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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到七月的京師,秋老虎肆虐。


    哪怕是這樣的夜裏,也沒有多少涼意,一如小乙胸中的怒火。


    扯開衣裳之後,他迴望了一下自己的同伴,低低罵了一聲。


    這一仗打得當真是莫明其妙,那野店的店主夥計,竟然拚了性命也不讓他們進入。雖然他們都是悍匪強人,在銅鑼響起、四野騷動之後,他們也隻能選擇暫退。


    一來一去的結果,是六人中有三人帶了傷,不過也殺了野店中兩人。


    “迴去之後,盧大哥隻怕要怪罪咱們了。”一個帶傷的悍匪道。


    “怪罪咱們倒不會,隻是此次出山,隻帶了幾百貫迴去,著實有些不值。”另一人議論道。


    他們離開野店已經有半夜,此時正值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哪怕舉著火把,也照亮不了多遠。


    “快到了吧?”有一人問道。


    “還早著呢,咱們為了避開鄉兵民壯,繞了點路,該死的……”小乙隨口說道。


    他話還沒有落,黑暗中冷不丁,就有一枝箭射了過來,直接貫入小乙身前強人的胸口!


    這一次距離近,又是冷不丁射出來的箭,就是小乙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那被射中之賊慘叫跌落,他才迴過神。


    敵襲!


    緊接著第二枝箭又射了過來,這一次的目標就是小乙本人,可是小乙在馬上一個錯鞍,便將之閃開。


    周儻有些懊惱地搭上第三枝箭,仍然是射向小乙。


    這一次射的不是人,而是馬,結果小乙手中寒光閃動,直接將那射來的箭撥開。


    “終究是荒廢了技藝!”此時對方已經驚覺衝來,周儻原本以為可以射殺三人的,結果隻射死一人,他遺憾地將弓一扔,然後挺槍就向小乙刺去。


    兩人都是馬上陣戰的本領,周儻在軍中多年,若不是不會溜須拍馬,早就憑著這本領升至中高級武官了,甚至可能得個將軍的頭銜。故此,他對自己極有信心,上手便是搶攻。


    可那小乙的身手甚為靈活,在馬背上如履平地,連接著三擊,周儻都未曾得手,反而被對方反擊,弄得有些手忙腳亂。


    不過小乙也隻是堪堪敵住周儻,杜狗兒卻是無人能攔住,他雙手各執一鐵鐧,左拍右擊,轉眼間就將兩名賊人敲下馬來。


    這兩名賊人本來就給拍得半死,跌下馬後一時掙紮難起,然後路邊草叢中又跳出兩條身影,正是周銓與李寶。兩人談不上什麽招式,直接劈砍過去,偷雞摸狗般將這兩個重傷賊人砍倒。


    還剩餘的那名賊人,見情形不妙,口中喊了一聲,撥馬就走。杜狗兒驅馬追上去,但是他馬劣,賊人馬好,雙方的距離越拉越大,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逃走。


    見此情形,小乙情知不妙,他虛晃了一下,與周儻錯馬而過,周儻一記迴馬槍,隻是掃過了小乙的肩膀。


    然後就看得小乙的馬頭,向著周銓、李寶撞了過去!


    周銓與李寶騎術都不行,故此都棄了馬,此時見對方撞來,不敢正麵阻攔,隻能向側邊閃開。李寶還不甘心,想要躍上去將對方從馬上拉下,可被周銓一把抓住。


    然後他看到一到寒光,在他麵前閃過,如果他方才跳起,必然被這一擊劈中,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逼開了周銓與李寶,小乙麵前再無阻攔,他揚聲道:“好賊子,終有再見之日!”


    馬快速遠去,驚起遠方村落中犬吠之聲,過了一段時間,便又恢複寧靜。


    周銓撇了一下嘴,竟然給對方逃了兩個人,實在是有些不甘心。


    不過迴頭望父親,發現周儻的麵色相當難看,他吃了一驚:“老爹,你受傷了?”


    “我還沒老到那地步,一小賊罷了……”周儻道。


    不過話說完不久,他自己又喃喃補充道:“終究是荒棄了技藝,否則早就射殺他了,便是正麵相爭,也絕不容他在我麵前走上這許多迴合!”


