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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新任的利國監知事到來,狄丘陷入了一種比較怪異的狀態之中。


    各家冶坑冶主們,對這位新知事非常恭敬,該送的禮都送了,該給的人情也給了,恭敬得讓人抓不到把柄,但在這同時,往常冶主們邀過去的知事們喝酒赴宴、遊玩詩會之類的,卻完全沒有。


    甚至連主動送上自己家的別院安置的冶主都沒有,就算是孟廣,也隻是把自家在鎮外的莊子“借與”知事公子,然後就也消失了,無論周銓如何去找,都找不著其人。


    “這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啊……老爹,看來你這個知事很不受歡迎!”數日之後,在孟家莊子裏,周銓笑著對周儻道。


    周儻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你說要來這利國監,你老子我寧可在京師當一個平民百姓,也不願意來這裏受些措大的肮髒氣!”


    “不願意受氣簡單,掀桌子就是。”周銓淡淡笑道。


    “啥意思?”


    “你是朝廷委派的知利國監事,雖然利國監的民政部分不歸你管,但至少鐵冶之事,都由得你管,你下令各坑停業,誰敢說半個不字?”


    周銓的話讓周儻一握拳,但旋即有些底氣不足:“這樣成嗎?”


    “在京師之中,到處都是權貴,故此我們處處受製於人,到了這裏還用擔心那麽多?我都出了京師了,他們總得給我點好處……而且,老爹你可是積年猾吏,別的本事沒有,整人的事情還難得了你?”


    “有你這樣說你老爹的嗎,這次老爹可是被你坑了,才跟你一起跑到這鬼地方來!”周儻怒道。


    周銓嘿嘿了兩聲,撒腿就跑了。


    他隻是提出一個大致方向,真正如何去做,其實他也沒有主意。不過周銓真相信自己老子的本事,能在京師之中混得風聲水起,若沒有些看家的本領,哪裏能做得到。


    “我帶人四處去轉轉,今日可能不迴來!”他向周儻報備了一聲,便來到了院子之中。


    此時正值五月中旬,天氣已經有些熱了,但在那小莊院裏,六十七名少年垂手站立,雖然額頭上已經見汗,卻依然一個個站得挺直。


    周銓出來後下令“稍息”,這些少年才放鬆站姿,悄悄活動了一下站累了的腳踝。


    “都準備好行囊,今日野營,解散!”周銓又下令道。


    眾人轟然散開,而李寶在周銓身後點了一柱香。那香燒了不到四分之一,那些散開的少年們,一個個背著厚布包,再度集中起來。


    這六十七名少年,絕大多數都曾過過苦日子,如今的生活對他們來說,就是在享福,而且眼見有人被剔出隊伍,他們哪裏敢怠慢。


    周銓很滿意少年們的表現,他從遼國返迴京師之後,除了同那些文官們勾心鬥角,大多數精力都放在了這些少年們的身上。


    從京師中招募的原禁軍子弟,因為有些人沾染上不良習性,周銓擔心他們將這些壞習慣傳給其餘少年,故此被他剔除了。雖然這些少年的家人也曾攜著少年來哭求,但這個問題上周銓不講絲毫情麵,他決不容許一粒老鼠屎壞一鍋湯的事情發生。


    故此,原本八十餘人,跟他來到利國監的卻隻有這六十七人。


    每日兩個時辰的體訓與紀律訓練,兩個時辰識字與文辭訓練,兩個時辰的算學訓練——這是少年們雷打不動的作息安排,占據了一天一半的時間,嚴格的紀律,大量地消耗他們的體力和精力,也讓這些少年們無暇去亂跑遊玩。


    “檢查鞋子、綁腿,走吧!”


    周銓自己也背了一個包,隻不過他的行囊比別人要小些,李寶這點眼色還是有的,早將幾樣重的東西打包背在了自己身上。既是做遠足準備,眾人都按照周銓的要求打了綁腿,然後依次出了莊門。


    出門之後到了大路上,他們也不是散亂而行,而是排成兩列,靠著大路右側前進。


    狄江已經在前麵等著,周銓請他傳授經驗,教會這些少年們如何在野外分辨方向、尋找水源、判斷地形,還有尋覓可用的食物。


    他們出來的時候,在莊子不遠處的一處樹林中,孟廣用手托著下巴,嘖嘖稱奇。


    “這位周衙內當真是個怪人,不過他這番舉動,倒是符合他將門出身的本色!”


