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黑沉沉的,屋內一燈如豆，林如海眯微著眼睛,沉默著。
艾若不理會他,徑直看著書中的書籍,心裏明白肯定和黛玉有關,要不就是跟賈敏有關，每次要說到她們,他總是這般，好像說不出口,可瞧著他的神情又不是如此。艾若微微的撇嘴,與自己也沒有多大關係,看誰比較憋得住吧？
等了好一會兒，林如海依舊沉默著，眼神不住的繞到她的身上，艾若捏緊手中的書籍，輕輕的哼了一聲，扭頭瞪著他。
林如海愉悅的笑了起來，好像艾若的反應取悅了他一般。
艾若神情微變，嘴角略微上勾，原本有些怒意的神色，悄然退去，隻留下絲淡然，她幾乎可以算是冷淡的瞥了林如海一眼，接著低頭，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的書本上，再也不去管他在想些什麽了，臉上的表情也沒了變化，一切都平靜下來了。
林如海臉上的笑容僵持了，他有些無奈的捂著額頭，終於開口了。“若兒······”
艾若眼神微微眯了一下，更多的反應沒有了，更不曾抬頭瞥他一眼，林如海的笑容更苦了些。他放下手，站了起來，幾步來到艾若身邊，就在她身側重新坐了下來。
“若兒---”他將聲音拖長，勾出了一絲曖昧。
“你想說什麽？”艾若隻覺的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跑出來了，他態度自然些的時候用這樣的語氣倒也不覺得什麽，現在故意這般喚她，艾若覺得渾身都難受了。皺著臉，她又問了一句：“你到底想說什麽？”
林如海瞧著她極力忍受的模樣，隻能輕咳幾聲，說道：“這陣子，玉兒好像沉默了許多？”他的眼神沉重了許多，麵上更不見了剛才的笑容，他嚴肅起來，目光帶著絲冷然。
艾若丟開手中的東西，抬頭盯著他看，然後問道：“你指的是哪一方麵呢？”
黛玉和她相處，兩人之間都沒有什麽話說，除了簡單的請安問候外，就艾若多嘴的說了幾句話，其他的再也沒有了。至於黛玉和林如海之間，他們倒是有話說，可說了什麽的，怕是隻有當事人才知曉了。
“她與我之間······”林如海輕聲歎息著，艾若一瞅，看來他終於感受到了。真夠遲鈍的，自己可是提醒過了黛玉有些不太正常的。
瞧著艾若的神色，林如海無奈的說道：“我一直以為玉兒是為了她母親在傷心，也一直以為過些日子就會好了。聽你提出來我還不太相信，可······”
“你觀察了她幾天了？”艾若幾乎忍不住了，你都觀察幾天還能有什麽不知道的？現在說給我聽是想要做什麽？她可不會前去開解黛玉，瞧著黛玉的眼神，艾若自認她還沒有聖母到這種地步，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冷屁股，這種事情，她可做不來。
“你說說，她這是怎麽了？”林如海仿佛沒有看見艾若的神情，擔憂的問道。他並不敢問問自己，他到底是怎麽了？父女之間的問題，自然與兩人都有關係。
艾若吸了一口氣，麵色沉沉。“悲傷母親的離開，沉溺於痛苦之中，迷茫著···”艾若瞥了他一眼，輕聲道：“許是她沒了安全感，以為你不喜歡她了。”
林如海眉頭輕顫，輕輕的唔了一聲，聲音黯淡下來，“是嗎？”
“因為我和賈敏之間的事情？”
“我不關心她了嗎？”林如海禁不住開始懷疑，他和賈敏之間並不曾扯上玉兒，再者玉兒是他的親身女兒又不曾做過什麽，他哪裏會遷怒於她，甚至不喜歡她了？可想到黛玉麵對自己開始變得愈沉默起來，兩人之間好像隔了什麽，林如海又不能不相信艾若的話了。
“你自然很關心她。”艾若垂下眼簾輕輕的勾起嘴角，“可惜你又不能每天都陪著她，照顧她，安慰她。她是知道你有事要忙，沒有時間去做這些事情，可她病了哪裏都去不了，時間多了自然容易想東想西，想想從前想想現在，難免會想到將來，想到過去日子多麽溫馨，快活，想到現在你連安撫她的時間都要沒有了，她不免會想，也許過些時間，你會忘記了還有這麽一個女兒。”
林如海愣住了。
“你自然認為他很關係她了，可關心不關心，可不是你說了算，得看被關心的人有沒有這樣的感受了。很顯然，姑娘覺得她遭受冷落了。”
林如海皺著眉頭。
“再說了，你成天跟她的幾乎算是一樣的安慰話語吧？那種東西並不能安慰誰，一次兩次還有些用處，多了，它隻會讓姑娘愈亂想了。也許姑娘會暗自想到，你是用來敷衍她的呢。若是你成天對我說一樣的話，我也會認為它們都是假的，沒有絲毫意義的。當然了，姑娘並不是我，也許她沒有這個意思，隻是太過寂寞太過悲傷了，情緒這才低落了些吧”
“因為我沒有每天都過去陪她說話？”林如海嗤笑出聲，道：“玉兒不是這樣不懂事的孩子。”
“是啊，她很懂事，所以這不什麽都不說嗎？”艾若譏諷的應了一聲，瞧著他的神色，可不正是這樣認為的？那麽你來找我問這些做什麽？黛玉很懂事，他也不覺得他有錯，那麽錯的人是誰，可不出來了？艾若幾乎要冷笑出聲了，合著繞了這麽一大圈，目的在這兒啊，她站了起來，麵上沉沉，冷聲道：“姑娘一直都很懂事，可不像我，太不懂事了，沒事就愛詆毀你的寶貝疙瘩，成天事兒不做，話卻這般的多！”
