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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安國父子迴應天為楊時去辦喪事,但是這邊的論戰卻還在繼續。頂點小說更新最快


    在無法抹去實學對社會進步作用的情形下,朱震隻能拋出儒學為體、實學為用的說法。


    在他看來,拋出這種觀點,已經是儒家對實學的重大讓步,若能更進一步,將實學也納入儒家體係,那就更完美了。


    隻不過,他們還是習慣性思維了。


    在他們看來神聖至尊的儒家,在實學看來,卻不過如此。當他們提出儒學為體、實學為用後,對方立刻反擊,既然實學可以解決的問題,儒學解決不了,而儒學能夠解決的問題,實學也可以解決,那憑什麽人家還把學術的正統位置讓出來?


    換言之,實學完全可以不帶儒學玩,就算要玩,也應當是實學為體、儒學為用,將儒學隻限製在倫理道德領域,連政治領域都不允許儒學掌控。


    對朱震來說,這是致命一擊。


    甚至對整個儒學諸派來說,這都是致命一擊:對方完全可以撇開儒學單幹!


    當夜儒家諸派又湊在了一起,開始商討對策。


    提出儒學為體、實學為用的朱震,此時已經失魂落魄,整個人的精氣神仿佛都被抽空。


    不僅是他,儒學其餘諸子也是如此。


    外邊年輕人們爭論得熱鬧,這裏邊卻是一片死寂。


    見此情形,侯仲良長歎了一聲:“事到如今,隻有啟用備用計劃了。”


    提到備用計劃,眾人神情都是慘淡,所謂備用計劃,不過儒家傳諸海外,避免華夏本土的過度壓製罷了。但是入華夏則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他們到海外去後,如何適應當地情形,也需要眾儒生一代又一代的摸索。


    哪裏比得上在華夏科舉製度之下,隻要肯讀書,就有官做有地位來得好!


    見眾人如此情形,譙定皺眉道:“聽胡宏所言,楊公臨終之前,似乎想到了什麽,隻恨楊公未來得及說出來,若能知道楊公臨終前所想,或許我斯文一脈還有生機。”


    他隨口一語,侯仲良聽者有心,原本催促眾人商議備用計劃的,此時眼前卻閃了閃。


    若說在座諸人中,誰最了解楊時,恐怕就是他了。


    此後洛學諸子各自提出建議,有死守善道退隱田園的,有遠赴海外東渡日本的,也有讚同侯仲良的建議,參與到周銓準備的“燃燒遠征”者,倒是侯仲良自己,一直冥思苦想,未曾說什麽。


    眾人商議之中,漸漸有了些眉目,此時座鍾上的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二時,眾人當中許多都年長體衰精力不濟,因此紛紛散去睡覺。


    譙定也要離開,卻發覺侯仲良端坐冥思,遲遲未有反應。他還以為老人家倦極睡著,上前輕輕唿了聲,侯仲良睜開眼,向他擺了擺手,請他自己先去休息。


    譙定見他神情肅然,應該是有大事,也不敢打攪,當下先迴房去睡了。侯仲良自有門人子弟服侍,也用不著他太過擔憂。


    但當數個小時之後,他起夜尿時,發覺眾人議事的大客廳仍然亮著燈光,他披衣而來,就見侯仲良仍然在此,不過已經趴在案幾之上奮筆疾書。


    譙定心中好奇,緩步進來道:“侯兄,莫非你一夜不曾入睡?”


    侯仲良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又奮筆疾書起來。譙定湊上前去看了看,他年紀也不小,但視力還很好,外表看上去和三十餘歲沒有什麽區別。這一看,才看了數十個字,他的心就突的跳了跳:“這……這……”


    “咳咳咳……”他才要繼續問去,卻聽到侯仲良開始咳嗽,隨著這咳嗽,一滴殷紅的血跡,出現在白紙之上。


    譙定心中大急:“侯兄,侯兄!”


    他的唿聲驚動了侯仲良的弟子晚輩們,原本在旁侍立不敢打攪的,也紛紛湊上來,可是侯仲良擺了擺手,將眾人趕開,繼續開始寫了起來。


    每寫數十字,他都要咳嗽幾聲,那紙上便會沾染血跡。


    最初時譙定還要在旁勸說,侯仲良好不容易停筆,抬頭含糊地說了句:“個人事小,道統事大,楊公遺恨,侯某補之。”


    譙定渾身一顫:“你想明白了?”