    孟廣一直都在觀望。


    趙勝等人,自詡消息靈通,能從自己背後靠山那裏得知周家父子底細,知道他們實際上是政爭失敗後被趕出京師。他們以為可以挑得孟廣這新承家業的愣頭青上前,主動與周家父子打交道,卻不曾想,孟廣雖然消息不如他們,但論及聰明,卻絕不遜色於他們。


    而且徐州到京師才多遠,有這幾天功夫,孟廣已經從京州來的客商那裏,打聽到了許多他感興趣的東西。


    “自行車,跳棋,水泥,還有雪糖,也與此子有關……這樣的人物,怎麽會是隻知遊玩的紈絝,更莫說了,他還作為使臣出使遼國,據說在遼國立了大功……真不知道趙勝那些蠢才是怎麽想的,這樣精明的人物也敢去敷衍!”


    想到這裏,孟廣不再猶豫,騎了頭驢,帶了幾名家丁就追了上去。


    沒多久,他追上周銓的隊伍,仿佛是偶遇一般,與周銓打招唿,然後牽驢並行。


    隻不過周銓走得快,孟廣實在跟不上他的步子,才走了沒多久,便隻能靠罪,又騎到了驢子之上。


    “衙內這可是去哪兒?”他拉扯了半天,見周銓並無拒人千裏之外的冷傲,於是問道。


    周銓很喜歡“衙內”這個稱唿,因為這稱唿總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幹點欺男霸女的勾當。


    “四處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麽好的地方……孟員外,你家世代住於徐州,可知這附近哪有莊子意欲出手的?”


    孟廣聽得一笑,這位衙內莫非想在此地置產安家?


    “這可就有些麻煩,衙內有所不知,利國監鐵冶極盛,哪怕是荒山野嶺,如今也都各自有主,因為沒準哪一日,就能發現鐵礦呢!故此本地的莊院,一般不會易手,偶然有出者,也立刻是被人買了去!”


    周銓點了點頭,與他想象的差不多。


    “而且,莊子價格都不便宜,以我借與衙內的莊子來說,一座如此莊子,加上周圍三百餘畝田,在別處每畝最多不過二百文,故此連莊子帶田地,加起來不過是百五十貫,但在我們監利,這樣的一個莊子,少說也得賣三百貫以上!”


    “東麵那片山呢,若是我想買下來,從那處山頭,到這處山頭,花費大約是多少?”


    “這一片可都是趙家的山林,十餘年前,他家才買下來……若是要估價,這一片當值三千貫左右吧。”孟廣眯著眼睛心算了片刻,得出了這個結果。


    周銓沒有被此價格嚇倒,有周侗給他的六千餘貫錢,再加上這半年來賺到的近萬貫,他暫時不愁沒有錢用。


    哪怕是他來到了徐州,京師的車莊仍然是在他控製之下,也仍然源源不斷地在給他創造利潤。不過周銓也明白,隨著他離開京師的時間長了,這種控製力會變弱,而且也會有別的人家想著仿製,等別家的自行車也上來之後,他的收入就會減少。


    “三千貫倒是沒有什麽,如果他家願意賣,我就可以買!”周銓緩緩說道。


    這一大片山林田地,足有兩裏方圓,若真拿到手,他就可以大展鴻圖了。隻不過周銓也知道,利國監這附近想要買地,隻怕不容易,因此也沒有


    見三千貫的數字,沒有把周銓嚇倒,孟廣心道傳聞不虛,這一位果然是不把錢放在眼裏。他略一沉吟,心裏還是猶豫不決,最終決定還是繼續觀望。


    這一次野外拉練,持續了三天時間,孟廣想看一看這位周衙內究竟是什麽人物,竟然咬著牙關,陪周銓等人在野外呆了三天。三日過後,當他迴到鎮上時,卻發現鎮口貼了一張安民告示。


    原本新官上任,都要貼這樣的告示,可是周儻來到狄丘之後,因為屬下官員都不配合,直到現在才憋出了這告示。孟廣湊上去一看,大多都是老生常談之句,隻是在其中藏了一句,大宋向來以人為本,故此要個坑口都注意安全,愛惜人力性命,萬勿出現礦難。


    孟廣看了直搖頭,這樣的廢話有什麽用,他心中有些許失望,覺得周家父子並不足以成為自己的新靠山。


    那告示貼出來之後,絕大多數冶主的反應和孟廣是一樣,更加瞧不起周家父子了。但就在次日,卻有人到了知事衙門出首,狀告冶主申和泰為圖暴利,不顧礦工的性命安危,迫使礦工在塌方處采礦,導致二死三傷。


    此事一出,各家冶主立刻警覺起來,由趙勝牽頭,他們暗中聚會,商討應對之策。


    孟廣也收到了聚會邀請,在會上經過一番吵鬧之後,大夥達成共識,那位新的知事如果要借著這個機會發難,大夥一定要齊心協力,把事情鬧到徐州知州那去。


    隻是會後包括孟廣在內,少說也有四五位冶主,又備了一份厚禮送到了周家。


    然後,所有的冶主就都收到了周儻的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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