她推開桌上的書本，瞧也不瞧原本疊得好好的書本傾倒下去，冷著臉轉身就走。看他不思其解，艾若才好心幫忙分析黛玉的心理狀況的。他現在這是什麽意思？
“生氣了？”林如海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忍不住抬手，可惜艾若走的不慢，繞過屏風，已經走出內室了。
不過是一句話，他就將人氣走了。
林如海隻能苦笑了。提到賈敏和黛玉，艾若就很容易生氣。他早就知道了，卻又不能好好說話。
艾若快步走了出去，胡亂走著，身後倒是跟著幾個丫頭婆子，可惜瞧著她的神色不敢跟的太近，艾若心情不好，看到跟在身後的幾人，想到這些都是林如海派來的，心裏愈的不痛快了。她決定了，管那兩個人做什麽，一個是別人的丈夫一個是別人的女兒，兩人親著呢，自己何必瞎攪合！
反正，自己才是外人，不是嗎？
艾若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她一直都分的很清楚，外人和親人之間差別可大了，她對待親人可不是什麽都好，別人，別人與她有什麽關係？她從來都不會花太多的心思在不相幹的人身上，再說，過去了便過去了，她還糾結什麽呀？
她完全冷靜下來了。
她的神色恢複了平常的模樣，帶著淡淡的笑容，神態輕鬆，自然優雅的走在遊廊中，庭院裏菊花開的不錯，其中黃色和白色的花朵最多，紫色點綴其中，還有零星的紅色，她的眼睛轉而注視著那些紅色的花朵，心裏驚奇，到底是誰這麽沒有顏色，這紅色的花抬進來做什麽？被黛玉看到了肯定要哭的，被林如海看見了，想來也吃不了好果子的。
“將那幾盤紅色的菊花搬到花房去吧。”她瞥了後頭一眼，淡淡的說道：“不要忘了將花朵掐下來，將那些花兒扔了吧。”
“是。”後麵的幾人頗有顏色的將紅色菊花搬走了，當然，還不忘趕緊掐下那花朵，心裏頗有些不以為然，沒有聽誰說死了人園子裏的鮮花就不能有紅色的，若真如此計較，那花園豈不是要被折騰的七零八落了嗎？
轉而一想，幾個婆子眼神相對，皆有些明白了。夫人這可不是討好了老爺又討好了姑娘？可見姑娘也是個有心眼的啊。
這麽一想，幾人愈的賣力了。
艾若噙著微笑，等幾人的身影都消失後，這才慢悠悠的轉身繼續往前走。好些日子沒有出來四下走動走動了，她倒還真的有些想念。隨意的瞥了幾眼開的燦爛的菊花，艾若不甚感興趣的越過，徑直往外走去。
等她兜兜轉轉的來到湖邊，眼尖的看到黛玉正帶著丫頭往這兒走來，應該是準備去找林如海的，她也瞧見了艾若，腳步停了下來，兩人遙遙相對，艾若扯出一抹笑容，微頷，腳步不停的走了過去。
“夫人，”黛玉行禮後輕喚了聲，眼神仿佛籠罩著一層迷霧，神色也帶著絲迷茫，好像找不到路的小貓咪，可憐兮兮，瞧著叫人心疼。
艾若點頭，臉上浮現一絲恰到好處的微笑，語氣好像含著關切又好像隻是單純的問話：“姑娘這是上哪去？身體可好些了？”
黛玉的橫放在胸前的手微微一動，低低的應了一聲，道：“我本是打算去尋爹爹的，可丫頭們說，爹爹在夫人這兒，我就過來了。”
她有些遲疑的看了艾若一眼，心裏擔憂是丫環們哄著她玩呢，爹爹好像並沒有和艾若在一塊兒啊。
“是找老爺的？”艾若眯著眼睛微笑，黛玉麵上一紅，頗有些不好意思，她連忙說道：“可見是丫頭們哄著我玩的，夫人可別生氣才好呢。”
“老爺可不在我那兒，是在書房裏呢。真要說啊，還是我在老爺的書房裏才是呢。姑娘若是想要找老爺，這個時候他正巧沒事，可不來的巧了？其實平日裏老爺最常待在書房，姑娘有事盡管去，老爺剛剛還在擔心你呢。”
黛玉雙眼亮晶晶的，含著期待看著艾若，輕聲道：“剛剛爹爹提到玉兒了？可是說了玉兒什麽了？”
她好像很緊張，雙手緊緊的扯著手中的帕子，扭來扭去的，艾若剛剛的悶氣忽然沒有了。不過是一個期待父愛的孩子罷了，她剛才還暗自同一個孩子置氣，還真是沒羞沒躁的。
“是呢，剛剛才談到姑娘，老爺很是擔心呢。”艾若麵上的笑容愈的溫和，黛玉瞅著她，艾若心裏暗自長歎，她這是在做什麽？“老爺覺得姑娘最近悶了些，都不太喜歡說話了，他擔心的緊，又不知道該怎麽同姑娘說起，現在正在愁呢。姑娘來的，可不正是時候？老爺見了你啊，還不知道要怎麽高興呢。”
黛玉瞅著艾若的臉，忽然覺得她其實也不是那麽討厭的。輕輕的福了□子，黛玉道謝道：“黛玉好好的，並沒有什麽的，勞得父親擔心，是黛玉的不是了。”
話雖如此，她看起來卻比剛剛開心多了。
“姑娘心裏定是急了。”艾若轉開視線，道：“老爺也正等著姑娘呢，姑娘快去吧。”
黛玉點頭，帶著丫頭匆匆的走了。
“這樣的事情，不要再有下一次了。”艾若輕輕的呢喃著。
她搖搖頭，抬腳繼續往前走，暫時也沒有事情，還是繼續四下走走吧。
