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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銓並沒有直接處罰付友聞。


    如同漢宣帝時宰相丙吉問牛喘而不問鬥毆一樣,周銓並不想直接審問、判決,這種事情,自然有專門負責法律的司法部門來處理,他若是直接介入,不僅越權,而且還會起一個不好的榜樣。


    他可以直接介入這個案件,那麽以後的地方主政官員、軍方一鎮將領,是不是也可以直接介入一些案件?


    這種人治之事,雖然無法杜絕,但周銓還是希望從自己開始,能夠盡可能避免。


    白馬寺的和尚,在得知周銓來後,準備擺出極大的儀式歡迎周銓。


    此寺乃是華夏釋教祖寺,趙佶曾追封其祖,此時亦是相當興盛,要不然,周銓也不會將它作為那些可憐人的臨時居所。


    白馬寺中,有一人也聽到消息,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來見白馬寺住持。


    “還請大師行個方便,讓我可以見周銓一麵。”他向住持拱手道。


    住持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陳公,此事萬萬不可,你藏在貧僧這裏,貧僧已經擔上了不得的風險,還帶你去見濟王你死是連累僧團,壞了這千古名寺、我教祖庭,那我還有何麵目卻見佛祖菩薩?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住持高義,隻管放心,你隻要和周銓提一句,說我在寺中,他必然會見我,不會怪罪到廟裏!”那人道。


    住持隻是搖頭,那人急了,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不能不抓住,他叫道:“住持大師,我心意已決,若是大師不同意,我自己也人去見周銓,隻不過那時未必能見到周銓本人若真如此,酷刑之下,沒準我就會胡說八道,將白馬寺的諸位大師招出來了!”


    住持目瞪口呆,看著他好一會兒,這才恨恨地道:“貧僧好意救你,你卻要這般恩將仇報?”


    “迫不得已,大師,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住持被他弄得沒有辦法,隻能勉強應下此事。


    沒多久,便聽得說周銓快要到了,住持帶著眾僧出來迎接,那人也在其列,隻不過他早已剃發緇衣,一副出家人打扮,跟在住持身邊,倒沒有什麽人認出。


    周銓與宗澤聯袂踏入寺中,住持大師當然是上前接待,其餘僧眾,卻被隔開。周銓與住持談了幾句,隻是他本人對釋家之說沒有什麽興趣,而這位住持也不是什麽風趣大德,因此兩人說得並不投機。周銓也懶得與他多廢話,便令人捧出銀圓來:“這裏有五百塊銀圓隨喜,周某有一件事情,要煩勞大和尚。”


    住持早就知道前因後果,因此合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便是殿下沒有吩咐,貧僧也要攬下此事。殿下放心,隻要僧團有一口齋飯,便少不得這些可憐人的。”


    和尚這樣表態,讓周銓很是滿意,但他做人一向是人敬一尺我還一丈,因此笑道:“貴寺原本就靠施主布施供養,又加上這幾百口人,還有些需要撫養照顧,我會令人逐月送來錢鈔米糧,請大和尚多多費心。”


    住持心中一喜,既然應下這事情,過會兒他提出那人的事,周銓也不會太過責難白馬寺了。他引著周銓在白馬寺中四處轉了轉,周銓雖然不是信眾,但也不至於失禮,更讓住持心中歡喜:都說這位殿下親近道家,如今看來,他對釋家亦是以禮相待!


    他卻不知,周銓在這裏轉來轉去,心中卻打起了一個主意。


    中亞那一塊,原本是釋教故地,當初三藏法師入天竺,沿途所經,個個都篤信釋教,可如今有許多都成了大食教的地盤。周銓雖然也不信釋教,可比起大食教來,經過華夏改造過的釋教,畢竟地文明得多。既然中亞、西亞那一代人,沒有神明就過不成日子,非得要信神不可,何不扶持釋教,與其相爭,令當地之人不能夠同心同信?


    拿定這個主意,周銓笑著向住持道:“大師,唐時三藏法師西行,乃有大唐西域記,不知近代以來,是否有高僧西行求法?”


    住持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合什道:“貧僧不曾聞得。”


    “我聽說原本西域諸國,盡是佛國,如今卻為外道所占,我有意扶植名僧大德,前去重興佛法,大師可替我傳信各位高僧,有意者可來見我。”


    那住持聽得這裏,心中一動:“殿下欲以華夏軍弘法?”


    周銓笑眯眯地道:“正是!”


    住持也不傻,知道周銓這是在利用,不過能被利用,總比沒有任何利用價值要好。因此他向周銓合什行禮,讚道:“殿下此舉,必德被後人,恩澤綿綿!”