    侯仲良不答,又提筆書寫,仿佛是害怕多浪費一秒時間。他越寫越快,最初時還是行楷,可寫到後來,變成了狂草,譙定跟在身後識辨,也隻能結合前後句,認出其中十之六七。


    看到侯仲良這模樣,他的弟子晚輩一個個熱淚盈眶,譙定也是肅然起敬。整個屋子裏,除了唿吸之聲,就是侯仲良時不時的咳嗽聲,或者是換紙時的刷刷聲。


    但一聲座鍾的報時鳴聲,打破了大廳中的寂靜,這鍾聲一響,侯仲良手中的筆叭的一下落在了紙上,他呆呆看著自己寫的東西,然後一口鮮血又吐了出來。


    “侯兄,侯兄!”譙定慌忙扶住他,侯仲良搖了搖頭,嗬的笑了一聲。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濟王想做的是這個,好大的野心,好大的抱負!”侯仲良慨然一歎,然後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震驚的舉動。


    他打開馬燈的玻璃罩,將自己嘔心瀝血寫出來的東西塞了進去!


    火苗瞬間升了上來,將數張紙都吞沒了,譙定慌忙來搶,卻隻搶到了幾張半殘的紙。


    桌上剩餘紙稿,侯仲良也是將之揉成一團,扔進了硯池之中,任那墨汁將之浸染。


    “侯兄,你這是做什麽?”譙定叫道。


    “我在做無用功……濟王做這國是論戰……以儒學注實學,以實學注儒學,儒實何有彼此?”


    他這莫名其妙的話,聽得譙定耳中,卻如黃鍾大呂一般,讓譙定整個人呆了。


    “不,不,他氣魄還大,以百家注實學,以實學注百家……我們不過是在他掌中作舞罷了!”侯仲良說到這裏,將身體一挺:“還是去海外……”


    說到這,他又劇烈咳嗽起來,而且與方才不同,他咳得不停,越來越多的血從口中湧出,周圍眾人七手八腳將他扶平放下,還要再問時,卻發現他也已經死了。


    譙定手裏緊緊抓著三張燒了一半的殘紙,那上麵還有侯仲良的血跡與文字。


    短短數日之間,儒學兩位大家殞命!


    雖然這與楊時、侯仲良都已年邁有關,但是,這也是他們為了此次論戰殫精竭慮透支過度的結果。


    “侯仲良也死了?”


    早晨與周宇一起喝粥的時候,周銓得到了這個消息,他對侯仲良這老頭兒還是有些好感的,他與他的徒子徒孫在穩固日本方麵,出了不少力氣。


    “是,據說徹夜未眠,在寫什麽文章,然後到淩晨之時,又自己將稿子毀了,隻有少部分還留下來,都是如何將實學與儒學合而為一的觀點。”


    “將儒學與實學合而為一?”周銓揚了揚眉:“看來他們總算明白我的意思了。”


    以實學,吞並儒學,這才是周銓的真正目的!


    華夏文化,此時高於世間任何異種文明,儒學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弊端,但毫無疑問,它是構成華夏文化的一個重要部分,甚至可以說,經過兩千年儒家學者們的鑽研推廣,它已經深入到華夏百姓的日常生活點點滴滴之中了。


    想要將之徹底根除,既沒有這個必要,也沒有這個可能。完全屏棄了儒家的華夏文化,就未必還是華夏文化了。


    故此論戰的目的,從來不是消滅儒家,而是要將那些所謂的儒學大師們從固步自封中打醒,讓他們意識到,時代不同了,不要指望著靠聖人之言就能治理天下。


    華夏學者,從來不缺乏聰明人,隻要點醒他們,他們自然就會去學習去鑽研去探索,用不了太長時間,就會形成一套即使離開了周銓的先知先覺,仍然能夠運轉順暢的體係。


    當然,周銓覺得,隻是如今這種程度的敲打尚且不夠。


    他放下手中的湯勺,略一沉吟,對眼前的白先鋒道:“你替我去一趟表示吊唁,另外,和於老先生說,可以把那東西拿出來了。”


    白先鋒笑了笑:“若真拿出來,這論戰可就結束了!”


    “到這個時候,也該結束,勝負已分,何必要將那些老頭兒全部逼死?”周銓笑道。


    如果國是論戰繼續下去,儒學各派的老頭兒們真有可能全部累死,畢竟實學可以提出來的問題太多,而儒學在千餘載的應用中,也曝露出了太多的破綻。


    因為侯仲良的去世,這一日的論戰推遲了一個小時,等到諸家盡皆到場之後,以往向來後發製人的實學這邊,於湯臣站了起來。


    “今日有一奇物,請諸位觀看。”老先生年紀同樣不小,不過比起儒家那邊要老人家親自上陣,他這幾天輕鬆得緊,大多數時間都在打瞌覺。如今他站起當先說話,讓原本懷著哀兵之心的洛學和兔死狐悲心態的儒家其餘派別都是心中凜然。


    在侯仲良去世、胡安國離開、朱震頹然之後,譙定成了洛學這邊的定海神針,他原本精研易理,對於禍福看得很淡,可現在卻也忍不住緊張起來,盯著眼前的於湯臣,想要弄明白他的葫蘆裏賣什麽藥。


    “諸位若能解釋得通此物,那麽我們實學甘拜下風,若是解釋不通,那麽還請諸位從此奉實學為正統。”於湯臣兩句話就圖窮匕現,表明這將是此次論戰的最終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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