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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周銓提出要賈奕父子死時,李蘊眼睛猛然睜大了。


    她在京中見過不少勾心鬥角之事,自己也參與不少,雖然沒有直接害死人命,但間接死得與她有關的,一掌都不隻。


    可看到周銓這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說起要別人性命,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她還是有些駭然。


    眼前這位小郎君,不但是財神,也是殺星!


    再想到周銓之父周儻的名頭,李蘊心裏苦笑:賈奕還諷刺周銓陰險不象是周儻的種,可如今來看,周銓和他老子一般,當真敢殺人!


    “此事幹係重大……”李蘊想要推托。


    “賈奕父子兩條命,在京城中連千貫都不值,不值千貫的東西,和數百萬貫的收益相比,算什麽幹係重大?”周銓毫不客氣地道。


    “賈奕身後,亦有人支持……”


    “李邦彥罷了,此人反複小人,些許微利,就足以讓他不顧賈奕……大娘信不信,我若去尋李邦彥合作,他會不用我說,直接想法子將賈家父子送到我手上來!”


    李邦彥雖是天子寵臣,但如今還隻是幸進,並無實權,李蘊身後的靠山,確實還未將之放在眼中。


    “哎呀,我說財神爺,你這是何必……”李蘊口風已經鬆了。


    周銓知道時機就要成熟,他目中寒光閃動:“非是我心腸毒辣,大娘你想想,以賈家和我周家的仇怨,若是我操持那物,賈奕會不會來搗亂?此等小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說的是,這等小人,就當讓他沒了威脅!”聽到這,李蘊的眉頭頓時豎了起來。


    周銓見她應允,心中大定。


    賈家父子必須死,這是在他看到賈達欺淩師師時便下定的決心。


    此前哪怕賈奕兩次陷害,讓他被關入開封府大牢中,周銓都未起此殺心,他畢竟自後世而來,哪有那麽輕易想殺人。


    至於賈達在猜謎時和他搗亂、賈奕謀奪冰棍,這些對他來說也都不重要。他隻是想依靠這二者來培養自己的最初班底,順便找到能工巧匠,現在這兩個目的都已達到,秋天也快來了,他原本就準備放棄。


    但賈達欺淩師師那一幕,讓周銓意識到,如果不能徹底幹脆地解決掉賈家父子,那麽他的家人親友,就還有可能遭遇這等事情!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象賈奕這等威脅,必須盡早除掉。


    “大娘,口說無憑,我今日帶來的禮物,還請盡快轉給那位,另外,也請大娘幫我父美言,若是賈奕一直盯著我家,恐那物有泄露被奪之虞!”周銓又道。


    “他敢!”李蘊鳳眸怒張,凡敢阻擋她數錢者,皆須死!


    從李樓返迴住處,賈奕心中就甚為不安。


    李蘊態度的變化,讓賈奕意識到,他對周家的優勢並不是那麽牢固。


    “不行,此事不能有什麽變故……再去尋李校書?”


    在自己宅中,聽得兒子達在隔壁時不時發出哀嚎,賈奕背著手,在屋內團團轉著。


    此時他有一種困獸的感覺。


    “李校書那邊能使的力氣都已經使了,況且,一直是我有求於他,不送重禮,他未必肯動,若是送重禮……該死,周儻怎麽生出那樣一個奸猾的兒子!”


    李邦彥那邊得求,但不能把希望隻寄托在他的身上,畢竟此前他已經伸過手,否則開封府尹李孝壽如何那麽容易被說動。


    除了李孝壽之外,還得安排後手!


    想到這裏,賈奕麵上殺機一閃。


    “來人,備好禮物,我要去拜客!”看了看天色,李邦彥此時應當已經迴到宅中,賈奕吩咐道。


    此次準備的禮物,價值就有五十餘貫,到得李孝壽府中,卻被門房攔住:“賈官人,我家老爺正在見客,請賈官人稍候。”


    賈奕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塞了陌錢過去:“不知是何方貴客,竟然由校書老爺親自相見?”


    那門房熟練地將錢收起,然後壓低聲音道:“是梁公的門客。”


    “哪位梁公?”


    “還有誰,身為貂當,卻考中進士的那一位!”


    賈奕眼色微變,既有敬畏,也有嫉羨。


    貂當是對太監內侍的敬稱,國朝身為太監卻中進士者,起自於大觀年間,那位便是梁師成!


    當今天子,最寵信的太監中,武數童貫,文便數梁師成。


    賈奕也知道,李蘊李大娘的背後,便是梁師成的一位門客。名義上是那位門客,實際上,這門客也不過是奉命行事。


    梁師成多年寵臣,李邦彥臨時幸進,兩人難道有交情?


