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執著於讓陸昀喚她母親,哪裏是什麽當母親的執念?不過還是想擁有這聲“母親”背後的堂堂正正的身份罷了!


    雖說爬到貴妃之位仍然是個側室,但終究離正位就進一步了。她可比王妃年輕,萬一王妃熬不住在她之前去了呢?她豈不是就有了“扶正”的機會?


    晉王肯明言給她這個承諾,至少讓她看到了出頭的希望。當然,同時她也知道,晉王突然承諾讓她當“貴妃”,定然不會無緣無故。


    她把攥著的手放下:“不知王爺想讓妾身怎麽做?”


    晉王默半刻,抬手拂著杯中的茶葉:“世子妃出身低微,也不知能不能勝任這個位置。我原打算給瞻兒許個稱心如意的閨秀,不想他自己任性為之,娶了個鄉野女子。


    “你素日常在內宅,若是能多多盯著些延昭宮,或許能讓我放些心。”


    周側妃聽音知意:“王爺莫非對世子妃不甚滿意?”


    晉王緩聲道:“我隻是覺得,世子值得更好的。”


    周側妃隔著燭火望著垂眸端茶的他,眼底的光芒閃爍起來。


    ……


    陸瞻迴房時,宋湘正迎出簾櫳,聞到這滿身酒氣,她忙迴頭喚花拾:“醒酒湯呢?”


    “已經讓人去膳房了,還沒迴來呢。”


    “不著急。”陸瞻牽了宋湘的手,進了簾櫳,“事情順利比什麽都強。”


    宋湘跟著他坐下:“客人都走了?”


    “還有幾桌,都是些打小一起玩兒的子弟,臻山他們正陪著喝酒,不妨事。”


    陸瞻打量著除去贅飾的她,捏捏她手道:“困了嗎?”


    宋湘努力繃出一副端莊衿持無欲無求的模樣:“到困的時候我自然就睡了。”


    陸瞻伸手來解她的衣帶:“我困了。”


    宋湘大力拍他的手:“去沐浴!”


    陸瞻抬頭:“沐浴完 就能歇了嗎?”


    不等宋湘迴答,他立刻跳起身把身上衣裳扒了:“傳水!我要沐浴!”


    “……!”


    ……


    晉王世子成婚,除去酒席宴會之外還設了戲台,王府裏熱鬧到夜深才安靜。


    宋湘枕著陸瞻一條胳膊,聽著外頭聲音,睜著眼直到三更的梆子聲傳來才安下心。


    這一世的婚禮總算太太平平過來了,這三個月裏她麵上雖然平靜,但卻沒有一刻不曾擔心半路出夭蛾子——總是擔心事情有變,於是很多事便又要重新籌劃。


    這一坎過來,他們夫妻關係總算是穩當了,隻要他們齊心協力,困難便總會解決的。


    想到這裏她支著身子要坐起來。陸瞻搭在她腰間的手臂驀地收緊:“怎麽不睡?”


    宋湘收勢:“你怎麽知道我沒睡?”


    “因為我也沒睡,我一直在聽你的唿吸。”陸瞻聲音微啞,聲量剛剛夠在她的耳朵邊讓她聽見。


    宋湘默了下:“你可以不必挨我這麽近。”


    他反倒往她肩窩裏蹭了蹭,死皮不要臉地道:“眼下咱倆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了,怎麽能不近點兒?”


    說完 手下停在某處,又抬頭望她:“我記得你那會兒身子要豐潤些,成親時原來這麽瘦?”


    宋湘踹了他一腳。


    他低笑? 將她攬緊實了,漸漸安靜,輕幽的聲音又吐出來:“媳婦兒? 多謝你還肯跟我在一起。以後我身家性命都是你的了。我向你保證? 我的任何事情都會告訴你? 萬一如果有遺漏的忘了說,隻要你問我,我也絕對絕對不會瞞著你。我此生此世? 都絕對絕對不再負你。”


    聲音不很大? 卻清晰鄭重得像是要刻在人心上一樣。


    宋湘望著微弱燭光裏的帳頂,嗯了一聲。


    “我的賬簿與庫房的鑰匙,還像從前那樣? 都放在衣櫥最底下那層暗櫃裏? 迴頭你自己去拿便是。你是我的當家人? 前世是? 這一世還是。


    “倘若你有什麽委屈? 一定要告訴我。男人蠢? 做不成你肚裏的蛔蟲,有時候,便請你多擔待點。”


    宋湘側了下頭,看到他側對著她這邊的雙眼亮晶晶的。


    靜頓片刻,她轉迴來複看著帳頂? 說道:“我盡量。”


    “不是盡量? 是要‘一定’!”


    宋湘不耐地翻身背對他:“知道了!”


    身後這才傳來滿意低哼? 而後也有手把滑下去的薄被替她掖好了。


    ……


    晉王妃昨夜出了燕吾軒? 心裏並未輕鬆下來。


    迴房後英娘看她神情不佳,也不敢多擾,交代素馨她們好生侍候著? 便就退了出去。


    因著翌日早上還要喝新人敬的茶,王妃照著平日時間歇了,早上起來眼窩泛青,不免敷多了兩層粉。


    剛放下妝奩,晉王就來了。


    陸瞻攜宋湘先往承運殿來行禮,卻說晉王去了棲梧宮,留下話讓他們直接去棲梧宮即可。


    到了晉王妃這兒,果然二人衣冠整齊端坐在上首,已經等著了。


    奉茶這裏倒沒什麽不妥,隻是宋湘看到王妃眼下脂粉也藏不住的暈影,留了心眼。


    迴到房裏,她問陸瞻:“母妃看起來有些形容憔悴,你可知怎麽迴事?”


