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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趙佶也顧不得皇城司了。


    他現在是食髓知味,俗話說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在過了幾年一邊唿唿唿打勝仗,一邊還可以大手大腳有錢花的日子後,讓他再勒緊褲帶去過數米粒的日子,他是絕對不幹的。


    “此事關係重大,遣誰人為使比較好?”趙佶神情一動問道。


    “當由聖裁!”蔡京道。


    臉打過了,該給棗子了,這種事情,當然是趙佶自己決定,畢竟到周銓那裏可是有大好處的。


    趙佶若有所思,從今天登聞鼓響就一直不順的心情,終於好過了一些。不過關於這個使者的身份,他有一個打算,因此也就沒有急著說出來。


    “使者人選待朕稍後再決定吧諸位有事再奏,無事退朝。”他開口道。


    終於等到這一句話了!


    眾人當然不願意節外生枝,這一戰看上去是太學生對上皇城司,背地裏是周銓頂上嘉王趙楷,但本質上,卻是臣權與君權生了矛盾。趙佶想要強化君權,以特務機構來監視群臣,而群臣則希望限製君權,將這個群臣難以影響的特務機構控製在官僚係統之中。


    再看深一些,則是新興的資本化貴族對皇權的一次輕微挑戰,除了被當槍使的李綱、陳東、陳朝老等人外,在他們背後真正迫使趙佶與趙楷讓步的,其實是包括部分宗室、外戚和蔡京這樣朝堂大佬在內的新貴族。他們涉足工商業,即使不直接參與,也在為工商業提供原料,急切需要在大宋之外打開新的市場,而這又離不開周銓。


    因為不關係到皇權根本,又有蔡京這等極善於處理君臣關係的大家在,所以這次以皇權的稍稍退讓告終。誰若是再節外生枝,鬧得趙佶翻臉不認了,那可就前功盡棄。


    至於如何處置陳東與陳朝老二人,趙佶沒有說,他越是不說,底下人就越明白,這二人極有可能要被奪去功名,迴原籍安置。


    大夥也都樂得裝糊塗,這兩家夥的利用價值已經完了,沒有任何人會關注他們。


    陳東與陳朝老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如此,眼見朝會要散,二人猶豫著是不是也該走,這時已經有殿上武士上來,將他們夾住,嘴也捂上,直接拖了下去。


    死當然不會,但吃點苦頭卻是難免。


    陳朝老此前經曆過數次政爭,更有經驗些,因此他一聲不吭,雖然挨了兩下,卻沒有吃太多苦頭。陳東不懂,他剛才還意氣風,將一個親王拖下馬來狂噴一頓,此時正躊躇滿誌,因此拚命掙紮,結果吃的苦頭就更大了些。


    被拖出了大殿,拖到偏殿中,有個他們不認識的太監行了過來,冷聲道:“今日之事已畢,你們迴去好生好撫好學子,勿要再多生事,否則的話,朝廷國法,就為爾等所設!”


    陳東被放開後,正咧嘴唿痛,聽得太監這樣說,他大怒地吐了口唾沫:“呸,便是你這等閹豎在側,引進奸賊,才令天子受到蒙蔽,你還敢和我說國法?”


    那太監也是大怒,指著陳東正要喝令衛士痛毆,陳朝老見勢不妙,在旁道:“今日我等可是麵折親王,你這個太監若是膽敢無禮,小心我們再去敲一迴登聞鼓!”


    那太監到嘴的喝令頓時被堵了迴去。


    這可不是太監權勢傾天的唐朝,也不是後來太監掌握了特務機構的明朝,雖然童貫、梁師成等都手握重權,但那是他們個人,而不是太監這個群體。


    因此那太監恨恨地道:“且看你三人下場!”


    一直沒有存在感的另一名太學生滿心都是幽怨:出風頭的事情,都讓陳東陳朝老二人做了,自己連名字都沒有露一下,可為何被人記恨,就有自己?


    眾人散朝之後,蔡京卻故意留到了最後。


    如他所料,他還沒有出宮,便有一位內侍從後邊追上來:“官家召太師前往延福宮。”


    已經換了一身便服的趙佶,背著手在轉著圈子,蔡京來了之後也不賜座,算是表達自己的不滿:“太師覺得,周銓是否真無反意?”


    這不是正式朝會,而是私下裏談話,因此話語可以直接一些。蔡京恭敬地一彎腰:“前幾日,周銓遣其使者來見老臣時,使者說了一句話,老臣願轉述於陛下。”


    “哦?”


    “狄丘無城,東海無主。”


    這一句話董長青說給蔡京聽時,蔡京就非常欣賞,覺得這句話說到關鍵了。


    趙佶默然一會兒:“此言是何意思?”


