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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一瞬間,攔著周銓的熊家兄弟重創!


    熊大是直接斃命,熊二還能在地上翻滾嚎叫。


    但追兵也已經趕到,距離周銓,隻有不足二十丈!


    周銓撒腿快跑,熊二在他起步之際,猛滾了過來,抱住了他的腿,讓他又跌了一跤。周銓迴手一刺,匕首卻被熊二骨頭夾住,一時間沒有抽迴來。


    好在這一擊,讓熊二再沒有力氣攔他,他再起身跑時,追兵離他是十丈。


    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奔跑的疲累,周銓唿噗唿噗喘著粗氣,渾身肌肉都有些發酸。他隻望了追兵一眼,咬著牙衝向汴河河邊。


    河邊有人,那些賊子未必敢追去。


    追兵確實猶豫了一下,此前他們都在稀疏的林中,行人稀少,可以肆無忌憚,可汴河之上,漕船往來,光是沿河拉纖的纖夫就不少,還有漕丁巡守,當著這麽多的人麵前擄人,他們多少有些顧忌。


    那偽作憨厚的漢子此時也追了上來,看到地上熊大已經僵直的屍體,再看到熊二也隻剩餘微弱的喘息,他臉色變了。


    若周銓未與熊大熊二照麵,他立刻就撤走,可是既然見到了熊大熊二,肯定能猜出這布局的是賈奕。


    為了五千貫,殺官造反的事情都可以做,何況是光天化日下擒走一個半大的小子!


    “追!”他厲聲道。


    被他找來的,都是亡命,也皆信服於他。聞得此令,頓時再度衝前,向著周銓包圍過來。


    周銓此時已經跑到了汴河河堤之上,眼前有六個纖夫,正拉著艘漕船,周銓毫不猶豫向他們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叫:“河匪劫船了,河匪劫船了!”


    那幾個纖夫看到河邊林子裏突然跑出個人來,初時不以為意,聽得周銓的大叫,他們幹脆就笑了起來。


    “胡說八道,朗朗乾坤,天子腳下,哪來的河匪……咦?”


    一個纖夫正笑罵之時,周銓已經從他們中間穿過,緊接著,那十餘個匪徒也追了出來。


    見到周銓捅死了熊大、重創熊二,這些匪徒手中也各執短刃,他們衝出來時,那些纖夫先是一呆,然後大叫著逃散。


    周銓迴頭望了一眼,然後又是大叫:“河匪來了,河匪來了!”


    汴河之上,船來船往,這邊發生的事情,頓時引起了河中船隻的注意。


    一艘客船正順流而下,船艙的窗子打開,李清照從中伸出頭來向著河兩岸觀望。聽得周銓的唿聲時,她就覺得有些熟悉,待看到是周銓人,她臉上先是驚愕,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小子古靈精怪,他和他身邊那小姑娘,凡是出現,必然招惹麻煩。


    等看到真有十餘人手執兵刃,在後邊狂追周銓,李清照頓時雙眉一揚。


    她雖是女子,卻有巾幗氣概:“往岸上靠,去救人!”


    “不許妄動!”李清照的命令才發出,身後郭太夫人厲聲喝道。


    李清照驚訝迴顧,卻看到這位出身名門的郭太夫人一臉厲色:“李氏,勿胡鬧!”


    “河岸上有賊……”


    “我雖是老眼昏花,卻也看到了,十餘個賊人,追著一個少年,我們船上伴當不過五人,還有三位是仆婦,憑這些人,能救他麽?”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老身還未死,家裏的事情,還沒有輪到你作主!”郭太夫人這一句說得很重,李清照眼中有些濕潤,好一會兒才將之忍住。


    郭太夫人掃了她一眼,此次進京,原本十拿九穩的事情,結果卻廢了,原因就在這個兒媳婦身上。她竟然在大街上被蔡家的人注意到了,蔡攸那奸賊之子,竟然在天子麵前進了讒言!


    李清照自己並不知道此事,因為趙明誠不能生子的緣故,郭太夫人總覺得有些虧欠李清照,故此對李清照多有縱容。這一次,她是真被氣壞了。


    李清照雖然心中並不讚成,可麵對君姑(婆婆),卻又無法抗拒。


    內心之間的掙紮,讓她咬著牙,向著河岸望去。


    河岸上,周銓順著河堤在跑,但是速度在變慢。方才那小乙還有熊大熊二都傷著了他,雖然不重,可仍然消耗了他不少體力。


    河邊的纖夫們此時也看出來,那群歹人隻追著周銓,大家出門在外,都不願意惹麻煩,故此無人上前相助。


    眼見對方又在逼近,周銓無奈之下,隻能縱身一跳,直接跳入到汴河之中。


    汴河其實是運河溝通自然水係成而,河水倒不算太急,而現在的周銓,即使不算精通水性,也能在水裏遊個兩三百丈。他跳入水中,向著汴河這邊遊來,那邊歹人順著河岸追了段距離,眼見他離河岸越來越遠,隻能停下腳步。


    “撈他,將那少年撈起來!”


