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


    倪坤、陸昔顏、許明遠躲在路邊的小樹林裏,剛要借著夜色掩護,往城鎮裏潛行時,忽然看到一輛馬車,從城鎮方向駛了過來。


    陸昔顏雙眼微眯,凝聚目力,瞧著那快速行來的馬車,小聲道:


    “那馬車看著很精致啊!車上居然鑲了金,馬籠頭也鑲了銀。連馬車夫都穿得比咱們還好,車主定然非富即貴。要不,咱們先把這輛馬車攔了,找他們借身衣裳順便借點錢?”


    倪坤點頭:“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是時候結識有錢的新朋友了!”


    一拍老牛肩膀:“老牛上,去把路堵住!”


    老牛咕噥道:“我堂堂半步天仙境的真魔,居然淪落到要當劫匪幫兇的地步……這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陸昔顏一本正經:


    “老牛你這話就不厚道了,咱們隻是想跟有錢人交個朋友而已。那交上朋友了,朋友之間,自然就是有通財之義了。找好朋友借兩身衣裳和一點小錢,並不算過分吧?”


    “……”老牛無語:“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話雖如此,它還是慢悠悠走出小樹林,橫著堵到了路中間。


    牛魔王被壓製真魔真身後,變成的這頭大水牛,體型碩大,肌肉發達,隨隨便便往那裏一站,就有兇暴氣息四下彌漫。


    拉著那輛馬車的兩匹黑馬,雖然也算得上高大神駿,可畢竟隻是凡物,哪裏禁得起老牛兇暴氣息的衝擊?


    隔著幾十米遠,兩匹黑馬就齊齊驚嘶一聲,瑟瑟發抖地停了下來,四蹄發軟,不敢再前行半步。


    那馬車夫趕緊扳下刹車,停住馬車,站起來往前一看,也被那頭渾身都是肌肉疙瘩,兩根牛角好像圓月彎刀的碩大水牛嚇了一跳,連忙從座位下取出了一杆雙筒獵槍。


    “滾開!”


    他用槍對準老牛,喝斥:“再不走我就開槍了!”


    這時,車廂裏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發生什麽事了?”


    馬車夫連忙說道:“先生,有一頭水牛堵在了馬路中央,把馬嚇壞了。我正要趕走它。”


    正說時,馬車夫隻覺一道勁風,擦著自己臉龐掠過,接著便聽篤地一聲脆響,迴頭一看,就見車廂左角的油燈旁,正釘著一枝羽箭,箭頭整個沒入車體,箭杆猶在嗡嗡震顫。


    看到那枝箭的形製,車夫臉色一變,失聲道:


    “森林之子!先生,路邊樹林裏有森林之子埋伏!”


    說著飛快地蹲下來,躲到座位後麵,槍口對準羽箭飛來的方向,厲聲喝斥:“不要過來,我有槍!”


    話音剛落,兩枝羽箭一左一右並飛而來,居然無比精準地自雙筒獵槍的兩根槍管鑽了進去。巨大的力量,令馬車夫手手掌一麻,手腕劇震,雙筒獵槍失手脫落。


    “這種箭術……”


    馬車夫渾身一僵,整個人縮成一團,對車廂裏叫道:


    “先生,埋伏的是金葉神射手!我的槍被他射落了!您快開槍示警,巡邏隊聽到槍聲,很快就能趕過來!”


    “不必驚慌,隻是金葉神射手而已……”


    溫和的男聲,自車廂裏響起。


    隨後車廂左側門打開,一個穿著米白風衣,身形高大,麵容儒雅清逸的男子,雙手各提一把槍管加長、口徑加大的左輪手槍,自車廂中輕盈躍出。


    小樹林中。


    打落了車夫的獵槍,正準備出去跟有錢人交個朋友的陸昔顏,借著馬車燈光,看到那身著米白風衣的清逸男子後,身形驟然一僵,咬牙切齒地舉起了長弓。


    “你幹什麽?”倪坤低喝道:“咱們隻是交個朋友,借錢借衣而已,沒必要殺人!”


    陸昔顏咬牙切齒,低聲道:“那個男人……就是逍遙派宗主,逍遙子道無崖!”


    說話間開弓如滿月,一鬆弦,勁箭如流星,朝逍遙子道無崖激射而去。


    箭剛離弦,逍遙子道無崖便已警覺,飛快地抬起右手,食指一壓扳機。


    嘭!