    事實上除了憔悴,看到這對夫妻同時坐在一處,她還有著明顯的貌合神離的感覺。


    陸瞻想了下:“想必是近日操勞過甚所致。”


    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宋湘不便一過門就關注起公婆房裏事,便不多說了。


    歸寧在明日,後日才會是娘家人登府赴宴的時刻,今兒反倒空閑,早飯後陸瞻還有應酬,昨日勞蕭臻山和蘇倡擋酒,今日得去二府串個門。


    宋湘便著魏春把陸瞻這邊的人全喚進來,先認認這些熟悉麵孔,然後又把陸瞻交代過的存放賬目之處,接手世子妃的內務。


    花拾端茶進來,繞到她側首跟她道:“小姐,昨兒景同去膳房取醒酒湯,您知道為何久而未來麽?”


    “為何?”


    花拾神神秘秘道:“景同說,昨夜裏他去到膳房,正碰上燕吾軒的人也在那裏等醒酒湯。這個燕吾軒住的是誰您知道麽?不是別人,就是昨夜在宴廳挑事的周側妃!


    “本來沒事,大家都在膳房等著,誰知道沒過多久,燕吾軒那邊來人,把在等著醒酒湯的人急急喊走了!景同跟過去,才發現原來是王妃上燕吾軒把周側妃給教訓了!”


    宋湘聽到這兒驀地把頭抬起:“怎麽教訓的?”


    “具體不知道,但聽說周側妃又哭又喊的,多半是挨打了。聽說後來王爺也去了,沒多久王妃就出來了。但王爺沒出來。”


    宋湘驀地想到晉王妃那雙眼下的黑暈,難道王妃的憔悴並不是操勞過甚,而是因為昨夜裏動了肝火?


    晉王去了燕吾軒,然後王妃就走了,晉王也沒跟出來,雖說他們夫妻什麽狀態,她和陸瞻已十分清楚,但這個時候……這個時候王妃為何會選擇直接教訓周側妃呢?她不怕晉王借機支使周側妃搗亂麽?


    她原地想了下,自衣櫥夾壁裏掏出把銅匙,把賬簿鎖進抽屜,然後往棲梧宮去。旁邊花拾看她手勢這般輕車熟路,有點發呆……


    晉王已經走了,聽底下人迴著話的王妃看上去有些意興闌珊。


    聽到稟報說宋湘到來,她抬頭的瞬間卻又變得神采奕奕。


    “怎麽樣?”她微笑招手,“可還習慣?”


    宋湘屈膝:“多謝母妃打點得處處妥帖,兒媳並沒有覺得哪裏不慣。方才王爺在,也不便多說,此番特意轉迴來陪母妃說會兒話。”


    王妃讓她坐下,笑道:“真是個孝順孩子。沒有不慣便好。你也不必這樣拘謹,隨意一些。對外也是,你是世子妃,該有些架子,過於謙遜,就不免讓人看輕了。”


    宋湘含笑稱了是。琢磨半刻,還是直接把話說出口了:“昨夜裏我聽說了昨夜宴廳的事,先前又聽說,母妃昨夜裏後來去過燕吾軒了。”


    說到這個,晉王妃神情就嚴肅起來:“這內宅並沒有那麽幹淨,周氏又蠢又不安份,往日我忍忍她不要緊,此後卻不能容她猖狂。我若是不替你把世子妃的威信立起來,來日她得蹦到你頭上去!你不用擔心這個,有我處理。”


    宋湘深深頜首:“有母妃如此愛護,我何憂之有?”


    晉王妃笑笑表示受了。


    宋湘把茶奉給她,又說道:“隻是王爺如此忌憚提防世子與母妃,母妃此番不假辭色地把周側妃訓了,我卻怕迴頭有人會對母妃不利。”


    晉王妃停住手:“你是擔心他支使周氏作妖?”


    宋湘攏手垂眸。


    晉王妃哂笑:“不用擔心,他是一定會的。但是你以為他不指使,周氏就不會作妖了麽?”


    這倒也是。宋湘也不相信周側妃昨夜不挨打,就能體念到王妃的仁慈。壞人終究是壞人,爛到了骨子裏,她便終究會使壞的。


    “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老實,尤其當我的兒子死去,而她又有昀哥兒,更覺得自己有了恃仗。她若被挑唆,必然是得著了什麽奔頭,我都不用多想,都能猜出來他許諾了周氏什麽。


    “——你不用顧忌我,若她招惹到你,隻要不逾禮,你隻管按你的做法來便是,不要怕,記住你是明媒正娶進來的世子妃,隻要他不跟我撕破臉,不跟皇上撕破臉,那你的地位王府裏沒人能撼動。


    “這府裏的髒亂臭,我早就看厭煩了。你能清除了她,我求之不得。”


    晉王妃正色說著,長睫毛之下的雙眸一片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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