黛玉匆匆的拐過假山，腳步便緩慢下來了。她不太明白的迴頭看了一眼，可惜除了花草假山並不能瞧見艾若的身影，爹爹真的提起自己，真的在擔心自己嗎？
“姑娘可聽見了，老爺自然還是關心姑娘的。”婉兒跟隨在黛玉身後，瞧見她神色有些不對，仔細一想，倒也明白了黛玉的心思。她關切的看著黛玉，輕聲安撫道：“若是老爺不曾對夫人提起姑娘來，姑娘可怎麽敢這般說話？若不是真的，等姑娘見了老爺，一問可不就露餡了？所以老爺定是提起姑娘，也在憂心著姑娘，姑娘該放下心思，好好的養著身子才是呢。”
婉兒是賈敏的丫環，黛玉同她也熟悉，自然對婉兒多了幾分親切信任。聽了婉兒這麽一說，黛玉也覺得有道理，她這都來了，有什麽不能當麵同爹爹說呢，何必為了剛才的幾句話亂了心扉？
穩了穩情緒，黛玉輕輕一笑，帶著丫頭們又繼續往前走，很快便來到了林如海的書房門前。這兒黛玉並不陌生，往前她經常來這兒的，或是看書或是習字，爹爹也經常待在這兒，娘親也經常送著點心茶水過來，幸福溫馨的那些日子，依舊曆曆在目。
她抬手敲了敲門，林如海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含著淡淡的欣喜，黛玉不由得嘴角上揚，推門進去。
“玉兒······”林如海有些驚詫，雖然有些惋惜不是艾若，隨即又覺得開懷，他衝著黛玉招手，笑道：“可見身子是大好了，今兒都可以出來走動了。”
黛玉走了過去，笑容沒有從臉上消失，她抿了下嘴角，盈盈的瞅著林如海，輕聲應道：“今兒起來，覺得比前些日子輕鬆了些，就想出來走走，聽丫環碎嘴，今日爹爹早就迴來了，玉兒便想來給爹爹請安。”
“你有心了。”林如海仔細端詳著黛玉的神色，瞧著確實不像有事，這才歎息道：“你就是小小年紀，想的就多，自家人哪裏需要如此？你好好養著可不比什麽都重要？這都幾個月了，才將養得好了些，瞧著你悶悶不樂的模樣，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自從你娘去了，你就三天兩頭的生病，情緒不佳難得見到幾個笑容，我想著你喪母心裏難過在所難免，同你說過幾次，你也聽不進去，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了。”
“爹爹······”黛玉微微紅了眼眶，聲音也帶上了絲哽咽。
林如海長歎一聲，道：“可是覺得一個人太過寂寞了？”
黛玉低頭不語，小手撚著袖口，長長的睫毛輕顫，林如海瞧不出她的神情，隻能無聲的歎息。
“家裏人少，你還在守孝，也不能邀請同齡的姑娘前來作客，你獨自一人，想來也是寂寞了。”林如海知道艾若說的話是真的了，心裏不由得苦笑起來，等會兒還不知道要怎麽哄好她呢。忍不住他又輕歎一聲，心神轉到黛玉身上來，小心的提議道：“艾若平日裏也是一人，你若是覺得無趣了，不如兩人一塊兒去園子裏走走，或是一起繡繡花看看書？”
“艾若夫人說爹爹很擔心玉兒······”黛玉輕抿著嘴角，瞥了一眼林如海，自然瞧見他眼底的期盼了，黛玉避開了剛剛的話題，輕聲說道：“玉兒真真是太不應該了，既然以為爹爹現在都不關心玉兒了。”
“玉兒怎麽會這麽認為？”林如海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奇怪，好笑的是，黛玉還真的這麽想了，奇怪的是，她為何會這麽想呢？他可不認為自己給人的感覺就是不關心疼愛女兒了。黛玉生病後，他雖然不能天天親自去探望，可黛玉的病情，每一日的變化他還是都記在心上的。雖然因為賈敏因為艾若他對黛玉沒有上輩子那般寵愛了，這一點，林如海自己心裏再清楚不過了。
可關心總不是假的，疼愛也不是假的，皆出於他的真心。
不過，黛玉的話也刺中了林如海的內心，作為一個父親，他並不如他自己想象的那麽好，很多時間，他都會被那個無情的自己給嚇到。
林如海扯出一抹苦笑，扶額輕歎，“玉兒可是覺得，我的態度有些改變了？”
很多話並不適合挑明來說，這一點，林如海明白。
他雖然日日關切黛玉，更不曾落下她什麽，可到底不常去見她了。艾若說的對，他經常說沒有時間，其實他心裏並不怎樣願意去見黛玉。
他依舊關心疼愛黛玉，可他也在遷怒黛玉，哪怕內心明明知道黛玉是無辜的，想到賈敏給艾若下的絕育藥，想到他失去了兩個優秀的兒子，林如海就忍不住遷怒，賈敏不在了，可她的女兒，黛玉還在。
他不去見黛玉，也是因為這個緣由。可惜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
有些時候他總會想，這是賈敏的女兒。她居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將自己的女兒推入火炕，那麽就順了她的意思吧，將來總會有她後悔的一天。每每這個時候，他都會感到害怕，那也是他的女兒，他怎麽能如此狠心呢？若是一個不好，玉兒的一生，可不是要被榮國府還有自己給毀了嗎？