    震耳的槍聲中,道無崖身前十多米的空中,爆起一團激烈的火星。一枝箭頭扭曲、箭杆折斷的羽箭,打著旋兒彈落在地。


    他居然一槍正中箭頭,把箭矢當空攔截了下來。


    在開槍攔截箭矢的同時,他左手亦飛快抬起,對著箭矢來處開了一槍。


    也是在他左手抬起,食指下壓的同時,陸昔顏往旁邊飛快地橫移半步,於是槍響之時,子彈幾乎擦著她臉頰掠過,射中她身後一棵大樹,打得樹皮迸裂、木屑橫飛。


    陸昔顏剛要再次開弓,逍遙子道無崖左手的左輪手槍再次開火。陸昔顏又一次在他開火的同時,搶先橫移半步,躲開了這一槍。然而道無崖這一槍就是為了逼她走位,在她橫移同時,道無崖右手的左輪手槍已然開火,子彈直取陸昔顏左眼。


    這一槍,陸昔顏已無法閃避。


    不過就在子彈即將擊中她左眼的那一刹,一隻大手,倏地橫在她麵前,子彈噗地一聲,擊中那隻大手掌心,卻被肌肉與指骨卡住,未能穿透。


    正是倪坤及時出手,擋下了這顆子彈。


    陸昔顏趁此機會,飛快地拉滿弓箭,以連珠箭法一口氣射出九枝箭。


    九枝勁箭前後相繼,首尾相銜,連成一線,破空急襲道無崖。


    道無崖嘴角含笑,佇立不動,雙手平舉,雙槍次第開火。


    嘭嘭嘭八聲槍響,前方空中接連爆起八團火星,道無崖擋下了前八枝箭後,雙槍已徹底清空彈倉。


    但麵對那已幾乎襲至他眼前,直取他左眼的勁箭,道無崖隻是將右手槍口稍稍一動,便聽釘地一聲,槍口飛濺起一團火星,竟是用槍口接住了這枝箭。


    “你不是森林之子的金葉神射手。”


    道無崖淡淡道:“金葉神射手也沒有這等箭術。你究竟是什麽人?”


    “要你命的人!”


    陸昔顏低喝一聲,又一次彎弓搭箭,射出了連珠箭。


    “嗬,箭再快,也快不過子彈。我連子彈都可以接住,剛才隻不過是與你玩玩,你還真以為能射中我?”


    道無崖淡淡說著,將雙槍收起,抽出兩口短匕,大步朝著小樹林走來。


    前行之時,一偏頭,避開一枝射向他眼睛的利箭,又一抬手,以短匕磕飛一枝勁箭。接著每前行一步,便飛快地揮一次刀,將陸昔**向他的連珠勁箭,統統磕飛。


    直到陸昔顏將箭囊清空,都沒有一箭能射中道無崖。


    而道無崖距離小樹林,已隻剩十幾步,已能看清樹林陰影中,陸昔顏的相貌。


    “咦?”


    看清陸昔顏相貌後,道無崖又驚又喜:


    “你不是楊錚的徒弟陸昔顏麽?哈,正不知該上哪兒找你呢,你居然就自己送上門來!修羅劍合該我得!”


    話音未落,就聽轟地一聲巨響,地麵微微一震,一條人影如出膛炮彈,自小樹林中飆射而出,挾狂暴勁風,直取道無崖:


    “哈哈哈……我倪坤區區中階人仙,居然能斬殺一尊圓滿天仙,道無崖,謝謝你啦!”


    大笑聲中,一隻拳頭擊破空氣,帶著嘭嘭音爆,直取道無崖頭顱。


    即使被荒蕪古樹子體,以源自荒蕪古樹本體的,宇宙法則級別的“神權”,壓製了體魄與實力,倪坤的拳頭,仍然可以突破音速。


    不過逍遙子道無崖畢竟是圓滿天仙。


    即使也慘遭蕪荒古樹神權法則壓製,一身通天徹地的神通,幾無絲毫發揮餘地,但逍遙派在魔門七宗之中,貼身近戰的本領,乃是僅次於修羅道。


    之前在天君洞天之中,曹真等人準備設伏時,就是因此,才安排逍遙宗子莊鵬飛做倪坤的對手。


    道無崖比徒弟莊鵬飛又不知強了多少倍,連子彈飛行的軌跡都能看清,甚至可以徒手接住步槍子彈,自然不可能看不清倪坤這一發音速拳。


    麵對倪坤這足以將他顱骨打裂的一拳,道無崖不慌不忙,嘴角噙笑,雙手倏地一動,左手匕首豎起,鋒刃正對倪坤拳鋒指縫。


    若倪坤不收手或是變招,就要用最脆弱的拳鋒指縫,與這口合金鍛造,足以割破普通鐵板的短匕鋒刃硬碰。


    同時道無崖右手匕首,劃出一道輕盈的弧線,匕尖挑向倪坤右手手腕。


    若倪坤還不變招,這一刀,就能刺入他手腕之中,挑斷他的腕筋。


    然而。


    道無崖低估了倪坤以“中階人仙”之身,達成“單殺圓滿天仙”成就的決心。


    他不閃不避不變招,狂笑著繼續揮拳。


    噗!