    “這位門客姓字名誰?”賈奕一邊說,一邊又塞了一陌錢過去。


    “聽他自報姓名,姓秦,名梓。”


    以賈奕之消息靈通,自然知道,這位秦梓投靠梁師成的時間並不是很長,但頗得梁師成信任,其人年紀,也與自己相似。


    再想向那門房打聽,卻打聽不到什麽消息了。賈奕隻能在那裏等,過了會兒,終見一人出來,那人白麵微須,笑容盈麵,正是秦梓。


    “秦先生!”賈奕起身向那人行禮。


    那人卻不認識賈奕,隻是微點了一下頭,也無意與賈奕結交,徑直離開了。


    “不過是投靠了沒卵子的太監,絲毫也沒有文人風骨的東西,竟也這般得意!”賈奕見他倨傲,心中默默罵道。


    片刻之後,裏麵有人來道:“賈奕,老爺喚你進去。”


    “是,是!”賈奕立刻縮脖彎腰,拎著衣擺小跑上前。


    李邦彥在京中的時間還不久,如今又官小位卑,故此他的宅邸並未太過營造。穿了兩進院子,賈奕便到了他的客堂,隻見李邦彥高坐於主位之上,而何靖夫則陪坐於一旁。


    他慌忙上前大拜:“小人見過校書老爺。”


    “賈奕,你今日來,是有何事?”李邦彥很直截地說道。


    “小人聞說老爺新填之詞傳唱京師,特來送禮,為老爺賀!”


    聽得賈奕這般奉承,李邦彥麵色和緩了些,哈哈一笑:“坐,坐!”


    賈奕不敢真坐,隻是挪了半個屁股在座椅上。他見李邦彥心情似乎很好,當下試探著道:“老爺,上迴膽敢拒絕老爺好意的那個小兒……”


    “就知道你是為此事來,賈奕,你是個聰明人,知道當初我為何要待那小兒厚禮麽?”


    “小人哪裏是什麽聰明人,小人愚鈍,隻堪為老爺奔走!”賈奕慌忙道。


    “哈哈,你是聰明人,但是比不得那小兒聰明,也沒有那小兒的機緣。那小兒的名字,先是被楊公傳到官家耳中,後來我也順口提了一句,再然後蔡學士又說了他的事情……”


    賈奕聽到這裏,不由得全身一個激靈!


    李邦彥倒還罷了,甚至蔡學士蔡攸也就算了,可楊戩在天子心中那可是最親信的人物之一,這三位先後在天子耳畔提起一個少年,以天子心性,豈有不生出好奇之念的?


    全天下寒窗苦讀的書生,多少人希望天子能聽過自己的名字,結果卻比不上一個市井小兒!


    “官家對那小兒頗有興趣,後來還問過一迴,那小兒是否又有趣事……賈奕啊,官家生長於皇家,自出生之日起,就在高牆之中,對市井之事,甚是好奇……所以沒準哪一天,官家就會要見那小兒。”


    賈奕緩緩點頭,當今這位天子,性情有些浮華,所以才有“端王輕佻不可承嗣”的評價。


    “所以,事情就到此為止,莫要鬧得不可開交……你得了冰棍作坊,也該見好就收了。”李邦彥又道。


    賈奕聽得氣急。


    對付周儻,雖然是出自他的私仇,但同時也是李邦彥的授意。


    可是現在,李邦彥卻一句“你得了冰棍作坊”,仿佛他完全是為了冰棍作坊那點小錢,才會對周家出手一般。


    “校書老爺,周儻可是與那些瘋狗諫官勾連,曾經誣陷過你啊!”強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賈奕起身道。


    “不礙事了,如今周儻與那些言官都已分道揚鑣,連我都不在意他曾經助言官之事,你何必著急?”李邦彥哈哈一笑,擺了擺手。


    賈奕心中當真象是連吞了三隻蒼蠅一般,既惡心又難受。


    李邦彥當然不在意,整個過程中,他不但沒有損失,反而收了不少禮。可是賈奕就在意了,他送禮花費了不少錢財不說,他兒子賈達,現在還躺在家裏哭痛呢。


    “好了好了,不是什麽大事……賈奕,你先迴去,這些時日就莫要再惹事端了。靖夫,替我送客。”


    何靖夫微笑起身,叭的一下打開折扇:“賈兄,請!”


    賈奕無可奈何,隻能起身離開。何靖夫將他送到大門口,賈奕瞅準機會,低聲道:“何先生是否有空,在下想要請何先生去喝一杯茶。”


    小半個時辰之後,賈奕陰沉著臉從茶樓裏走了出來,在他身後,何靖夫掂了掂袖子裏的東西,露出譏諷的笑意。


    “浮浪賤種!”


    走得遠了,賈奕才在嘴中低罵了一聲。


    迴到家裏,他背後轉了幾圈,然後喚人將熊大叫了來。


    他待熊家兄弟,一直就象對家奴般唿來喝去,但這一次,他的態度卻是非常和氣,臉上還難得地帶上了笑。


    “熊大,我記得你曾說過,你交遊甚是廣闊?”


    “小人出身卑微,在市井裏混跡,確實識得一些人物。”


    “你既是認識那些英雄好漢,可有敢與周儻作對者?”賈奕又問道。


    熊大一驚:“若隻是作對,那倒無妨,可官人之意……不隻是作對吧?”


    賈奕點了點頭,麵沉似水,他不敢將真相全部說出,因此誑熊大道:“李校書不憤周儻,又擔憂其身後諫官,要將周家除去,我欲替李校書分憂,想要覓得膽大心細有擔當的好漢……你可有人可薦我?”


    熊大吸了口冷氣:“此事……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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