所以，他在遠處關心著這個女兒，太靠近了，反而容易抹掉父女之間的情分。
黛玉是一個聰敏又敏感的孩子，她會這般憂愁，想來也是因為自己吧？他的態度叫玉兒沒了安全感，總覺得自己不喜歡她了，難怪她會擔心自己不要她。
林如海除了苦笑歎息什麽表情都沒有了。
“爹爹隻是忙了些······”黛玉緊張的迴答，她舔了一下嘴唇，又楠楠的說道：“爹爹還是關心玉兒的，婉兒說了，爹爹每天都派管家來詢問玉兒的病情，爹爹還在病重的時候，也不日不曾斷過。玉兒隻是有些害怕···夫人每天都能見到玉兒，玉兒連給爹爹請安的時間都沒有了···”
“玉兒一個人很孤單的，都沒有人同玉兒說說話，玉兒想娘了，娘還在的時候，爹爹經常帶著玉兒出去玩，也經常一起逛園子一起說話的，爹爹經常抱著玉兒和玉兒玩鬧的，爹爹經常和娘一起說話一起用膳的，我們一直都很開心很幸福的，可已經很久了，爹爹都不陪玉兒了，用膳的時候常常見不到爹爹了，玉兒忽然現，好像一時之間，爹爹就不見了。爹爹之前從來都不這樣的！”
“玉兒問過娘親，娘親說爹爹不喜歡娘親了，也不喜歡玉兒了！”
“玉兒很害怕的，很害怕的。”
“玉兒病了，爹爹隻會派人過去詢問，卻不願意多來看看玉兒，哪怕隻是遠遠的看上一眼。玉兒不要那麽多的東西，也不要什麽那麽多稀罕的寶貝。”
“夫人說爹爹很關心擔心玉兒的，爹爹，夫人是騙人嗎？”黛玉抬頭，大眼睛含著淚水直勾勾的盯著林如海的眼睛看。他的雙眸中暗沉無光，仿佛什麽看在眼底又好像什麽都映不進去。他微微的勾起嘴角，溫和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黛玉的絲，輕聲道：“是我忽視了，你還隻是一個孩子呢。”
黛玉傻傻的看著他。
“她沒有騙人···隻要你是我的女兒，我就不會不關心你。玉兒想太多了，爹爹隻是不知道怎麽麵對你，怎麽同你好好說說話兒。我和你娘娘的事情······你今後總會明白的，玉兒，有些事情過去了卻無法真的過去，玉兒可不是還記著我們過去的時候？”
黛玉點頭，她自然記得。林如海低頭微笑，道：“爹爹也記得，總是忘不掉呢。”
黛玉不解，那為何爹爹和娘親吵架了呢？為何娘親說爹爹變心了，再也不記得從前了？她不太懂，可也覺得娘親說的對，因為爹爹確實都不來看娘親了。娘親沒了，也不見爹爹傷心。黛玉忽然覺得難過，嬤嬤說爹爹絕情太過，才會害得娘親早逝，黛玉總不願意相信，可她又不得不相信，爹爹傷害過娘親的。
“唔，我總是在想，若是一切都能重來，那我會怎麽做呢？別的不太明白，不過有件事卻是一定不能做的。”
“她若是被傷害的過了，就再也不會迴頭了。”
黛玉目光閃爍了下，依舊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不過她覺得這些很重要，她仔細的聽著，努力記下每一字。
“我知道人心易變，也明白時間無情，總有些事不能叫你如意。”
“有件事，我賭不起。玉兒，你娘壓下一切賭了一場，可惜她輸了。我也壓下賭了一場，我不準備輸，也不能輸，一旦輸了，我也日子也就到頭了。”
“爹爹！”黛玉驚唿出聲，她並不明白林如海的話，也不知道娘親賭了什麽，她隻覺得心慌意亂，周圍的空氣也壓抑的厲害，她微微的哆嗦了下嘴唇，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林如海輕輕的笑著，他又摸摸黛玉的臉，低聲道：“爹爹不陪著你是為了你好，橫在我們之間的，不止你娘一人，你不是收到了你外祖母的信嗎？”
黛玉目光閃爍了下，有些心虛的別開視線。外祖母說不能叫爹知道，她就真的什麽都沒有說過。現在聽林如海說破，黛玉隻覺得羞愧萬分，呐呐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林如海搖搖頭，說道：“這件事爹清楚，想來你娘也是清楚的。”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淺笑，好像在嘲笑什麽又好像在厭棄著什麽。黛玉看不懂他的表情，他也不準備同黛玉說明白。
“榮國府不是你認為的那麽溫馨，若是你真的想去，等過了你娘的忌日，你在啟程吧。小住個一年半載的，你在自己考慮，是繼續住在那兒還是願意迴家，爹都由著你。你說的對，爹不能陪著你，你一個小姑娘家也寂寞，多幾個表姐表妹陪你說說話，隻要你願意，有什麽不可以呢？”
他揉揉黛玉的頭頂，表情忽然輕鬆了起來。榮國府雖然想要算計林府，想要算計黛玉，可隻要自己還在，怎麽可能叫他們逞心如意？總歸玉兒還小，他事先安排好，總不會叫那些人算計了玉兒。
他終究不是一個好父親，玉兒擔憂的對。