    將白馬寺轉了一圈,也沒有什麽好看的,此時人也被萬寶玉找齊活了,周銓便一一慰勉了一番,然後又喚來住持,準備再交待幾句便離開,偏偏這時,住持不停地向周銓歪著嘴。


    周銓知道他有話要說,便笑著道:“大師莫非修的是閉口禪,有什麽話不直講,卻在那裏擠眉弄眼的?”


    住持苦笑道:“貧僧有罪,要請殿下寬恕呢。”


    “哦?”周銓笑容微全斂。


    “貧僧這裏收容了一個遊方僧人,聽聞殿下來了,他非要吵嚷著見殿下,貧僧卻不掉情麵,所以多一句嘴此人說他俗家姓陳,名朝老。”


    周銓愣了一下,竟然是這廝!


    他很清楚,這廝也卷入了趙桓、趙構、文維申等的案子之中,也算是文維申等的謀主,而且在楊時入京之後人,他奔走於楊時門下,雖然不是算計他的主謀,卻絕對是從犯之一。


    隻不過京城搜捕之時,他卻走脫了,他家鄉官員說沒有見著他返鄉,因為不是什麽重要人物,所以周銓也沒有深究,沒想到這廝卻剃度出家,躲到風聲最響的洛陽來。


    這廝見到他,不但不躲起來,還變著法子想要見他?


    “倒是故人,讓他來見我吧。”周銓說道。


    不一會兒,陳朝老來到他麵前,此時陳朝老已經不複京中太學生的意氣風發,形容枯槁憔悴,見到周銓,卻傲不為禮。


    “周公,我雖心向宋室,卻未曾害你,你信也不信?”他揚聲向周銓道。


    周銓點了點頭:“你陳廷臣的話,周某自然相信。”


    聽得此言,陳朝老眼眶一紅,聲音有些哽噎:“周公真明主也,但我等已經臣於宋室,不可二主,不能為周公之臣,還請周公見諒!”


    周銓一笑,陳朝老之輩,雖然慷慨激昂,敢為天下爭,但周銓手中不缺少這樣的人,他更需要的是解決實務的人才,因此也沒有什麽遺憾的。


    “我等雖不能為周公之臣,可天下儒士書生,聖賢門徒,願為周公效力者不知凡幾,周公奈何要絕他們仕途?”陳朝老言辭懇切:“我今日冒死來見,不是為個人富貴,也不是為我脫罪,而是為天下讀書人求一條出路!”


    周銓沒有想到陳朝老出現在他麵前,為的竟然是這樣一件事情!


    他還是低估了此時讀書人,象陳朝老、陳東等,以氣節自詡,當真是什麽事情都敢說,哪怕為此丟了性命,他們也甘之若飴。


    略一想,周銓徐徐道:“我怎麽沒有為天下讀書人留出路?隻要他們轉奉實學,以他們的基礎,很快便能掌握其中內容,再參與選拔,在吏員位置上做上幾年,有了辦實務的經驗,便可以轉遷官職這條路,不比數十萬人爭兩三百個進士名額要寬敞麽?”


    陳朝老神情肅然:“讀書人學的是聖賢之說,周公的實學,有吏員習之即可,但是中樞內外的官職,還是用讀了聖賢之說的文章道德之士為好!”


    周銓笑了。


    這些讀書人,把當官看成自己天然應得的福利待遇,卻不願意沉下去做具體實務,實在是有些眼高手低。


    他擺了擺手:“陳兄,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但是文章道德之士,沒有將大宋治好,而實學卻讓我華夏興盛起來,如何取舍,不須再言了。”


    陳朝老急了,他叫道:“周公如此,便是將天下數百萬讀書人都推到敵方,此非智者所取!周公之實學,雖有補於一時,卻終究不是萬世之基,唯有聖賢文章”


    周銓不耐煩了,他又擺手道:“不須多言,陳兄既然出家,何必多管世俗之事?”


    陳朝老被他打斷,深深吸了口氣:“周公莫非這點容人雅量都沒有?”


    “我若無此雅量,陳兄如何會出現在我麵前?”周銓反問。


    陳朝老點了點頭,突然揚眉大聲道:“既是如此,請周公雅量再寬宏一些,召集天下文章道德卓著之士,許他們發言辯論。我陳朝老才疏學淺,說服不了周公,他們總有辦法說動周公,隻求周公給他們一個機會!”


    周銓沒有開口,另外一邊,一直在默默傾聽的宗澤此時移了兩步,來到他麵前,深深一揖:“陳朝老所言即是,我記得周公曾說,真理越辯越明,請周公許他此事,如此天下人皆知周公器量矣!”


    宗澤終究也是讀書人,在這個時候,不能不為讀書人說話!


    周銓目光則是微微一凝,開始權衡起利害得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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