    “嘿嘿,哥哥說的哪裏的話,那小賊的身手甚是厲害,換了我,隻怕都不是他的對手!”杜狗兒笑了起來。


    “我自家清楚自家事,若是兄長在此,他們一個都休想逃走,便是再有五人,也不夠兄長殺的。”周儻想起了周侗。


    按理說周侗離開也快三個月,應當迴來才是,不知是什麽事情耽擱了。


    他們四人伏擊對方五人,殺了三個,逃走兩個,按理說還算成功,可是周儻還是不滿意。


    要知道,這可是有心算無心。杜狗兒與李寶先發覺了小乙一行,還看到了他們與野店的衝突,於是才在此設伏,結果卻未如意。


    “老爹,沒有什麽遺憾的,方才那小子身後,還有許多強人,其中最厲害的那個,今日還沒有出現,就算殺了那小子,也沒有什麽用處。”倒是周銓,安慰了周儻一句。


    “等閑不得出來胡混,從今日起,李寶和狗兒,片刻都不得離開你身邊!”周儻喝了一聲。


    周銓縮了一下脖子,嘿嘿笑了兩聲。


    他心裏倒是覺得沒有這麽危險,畢竟賈家人都死了,沒有人付錢,那夥賊人應當不會做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雖然他們折了三個人,可自古以來,強人悍匪就是自私自利之輩,活著的時候尚且免不了相互出賣,更何況死了。


    “這夥賊人出來,倒有一個好處,那野店主人隻須聰明點,便會將殺賈家的罪名推到這夥賊人身上去!”周銓又道。


    “迴去之後,我會盯著此事。”周儻也道。


    他們在京師之外尋了個地方,熬到天明之後,再混在人群之中進入京城。


    此後數日,周儻都一直忙忙碌碌,周銓則在指點梁師成派來的匠人,因為周儻嚴令,除此之外,他連出家門都不成。


    原本周銓還有些擔心,離得京師不遠的地方發生了數人死亡、一家滅門的命案,京中肯定會大怖。結果還比不得上迴與摩尼教衝突那一次,連滴浪花都沒有,此事就銷匿下來。


    這讓周銓很有些不適應,總覺得可能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他卻不知道,自古官吏都是欺上瞞下,京師這邊更是如此。這案子別說天子,就連李孝壽都不曾知曉,畢竟是城郊之外的事情,那些小官胥吏能瞞就瞞,誰願意去搗開這個馬蜂窩,不但吃力,而且不討好!


    又過了七八日,那夥強人再未出現,倒是周侗迴到京中,不過小嶽飛此次未隨他而來。據周侗所言,嶽飛離家的時間已經較久,故此他先將嶽飛送迴了家,然後再去的西京。


    “事情辦妥了,出手不易,少不得被那些奸商盤剝一番,故此隻換得了六千貫……”


    周侗說到這裏時,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那可是奉宸庫中的寶物,真正價值當在萬貫之上。可如今,卻隻換得了實際價值的一半。


    周儻神情也有些尷尬,因為周侗並不知道這段時間裏京師中發生的事情,所以都是在和他說話。


    目光瞄了兒子一眼,卻看到自家兒子毫不客氣地說道:“我的!”


    “什麽?”周侗有些訝然。


    “大伯還記得麽,當初我們是約好了,若是我能在你來之前賺得二百貫,你便將這些錢交與我處置。”


    周侗點了點頭,估算了一下時間,自己離開了三個月,按理說,周銓是賺不得這麽多錢。


    “莫非……你賺到二百貫了?”


    “不隻,便是賣冰棍,我也不隻賺了二百貫!”周銓得意地道。


    這得意其實是裝出來的,他眼見了那些強人厲害,早想著巴結周侗,好讓自己身邊多一個免費的超級保鏢。要巴結周侗,身為晚輩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嫩,用親情來打動對方了。


    “二弟,銓兒所言是真?”


    “這個,這個……”


    “大伯,休要問我爹,他除了坑兒子之外,啥事都不曾幫我,還幾次害我置身險地!”周銓叫道。


    周侗濃密的白眉一豎,看周儻更為尷尬,聲音便有些嚴厲:“究竟是怎麽迴事?”


    周儻自家不大好意思,周銓卻不管他,當下叭叭叭如同炒豆般,將分開之後的事情說與周侗聽。如今他很清楚,賈家要對付他,根本原因還是賈奕與周儻的矛盾,他完全是殃及池魚。


    周銓說的時候,周儻在邊上擠眉弄眼,可是周銓隻作沒有看到。當聽得周銓說自己又入了一迴開封府大牢,而且被人伏擊了兩迴,其中一次隻有跳汴河逃生時,周侗的白眉完全擰在了一起。


    他嚴厲地看著周儻,周儻則垂著頭,默然不語。


    “早先便與你說過,銓兒是我們家的獨苗,休要讓他再置身險地,你就是不聽!那賈奕既然敢第一次害銓兒,你就該當機立斷,這些汙吏惡徒,上壞國法,下欺良善,有機會便該殺了,你竟然還給他逃出京師的機會!若不是銓兒機靈,我看連你都已經被他害死了!”


    周銓聽得大爽,周儻總是擺出老子的尊嚴來訓他,如今終於看到他挨訓了。


    不過他還沒有笑幾下,周侗又迴過頭來,同樣用嚴厲的目光盯著他:“銓兒,這些時日,你有沒有苦練我們家傳的槍棒拳法?”


    周銓頓時縮起了腦袋,和他爹一般,開始裝死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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