林如海在心裏歎息。</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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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若不理會他,徑直看著書中的書籍,心裏明白肯定和黛玉有關,要不就是跟賈敏有關，每次要說到她們,他總是這般，好像說不出口,可瞧著他的神情又不是如此。艾若微微的撇嘴,與自己也沒有多大關係,看誰比較憋得住吧？
等了好一會兒，林如海依舊沉默著，眼神不住的繞到她的身上，艾若捏緊手中的書籍，輕輕的哼了一聲，扭頭瞪著他。
林如海愉悅的笑了起來，好像艾若的反應取悅了他一般。
艾若神情微變，嘴角略微上勾，原本有些怒意的神色，悄然退去，隻留下絲淡然，她幾乎可以算是冷淡的瞥了林如海一眼，接著低頭，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的書本上，再也不去管他在想些什麽了，臉上的表情也沒了變化，一切都平靜下來了。
林如海臉上的笑容僵持了，他有些無奈的捂著額頭，終於開口了。“若兒······”
艾若眼神微微眯了一下，更多的反應沒有了，更不曾抬頭瞥他一眼，林如海的笑容更苦了些。他放下手，站了起來，幾步來到艾若身邊，就在她身側重新坐了下來。
“若兒---”他將聲音拖長，勾出了一絲曖昧。
“你想說什麽？”艾若隻覺的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跑出來了，他態度自然些的時候用這樣的語氣倒也不覺得什麽，現在故意這般喚她，艾若覺得渾身都難受了。皺著臉，她又問了一句：“你到底想說什麽？”
林如海瞧著她極力忍受的模樣，隻能輕咳幾聲，說道：“這陣子，玉兒好像沉默了許多？”他的眼神沉重了許多，麵上更不見了剛才的笑容，他嚴肅起來，目光帶著絲冷然。
艾若丟開手中的東西，抬頭盯著他看，然後問道：“你指的是哪一方麵呢？”
黛玉和她相處，兩人之間都沒有什麽話說，除了簡單的請安問候外，就艾若多嘴的說了幾句話，其他的再也沒有了。至於黛玉和林如海之間，他們倒是有話說，可說了什麽的，怕是隻有當事人才知曉了。
“她與我之間······”林如海輕聲歎息著，艾若一瞅，看來他終於感受到了。真夠遲鈍的，自己可是提醒過了黛玉有些不太正常的。
瞧著艾若的神色，林如海無奈的說道：“我一直以為玉兒是為了她母親在傷心，也一直以為過些日子就會好了。聽你提出來我還不太相信，可······”
“你觀察了她幾天了？”艾若幾乎忍不住了，你都觀察幾天還能有什麽不知道的？現在說給我聽是想要做什麽？她可不會前去開解黛玉，瞧著黛玉的眼神，艾若自認她還沒有聖母到這種地步，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冷屁股，這種事情，她可做不來。
“你說說，她這是怎麽了？”林如海仿佛沒有看見艾若的神情，擔憂的問道。他並不敢問問自己，他到底是怎麽了？父女之間的問題，自然與兩人都有關係。
艾若吸了一口氣，麵色沉沉。“悲傷母親的離開，沉溺於痛苦之中，迷茫著···”艾若瞥了他一眼，輕聲道：“許是她沒了安全感，以為你不喜歡她了。”
林如海眉頭輕顫，輕輕的唔了一聲，聲音黯淡下來，“是嗎？”
“因為我和賈敏之間的事情？”
“我不關心她了嗎？”林如海禁不住開始懷疑，他和賈敏之間並不曾扯上玉兒，再者玉兒是他的親身女兒又不曾做過什麽，他哪裏會遷怒於她，甚至不喜歡她了？可想到黛玉麵對自己開始變得愈沉默起來，兩人之間好像隔了什麽，林如海又不能不相信艾若的話了。
“你自然很關心她。”艾若垂下眼簾輕輕的勾起嘴角，“可惜你又不能每天都陪著她，照顧她，安慰她。她是知道你有事要忙，沒有時間去做這些事情，可她病了哪裏都去不了，時間多了自然容易想東想西，想想從前想想現在，難免會想到將來，想到過去日子多麽溫馨，快活，想到現在你連安撫她的時間都要沒有了，她不免會想，也許過些時間，你會忘記了還有這麽一個女兒。”
林如海愣住了。
“你自然認為他很關係她了，可關心不關心，可不是你說了算，得看被關心的人有沒有這樣的感受了。很顯然，姑娘覺得她遭受冷落了。”
林如海皺著眉頭。
“再說了，你成天跟她的幾乎算是一樣的安慰話語吧？那種東西並不能安慰誰，一次兩次還有些用處，多了，它隻會讓姑娘愈亂想了。也許姑娘會暗自想到，你是用來敷衍她的呢。若是你成天對我說一樣的話，我也會認為它們都是假的，沒有絲毫意義的。當然了，姑娘並不是我，也許她沒有這個意思，隻是太過寂寞太過悲傷了，情緒這才低落了些吧”
“因為我沒有每天都過去陪她說話？”林如海嗤笑出聲，道：“玉兒不是這樣不懂事的孩子。”
“是啊，她很懂事，所以這不什麽都不說嗎？”艾若譏諷的應了一聲，瞧著他的神色，可不正是這樣認為的？那麽你來找我問這些做什麽？黛玉很懂事，他也不覺得他有錯，那麽錯的人是誰，可不出來了？艾若幾乎要冷笑出聲了，合著繞了這麽一大圈，目的在這兒啊，她站了起來，麵上沉沉，冷聲道：“姑娘一直都很懂事，可不像我，太不懂事了，沒事就愛詆毀你的寶貝疙瘩，成天事兒不做，話卻這般的多！”