    “官家所慮者,乃是周銓私藏利器,故此懷疑他有不軌之心,但這天下大勢,豈是一兩件利器能左右?若他試圖謀逆,有幾件事情不得不慮,要糧草,要鐵器兵甲。能為周銓父子提供鐵器兵甲者,唯狄丘而矣,但狄丘並無城牆,又無險可守,官家若有疑心,一紙調令,將周儻調離利國監,另委他人為知監就是。若是周儻不肯去職,那就是他父子有反心,相反,若周儻願意去職,陛下何必吝嗇一個東海侯呢?”


    說到這,蔡京又笑了一下:“大理段氏,於我大宋,何功之有,陛下都以郡王封賞,周氏父子經營狄丘,我大宋鋼鐵產量已增數倍,水泥產量更是年年翻高,國庫充盈,豐亨豫大之狀,自古未有。臣得逢盛世,見明君用能臣,外能開疆,內可富民,老臣這般庸碌無能之輩,亦可因人成功,實在是幸甚,幸甚!”


    趙佶聽了他這樣說,嘴角總算往上彎了彎。


    確實,目前大宋的局麵前所未有的好,這一切,都和周銓有關。周銓與其父周儻,隻用了七八年時間,就讓大宋的鋼鐵產量水泥產量翻著跟頭向上長。


    這對父子,功不可沒。若真無反心,封爵王侯,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若去周儻知利國監之職,當另任何職為好?”趙佶又問道。


    “暫時不宜重返京師,以老臣之見,可以工部侍郎提舉京東西路常平公事,駐地便在應天府。”


    蔡京這個主意出得好!


    至少趙佶是這樣認為的,周儻雖然爵位頗高,但品秩並不高,現在拜為工部侍郎,那可是從三品的高官,可以說躋身於朝廷中品秩最高的行列之中了。而提舉京東西路常平公事之職,主管一路通貨有無、物價平抑、工坊礦場橋梁渡口水利堤壩等等諸多雜事,卻不直接管理民政,手中也沒有兵權。


    可以說,這個建議既顧及了趙佶的擔憂,又不致於讓周儻覺得皇帝對他太苛刻。


    “非是太師,不能出此策也。”趙佶歎了口氣,和蔡京相比,王黼還是太嫩了,自己想要以王黼取代蔡京,似乎還得再過兩年。


    “這是周儻,周銓那邊,也須另有表示。”蔡京提醒道。


    “朕曉得,隻不過,卿以為遣何人為使合適?”趙佶又迴到了朝堂上他問而蔡京不答的那個問題。


    蔡京仍然拒絕迴答,趙佶催促了幾迴,他才勉強道:“非陛下親近之人,不可為此使,一是顯陛下誠意,二是安周銓之心。此前周銓私接其母,必是有人做得過度,令其不安了。”


    趙佶哼了一聲,說來說去,就是皇城司那幫子廢物,收買監督之事做得太過粗糙。


    他盤算了一下,蔡京所說的親近之人,他自己年邁,顯然不能為使者,王黼與周銓不合,也不能為使者,童貫不在京中,梁師成脫身不得這麽算來,可堪為使者的,隻有蔡攸了。


    “令郎如何?”他問道。


    “犬子不行,以其為使,不能顯官家親近。”蔡京道。


    “朕左右之人,怎麽還不顯親近哦,朕明白了!”趙佶念叨了一遍,突然大悟。


    誰是他親近之人?


    此前他想的是身邊的近臣們,但若是身邊近臣合適,蔡京為什麽不直說?


    因為蔡京真正推薦的,不是這些近臣,而是皇子!


    再親近的近臣,哪裏比得上皇帝的至親骨肉來得合適。隻不過大宋皇子,等閑不得出京,至少趙佶自己的記憶裏,在真宗皇帝之後,似乎就不曾有過。


    這是一個機會!


    趙佶明白了蔡京的意思,被派出去的人,當然不會是太子,太子為國本,不能出京,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趙楷。蔡京的意思,就是讓趙楷為使者,事情是趙楷惹出來的,最後由趙楷收尾。若是趙楷做得漂亮,周銓與他關係由冷轉好,那麽趙佶再想改易太子,外邊就有一強援。


    相反,若是趙楷做得差了,錯過這機會,周銓徹底支持太子,那麽也就怨不得趙佶不改換太子了。


    從一個政客的角度來看,蔡京這一手沒有什麽錯,但趙佶從一個父親的角度來看,心中終究有些不忍。


    他還是希望,無論自己是否改易太子,趙桓與趙楷兄弟關係能夠和睦,至少不要醞釀出兄弟相殘的慘劇。


    這真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想了好一會兒,趙佶也沒有下定決心,見蔡京似乎有些倦意,他隻能先將蔡京放出,讓他迴府休息。


    獨自猶豫了一會兒,趙佶終於有了一個決定。


    “召嘉王來此。”他向內侍吩咐道,末了,他還補充了一句:“隻召嘉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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