亮得要命,一點都沒有陰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