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所開張第三日,宋瑉接到了吏部委任令,命他即日前往。


    上任之前,宋瑉罕見大方地送了兩石穀子給鄭容,讓她放鋪子裏當夥食。


    宋湘揶揄:“迴頭二嬸可不會為這個跟二叔吵架摔鍋吧?”


    宋瑉臉上掛不住,大手一揮,睨她說:“還廢話,還不趕緊喚人給抬進去!”


    說完大搖大擺走了。


    宋湘抿嘴笑著,喚了夥計,然後低頭打算盤。


    胡儼剛好到門口,見狀就進店內走到宋湘麵前,問道:“宋姑娘,令叔是要去哪兒上任?”


    宋湘聽到這聲音愣了下,看到是他,頓了下之後立刻走出櫃台迴應:“胡公子!”


    行完禮她道:“家叔被任命去順天府東路廳所在張家灣任經曆,說起來也有勞了胡大人,才有這麽快。”


    宋湘知道陸瞻找過皇帝才能有這麽順利,但這事她可不能說,由於是都察院督辦的,便不妨讓胡瀟擔上這功勞。


    “胡公子!”


    事後知道來診過脈的胡儼就是胡瀟的兒子後,李訴也肅然起敬,這會兒也過來打起招唿。而那邊廂角落裏踩著梨花當踏板做功課的宋濂也看了過來。


    胡儼打過招唿,又跟宋湘道:“那真是要恭喜令叔了!”


    宋湘笑著頜首,問他:“公子是路過還是?”


    “我是特意過來的。”胡儼說完看了眼店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令堂在麽?”


    這些年來找鄭容的人也有不少,但像胡儼這麽青春年少的著實沒有。宋湘有點好奇:“家母去南市買菜了。胡公子找她何事?”


    胡儼略有些赧然:“上次我因聽你說你們在南郊種地,起了興趣,想問問令堂,我方不方便跟你們迴村裏看看?因為先生覺得我農桑經濟上還差點,我想到時候或許還可以向你們請教請教。”


    宋湘略感無語,胡家雖然不比別的權貴世家富裕,但京郊田莊怎麽著也有幾個的,要了解農桑經濟居然沒想過去自家田地?她雖然會種田,卻怎麽著也不可能比得過佃戶,竟然稀罕他們家那點地來。


    猜想這是個幌子,就是暫不知道是來自胡儼自己還是胡夫人了。


    但既然不打算在他與謝家小姐之間湊熱鬧,那她當然就要拒絕了。


    “難得公子不嫌棄我們鄉下地方,隻是我暫且還不會迴去……”


    “少東家!師父說請您明日迴村之前,把首烏和川穹再多備十斤!”


    李訴的小徒弟黃金跑過來傳話。


    宋湘提氣凝望著他,餘下半句話自然也吐不出來了。


    胡儼抿著雙唇,眼巴巴看起宋湘來。


    宋湘揮揮手讓黃金退下,然後硬著頭皮說道:“舍弟還要上學,我確實有考慮明日迴村。”說著她頓了頓,又道:“公子既然是要了解農桑,倘若我明日成行,那我就替公子帶個路吧。”


    “當真?”胡儼欣然答應:“那就給姑娘添麻煩了!”


    宋湘笑笑,然後又睨了眼黃金。


    黃金搔頭不解,不遠處宋濂拿筆杆指一指他,搖頭歎了口氣。


    ……


    院子裏種了兩株桃樹,這會兒已經有毛茸茸的桃子冒出來。


    陸瞻立在樹下,背倚著樹幹,摘了顆嫩桃子,當彈子彈在牆壁上取樂。


    牆上梆梆地響,沈鈺間中會抬頭往這邊看一看,看到他頎長的身軀高過了樹底,不時需要歪頭就著枝椏間的空隙來投放視線。抬了幾迴頭,她不覺就把筆停了,若有所思望起來。


    麵前一片桃子都快摘禿了,陸瞻插腰迴身,接收到了她的注視,停了下來。


    被撞見的後者臉上微赧,重新執筆,但久久也沒有落下字去。


    陸瞻心下已經引不起任何波瀾。他移開目光,攀住一根枝椏眯眼看向朝陽。


    上次在客棧裏等她,也是個極好的天氣。


    從來沒有嚐試過想念的滋味,如今有議婚對象在前,他卻覺出相隔千裏般的惦念之情來。


    但她也不稀罕他惦記吧?


    他看著豔陽,有點想去找她。一旦有了見她的這個念頭,心裏又漸漸變得柔軟,仿佛離家已久的人迴到了故鄉。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理由和立場去找。他終是怕再像上次一樣又冒犯她了。他總是做多錯多。


    “世子,”重華靜窺半晌,見陸瞻當真沒有再進去的意思,走過來悄聲道:“門口還有人看著呢。”


    陸瞻瞥了眼門口,又摘了幾顆桃子,擲到牆上。


    “世子,”重華清了下嗓子,說道:“您是因為宋姑娘麽?”


    陸瞻沒吭聲,一下下地抬手找樂子。


    直到又薅禿了一片,他忽然離開樹下,撥開門口太監步出了院門。


    也不再迴禪房了,而是直接帶著人往寺門口走去。


    上馬直接往南城門,重華的馬不及他,費老大勁地趕上他問:“世子要去哪兒?”


    “南郊!”


    重華忙道:“宋姑娘不在南郊!”


    衝出了城門的陸瞻勒馬,掉轉馬頭望向跟上來的他:“她去哪兒了?”


    “早前宋姑娘簽下的那間藥所已經開了,這幾日姑娘都在鋪子裏忙著呢!”


    陸瞻默了下:“什麽時候開張的,你怎麽沒有告訴我?”


    聽過了東郭先生的故事,重華還能說才怪了。他搔了下頭:“世子近來這麽忙,屬下就沒告訴。”


    陸瞻瞪了眼他,接而又打馬進城。


    好在鋪子也在南城,沒花什麽功夫重華就把他引到了地方。


    陸瞻停在鋪子對麵,看了看外麵,隻見是個一層院子,收拾得十分新淨。招牌上寫著“濟安堂”三個字,大開的門口時有人客出入,而店堂裏的大夫,卻是他在刑部見過的李訴,走動的夥計們有條不紊,自如極了。


    馬路並沒有太寬,陸瞻依稀能看到她站在店堂在跟人說話。


    真是奇怪了,她這個人,好像站在哪裏都很合適,在晉王府的時候有世子妃的端莊,在鶴山村的時候有鄉野女子的麻利,站在刑部公堂上,有路見不平的剛勇,這會兒經營起這藥所,又有持家理財的主家娘子的沉穩。


    “世子,”重華問他,“咱們進去嗎?”


    陸瞻想進去,但又不能去。


    他跟重華道:“你進去診個脈,然後看隨便買點什麽。迴去找魏春交賬。”


    重華看了眼他,下馬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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