她推開桌上的書本，瞧也不瞧原本疊得好好的書本傾倒下去，冷著臉轉身就走。看他不思其解，艾若才好心幫忙分析黛玉的心理狀況的。他現在這是什麽意思？
“生氣了？”林如海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忍不住抬手，可惜艾若走的不慢，繞過屏風，已經走出內室了。
不過是一句話，他就將人氣走了。
林如海隻能苦笑了。提到賈敏和黛玉，艾若就很容易生氣。他早就知道了，卻又不能好好說話。
艾若快步走了出去，胡亂走著，身後倒是跟著幾個丫頭婆子，可惜瞧著她的神色不敢跟的太近，艾若心情不好，看到跟在身後的幾人，想到這些都是林如海派來的，心裏愈的不痛快了。她決定了，管那兩個人做什麽，一個是別人的丈夫一個是別人的女兒，兩人親著呢，自己何必瞎攪合！
反正，自己才是外人，不是嗎？
艾若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她一直都分的很清楚，外人和親人之間差別可大了，她對待親人可不是什麽都好，別人，別人與她有什麽關係？她從來都不會花太多的心思在不相幹的人身上，再說，過去了便過去了，她還糾結什麽呀？
她完全冷靜下來了。
她的神色恢複了平常的模樣，帶著淡淡的笑容，神態輕鬆，自然優雅的走在遊廊中，庭院裏菊花開的不錯，其中黃色和白色的花朵最多，紫色點綴其中，還有零星的紅色，她的眼睛轉而注視著那些紅色的花朵，心裏驚奇，到底是誰這麽沒有顏色，這紅色的花抬進來做什麽？被黛玉看到了肯定要哭的，被林如海看見了，想來也吃不了好果子的。
“將那幾盤紅色的菊花搬到花房去吧。”她瞥了後頭一眼，淡淡的說道：“不要忘了將花朵掐下來，將那些花兒扔了吧。”
“是。”後麵的幾人頗有顏色的將紅色菊花搬走了，當然，還不忘趕緊掐下那花朵，心裏頗有些不以為然，沒有聽誰說死了人園子裏的鮮花就不能有紅色的，若真如此計較，那花園豈不是要被折騰的七零八落了嗎？
轉而一想，幾個婆子眼神相對，皆有些明白了。夫人這可不是討好了老爺又討好了姑娘？可見姑娘也是個有心眼的啊。
這麽一想，幾人愈的賣力了。
艾若噙著微笑，等幾人的身影都消失後，這才慢悠悠的轉身繼續往前走。好些日子沒有出來四下走動走動了，她倒還真的有些想念。隨意的瞥了幾眼開的燦爛的菊花，艾若不甚感興趣的越過，徑直往外走去。
等她兜兜轉轉的來到湖邊，眼尖的看到黛玉正帶著丫頭往這兒走來，應該是準備去找林如海的，她也瞧見了艾若，腳步停了下來，兩人遙遙相對，艾若扯出一抹笑容，微頷，腳步不停的走了過去。
“夫人，”黛玉行禮後輕喚了聲，眼神仿佛籠罩著一層迷霧，神色也帶著絲迷茫，好像找不到路的小貓咪，可憐兮兮，瞧著叫人心疼。
艾若點頭，臉上浮現一絲恰到好處的微笑，語氣好像含著關切又好像隻是單純的問話：“姑娘這是上哪去？身體可好些了？”
黛玉的橫放在胸前的手微微一動，低低的應了一聲，道：“我本是打算去尋爹爹的，可丫頭們說，爹爹在夫人這兒，我就過來了。”
她有些遲疑的看了艾若一眼，心裏擔憂是丫環們哄著她玩呢，爹爹好像並沒有和艾若在一塊兒啊。
“是找老爺的？”艾若眯著眼睛微笑，黛玉麵上一紅，頗有些不好意思，她連忙說道：“可見是丫頭們哄著我玩的，夫人可別生氣才好呢。”
“老爺可不在我那兒，是在書房裏呢。真要說啊，還是我在老爺的書房裏才是呢。姑娘若是想要找老爺，這個時候他正巧沒事，可不來的巧了？其實平日裏老爺最常待在書房，姑娘有事盡管去，老爺剛剛還在擔心你呢。”
黛玉雙眼亮晶晶的，含著期待看著艾若，輕聲道：“剛剛爹爹提到玉兒了？可是說了玉兒什麽了？”
她好像很緊張，雙手緊緊的扯著手中的帕子，扭來扭去的，艾若剛剛的悶氣忽然沒有了。不過是一個期待父愛的孩子罷了，她剛才還暗自同一個孩子置氣，還真是沒羞沒躁的。
“是呢，剛剛才談到姑娘，老爺很是擔心呢。”艾若麵上的笑容愈的溫和，黛玉瞅著她，艾若心裏暗自長歎，她這是在做什麽？“老爺覺得姑娘最近悶了些，都不太喜歡說話了，他擔心的緊，又不知道該怎麽同姑娘說起，現在正在愁呢。姑娘來的，可不正是時候？老爺見了你啊，還不知道要怎麽高興呢。”
黛玉瞅著艾若的臉，忽然覺得她其實也不是那麽討厭的。輕輕的福了□子，黛玉道謝道：“黛玉好好的，並沒有什麽的，勞得父親擔心，是黛玉的不是了。”
話雖如此，她看起來卻比剛剛開心多了。
“姑娘心裏定是急了。”艾若轉開視線，道：“老爺也正等著姑娘呢，姑娘快去吧。”
黛玉點頭，帶著丫頭匆匆的走了。
“這樣的事情，不要再有下一次了。”艾若輕輕的呢喃著。
她搖搖頭，抬腳繼續往前走，暫時也沒有事情，還是繼續四下走走吧。
黛玉匆匆的拐過假山，腳步便緩慢下來了。她不太明白的迴頭看了一眼，可惜除了花草假山並不能瞧見艾若的身影，爹爹真的提起自己，真的在擔心自己嗎？