    李清照看到周銓恰恰向著自己乘舟遊來,她忍不住再次道。


    郭太夫人眉頭一擰,厲聲道:“休要胡鬧,不要再惹麻煩了!”


    這一次,李清照卻不同意:“君姑,在岸上時我們救人有風險,在水中救人卻無風險,為何見死不救?”


    “這少年被人追殺,安知不是歹人,而且岸上強人緊追不舍,若是見到我們將人撈上來,又怎知不會沿河而下,追尋我等蹤跡?”郭太夫人沉聲道。


    “我……我隻想著救人積福,許是我與德甫福薄,才至少未有孩兒……”


    李清照說到這裏,聲音微微有些悲切,郭太夫人愣住了。


    她心中歉疚之意再度湧了起來。


    趙明誠幼時因為某種原因,身體不足,故此與李清照成婚之後,遲遲未有子嗣。這件事情,李清照不清楚緣故,身為母親的郭太夫人卻是很清楚的。李清照一直都以為這是自己的原因,隻能忍痛為趙明誠納妾,可是如今納妾也有數年,幾個小妾也是一無所出。


    這終究是委屈了當初名動京師的詞女兒媳……


    想到這裏,郭太夫人心中稍軟,或許真如清照所言,救了這少年,能夠為她夫妻積福,換取老天開眼,賜他們兒女雙全。


    “可若救上的是歹人該怎麽辦?”


    “這少年不是歹人,君姑可曾記得那猜謎闖天關者麽,就是他,後為那生當為人傑之詩,也是從他口中聽得。”


    若不提此事還好,提起此事,郭太夫人氣就上湧。


    “原來就是賣冰棍的小兒……就是他,害得我們此行功敗垂成,不要管他!”郭太夫人臉色又變了。


    “什麽?”李清照茫然。


    她冰雪聰明,立刻意識到郭太夫人所指,明眸之中頓時湧出不可思異的神情:“這如何可能,他隻是市井子弟,怎麽能影響到太內的決策?”


    “便是你上街聽得他不知從何抄來的詩,結果為蔡家人所見,蔡攸那小奸在陛下麵前提及此人,還進了讒言!”


    趙挺之的親舊還有不少在京中為官,雖然具體細節還不知道,但打聽到事情的大致經過卻無問題,如果說,郭太夫人對李清照的責怪還隻是遷怒,對周銓的厭惡就是發自內心了。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李氏,記住你的本份!”


    老太太嚴厲的聲音,讓李清照沉默了片刻,不過也隻是片刻罷了,周銓所吟的那首夏日絕句,在她心中不停盤旋。李清照平生自負義氣,即使到了晚年,也性情剛烈,加上那首夏日絕句引發的共鳴,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她起身向著郭太夫人一拜。


    “你要做什麽?”郭太夫人眉頭擰起。


    “君姑,雖則事情與他有關,可我們仇敵卻是蔡賊,將事情怪在他身上,似非所宜,清照原本不該違逆君姑,隻恐君姑因怒生錯,不得不鄭重相告。況且,此人之名,既然能達大內,安知他日,先翁之冤,不會因此人而洗?”


    “他一介市井小兒,就算被官家看重,也不過成為弄臣罷了,豈有本領替你先翁洗刷冤屈?”郭太夫人不以為然。


    “先外祖之憾,乃童貫所解,蘇子瞻之禁,至師成始開。是兒狡黠,更勝過童貫、梁師成當年!”


    李清照這番應對,讓郭太夫人終於無言。


    李清照的外祖父,即三旨相公王珪,他為刑恕所陷,自己貶官,子孫亦被削奪官籍,情形與趙挺之相似。王珪生前死後,兩次遭遇此難,皆因童貫之力而得解之。至於蘇子瞻則是蘇軾,大鐺梁師成冒稱蘇軾之子,當天下查禁蘇軾詩文時,他泣拜趙佶,求問“先輩何罪”,於是蘇軾詩文之禁才稍解。


    李清照是王珪外孫女,又喜好蘇軾黃庭堅的文章書法,因此得知這二件秘事。她開這個口,郭太夫人再無理由拒絕。


    “雖然如此,君姑擔憂亦是對的,你們救人之時還須謹慎,不可被岸上歹人發覺!”李清照再次吩咐道。


    船上仆役,見郭太夫人不再反對,便令船公將船移過去。此時汴河上船隻往來,卻沒有誰敢惹麻煩救周銓的,周銓剛剛跑得全身發熱,突然入水,哪怕魂穿之後的他深諳水性,也架不住抽筋,正處於危機之中。


    趙家的客船靠近周銓,那郭太夫人歎了口氣:“救人可以,不可令岸上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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