“姑娘可聽見了，老爺自然還是關心姑娘的。”婉兒跟隨在黛玉身後，瞧見她神色有些不對，仔細一想，倒也明白了黛玉的心思。她關切的看著黛玉，輕聲安撫道：“若是老爺不曾對夫人提起姑娘來，姑娘可怎麽敢這般說話？若不是真的，等姑娘見了老爺，一問可不就露餡了？所以老爺定是提起姑娘，也在憂心著姑娘，姑娘該放下心思，好好的養著身子才是呢。”
婉兒是賈敏的丫環，黛玉同她也熟悉，自然對婉兒多了幾分親切信任。聽了婉兒這麽一說，黛玉也覺得有道理，她這都來了，有什麽不能當麵同爹爹說呢，何必為了剛才的幾句話亂了心扉？
穩了穩情緒，黛玉輕輕一笑，帶著丫頭們又繼續往前走，很快便來到了林如海的書房門前。這兒黛玉並不陌生，往前她經常來這兒的，或是看書或是習字，爹爹也經常待在這兒，娘親也經常送著點心茶水過來，幸福溫馨的那些日子，依舊曆曆在目。
她抬手敲了敲門，林如海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含著淡淡的欣喜，黛玉不由得嘴角上揚，推門進去。
“玉兒······”林如海有些驚詫，雖然有些惋惜不是艾若，隨即又覺得開懷，他衝著黛玉招手，笑道：“可見身子是大好了，今兒都可以出來走動了。”
黛玉走了過去，笑容沒有從臉上消失，她抿了下嘴角，盈盈的瞅著林如海，輕聲應道：“今兒起來，覺得比前些日子輕鬆了些，就想出來走走，聽丫環碎嘴，今日爹爹早就迴來了，玉兒便想來給爹爹請安。”
“你有心了。”林如海仔細端詳著黛玉的神色，瞧著確實不像有事，這才歎息道：“你就是小小年紀，想的就多，自家人哪裏需要如此？你好好養著可不比什麽都重要？這都幾個月了，才將養得好了些，瞧著你悶悶不樂的模樣，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自從你娘去了，你就三天兩頭的生病，情緒不佳難得見到幾個笑容，我想著你喪母心裏難過在所難免，同你說過幾次，你也聽不進去，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了。”
“爹爹······”黛玉微微紅了眼眶，聲音也帶上了絲哽咽。
林如海長歎一聲，道：“可是覺得一個人太過寂寞了？”
黛玉低頭不語，小手撚著袖口，長長的睫毛輕顫，林如海瞧不出她的神情，隻能無聲的歎息。
“家裏人少，你還在守孝，也不能邀請同齡的姑娘前來作客，你獨自一人，想來也是寂寞了。”林如海知道艾若說的話是真的了，心裏不由得苦笑起來，等會兒還不知道要怎麽哄好她呢。忍不住他又輕歎一聲，心神轉到黛玉身上來，小心的提議道：“艾若平日裏也是一人，你若是覺得無趣了，不如兩人一塊兒去園子裏走走，或是一起繡繡花看看書？”
“艾若夫人說爹爹很擔心玉兒······”黛玉輕抿著嘴角，瞥了一眼林如海，自然瞧見他眼底的期盼了，黛玉避開了剛剛的話題，輕聲說道：“玉兒真真是太不應該了，既然以為爹爹現在都不關心玉兒了。”
“玉兒怎麽會這麽認為？”林如海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奇怪，好笑的是，黛玉還真的這麽想了，奇怪的是，她為何會這麽想呢？他可不認為自己給人的感覺就是不關心疼愛女兒了。黛玉生病後，他雖然不能天天親自去探望，可黛玉的病情，每一日的變化他還是都記在心上的。雖然因為賈敏因為艾若他對黛玉沒有上輩子那般寵愛了，這一點，林如海自己心裏再清楚不過了。
可關心總不是假的，疼愛也不是假的，皆出於他的真心。
不過，黛玉的話也刺中了林如海的內心，作為一個父親，他並不如他自己想象的那麽好，很多時間，他都會被那個無情的自己給嚇到。
林如海扯出一抹苦笑，扶額輕歎，“玉兒可是覺得，我的態度有些改變了？”
很多話並不適合挑明來說，這一點，林如海明白。
他雖然日日關切黛玉，更不曾落下她什麽，可到底不常去見她了。艾若說的對，他經常說沒有時間，其實他心裏並不怎樣願意去見黛玉。
他依舊關心疼愛黛玉，可他也在遷怒黛玉，哪怕內心明明知道黛玉是無辜的，想到賈敏給艾若下的絕育藥，想到他失去了兩個優秀的兒子，林如海就忍不住遷怒，賈敏不在了，可她的女兒，黛玉還在。
他不去見黛玉，也是因為這個緣由。可惜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
有些時候他總會想，這是賈敏的女兒。她居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將自己的女兒推入火炕，那麽就順了她的意思吧，將來總會有她後悔的一天。每每這個時候，他都會感到害怕，那也是他的女兒，他怎麽能如此狠心呢？若是一個不好，玉兒的一生，可不是要被榮國府還有自己給毀了嗎？
所以，他在遠處關心著這個女兒，太靠近了，反而容易抹掉父女之間的情分。
黛玉是一個聰敏又敏感的孩子，她會這般憂愁，想來也是因為自己吧？他的態度叫玉兒沒了安全感，總覺得自己不喜歡她了，難怪她會擔心自己不要她。
林如海除了苦笑歎息什麽表情都沒有了。
“爹爹隻是忙了些······”黛玉緊張的迴答，她舔了一下嘴唇，又楠楠的說道：“爹爹還是關心玉兒的，婉兒說了，爹爹每天都派管家來詢問玉兒的病情，爹爹還在病重的時候，也不日不曾斷過。玉兒隻是有些害怕···夫人每天都能見到玉兒，玉兒連給爹爹請安的時間都沒有了···”
“玉兒一個人很孤單的，都沒有人同玉兒說說話，玉兒想娘了，娘還在的時候，爹爹經常帶著玉兒出去玩，也經常一起逛園子一起說話的，爹爹經常抱著玉兒和玉兒玩鬧的，爹爹經常和娘一起說話一起用膳的，我們一直都很開心很幸福的，可已經很久了，爹爹都不陪玉兒了，用膳的時候常常見不到爹爹了，玉兒忽然現，好像一時之間，爹爹就不見了。爹爹之前從來都不這樣的！”
“玉兒問過娘親，娘親說爹爹不喜歡娘親了，也不喜歡玉兒了！”
“玉兒很害怕的，很害怕的。”
“玉兒病了，爹爹隻會派人過去詢問，卻不願意多來看看玉兒，哪怕隻是遠遠的看上一眼。玉兒不要那麽多的東西，也不要什麽那麽多稀罕的寶貝。”
“夫人說爹爹很關心擔心玉兒的，爹爹，夫人是騙人嗎？”黛玉抬頭，大眼睛含著淚水直勾勾的盯著林如海的眼睛看。他的雙眸中暗沉無光，仿佛什麽看在眼底又好像什麽都映不進去。他微微的勾起嘴角，溫和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黛玉的絲，輕聲道：“是我忽視了，你還隻是一個孩子呢。”
黛玉傻傻的看著他。
“她沒有騙人···隻要你是我的女兒，我就不會不關心你。玉兒想太多了，爹爹隻是不知道怎麽麵對你，怎麽同你好好說說話兒。我和你娘娘的事情······你今後總會明白的，玉兒，有些事情過去了卻無法真的過去，玉兒可不是還記著我們過去的時候？”
黛玉點頭，她自然記得。林如海低頭微笑，道：“爹爹也記得，總是忘不掉呢。”
黛玉不解，那為何爹爹和娘親吵架了呢？為何娘親說爹爹變心了，再也不記得從前了？她不太懂，可也覺得娘親說的對，因為爹爹確實都不來看娘親了。娘親沒了，也不見爹爹傷心。黛玉忽然覺得難過，嬤嬤說爹爹絕情太過，才會害得娘親早逝，黛玉總不願意相信，可她又不得不相信，爹爹傷害過娘親的。
“唔，我總是在想，若是一切都能重來，那我會怎麽做呢？別的不太明白，不過有件事卻是一定不能做的。”
“她若是被傷害的過了，就再也不會迴頭了。”
黛玉目光閃爍了下，依舊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不過她覺得這些很重要，她仔細的聽著，努力記下每一字。
“我知道人心易變，也明白時間無情，總有些事不能叫你如意。”
“有件事，我賭不起。玉兒，你娘壓下一切賭了一場，可惜她輸了。我也壓下賭了一場，我不準備輸，也不能輸，一旦輸了，我也日子也就到頭了。”
“爹爹！”黛玉驚唿出聲，她並不明白林如海的話，也不知道娘親賭了什麽，她隻覺得心慌意亂，周圍的空氣也壓抑的厲害，她微微的哆嗦了下嘴唇，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林如海輕輕的笑著，他又摸摸黛玉的臉，低聲道：“爹爹不陪著你是為了你好，橫在我們之間的，不止你娘一人，你不是收到了你外祖母的信嗎？”
黛玉目光閃爍了下，有些心虛的別開視線。外祖母說不能叫爹知道，她就真的什麽都沒有說過。現在聽林如海說破，黛玉隻覺得羞愧萬分，呐呐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林如海搖搖頭，說道：“這件事爹清楚，想來你娘也是清楚的。”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淺笑，好像在嘲笑什麽又好像在厭棄著什麽。黛玉看不懂他的表情，他也不準備同黛玉說明白。
“榮國府不是你認為的那麽溫馨，若是你真的想去，等過了你娘的忌日，你在啟程吧。小住個一年半載的，你在自己考慮，是繼續住在那兒還是願意迴家，爹都由著你。你說的對，爹不能陪著你，你一個小姑娘家也寂寞，多幾個表姐表妹陪你說說話，隻要你願意，有什麽不可以呢？”
他揉揉黛玉的頭頂，表情忽然輕鬆了起來。榮國府雖然想要算計林府，想要算計黛玉，可隻要自己還在，怎麽可能叫他們逞心如意？總歸玉兒還小，他事先安排好，總不會叫那些人算計了玉兒。
他終究不是一個好父親，玉兒擔憂的對。
林如海在心裏歎息。</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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