    倪坤的拳頭,轟在了道無崖豎於麵前的匕首鋒刃之上。


    食指與中指之間,脆弱的指縫部位,在倪坤自己的狂暴拳力衝擊之下,令匕首的鋒刃,輕鬆切開了指縫,一寸寬的匕首,盡皆切入他食指與中指之間,又被兩根指骨死死卡住。


    與此同時,道無崖右手匕首,亦輕盈地刺入了倪坤手腕,輕輕一挑,腕筋啪一聲斷開。


    但道無崖反而變了臉色。


    正常情況下,腕筋一斷,拳頭立刻就會失去力量,五指再無法合攏。


    可倪坤簡直就是個怪物。


    腕筋都被盡數挑斷,他的拳頭卻還是緊緊握著,力量還是沒有絲毫衰減,嵌在食指與中指指骨之間的匕首,也絲毫未有鬆脫的跡象,被倪坤拳頭推動著,朝道無崖臉龐倒轟而迴。


    到了這個時候,道無崖再想躲已經遲了。


    隻來得及稍微偏了偏頭,躲開了最為致命的太陽穴,跟著就被倪坤嵌著匕首的音速鐵拳,狠狠轟在了左臉頰上。


    清脆的骨裂聲中。


    道無崖痛哼一聲,像是被一柄流星錘轟中,腦袋猛地一甩,身子亦被巨力帶的雙腳離地,斜傾著騰空而起,淩空轉體一周半,就要往側麵拋跌。


    但他連落地的機會都沒有。


    倪坤腳掌猛一跺地,地麵微微一震,借力往前疾躥而出,左手捏鷹爪,扣住道無崖腳踝,指發巨力捏碎道無崖踝骨之時,將他身子倒拖迴來,右肘如鐵錐,狠狠轟向他心口。


    道無崖豈會束手挨打?


    強忍著腦海的眩暈,右手幻影般一揮,短匕噗地一聲,深深紮入倪坤腰肋。


    但倪坤好像完全沒有感覺,肘尖如鐵錐般轟然砸下,嘭地一聲,正中道無崖心口。骨裂聲中,道無崖哇地一聲,狂噴鮮血,身子往下墜去。


    背部剛剛撞上地麵,倪坤已彎腰出拳,雙拳如暴雨般落下。


    嘭嘭嘭嘭嘭……


    狂暴的打擊聲中,倪坤雙拳從道無崖胸口一直打到臉上,又從臉上打迴胸口,再打迴臉上,再打迴胸口。


    剛開始,道無崖還一手護臉,一手護心,試圖遮擋。


    但倪坤的拳太重太狠,道無崖雙臂臂骨很快就被他捶得粉碎,軟綿綿落到一旁。


    接著逐寸碎裂的,就是胸骨、麵骨。


    饒是圓滿天仙有著極強的生命力,即使被壓製成肉體凡胎,等閑傷勢也要不了他們的性命,但當胸肋骨骼盡碎,倒紮進心髒、肝肺之中,麵骨顱骨亦被轟得稀爛之後,圓滿天仙強悍的生命力,也無法再拯救道無崖的性命。


    當陸昔顏和許明遠走過來時,隻剩最後一口氣的道無崖,已經看不出人形了。


    “最後一刀,要補嗎?”倪坤笑問陸昔顏。


    陸昔顏抿了抿嘴,恨恨地看了道無崖一眼:


    “算了,這個是你單殺的。我就不搶功了。不過下一次,你可不能再搶在我前麵衝出去了。”


    倪坤哈哈一笑,“下次一定讓你先上。”


    說著,一腳踏下,斷了道無崖最後一口氣。


    魔門六宗主之一,圓滿天仙逍遙子道無崖。


    暴斃!


    “一位圓滿天仙,就這麽殞落了?”


    許明遠看著道無崖那血肉模糊的屍體,渾身一陣發冷。


    這可是圓滿天仙啊!


    舉手投足,就能撼動星辰,隨隨便便,就能滅絕一方天地的大能,就這麽輕鬆地死了?


    被亂拳打得不成人形?


    天仙一不留神,就會死掉,這個世界真危險……


    “我想迴家……”許明遠心中呐喊。


    老牛也慢悠悠踱了過來,慨歎道:


    “圓滿天仙,那可是我老牛都要仰望的大人物,沒想到居然就這麽輕飄飄地死了……荒蕪絕地,果然不愧為天仙墳場、天君墓地……”


    “承老牛你吉言。”倪坤榮光煥發,神采奕奕:“我這一次,就是要將這荒蕪絕地,變成魔門六宗、靈霄宮的天仙墳場、天君墓地!”


    就在道無崖遇襲時。


    綠茵市,一座宏偉的貴族古堡之中。


    大廳之中,極夜魔帝赤無極,正在為曹真等人,講解該如何在這個世界生存、施法、戰鬥。


    “荒蕪古樹壓製超凡,我們的仙體,會退迴肉體凡胎。雖然生命力仍然強悍,等閑傷勢仍可自愈,但如果五髒六腑和腦顱受傷太重,我們仍然會死。


    “凡人的輕型槍械,無法輕易殺死我們。但如果毫無遮擋地暴露在槍林彈雨之中,被打中太多槍,傷勢超過了我們能夠的自愈極限,則我們一樣會失血而死。


    “至於重機槍、火炮等重武器,更是對我們有著致命的威脅。大口徑重機槍的子彈,可以打斷我們的骨頭,穿透我們的肌肉,重創我們的髒腑。大口徑的炮彈的爆點中心,更是可以將我們撕成碎片。


    “當然,重機槍這樣笨重的武器,我們有的是辦法應付。誰也不會傻到直接暴露在槍口之下。至於炮彈,想要正中我們,更是幾乎沒有可能。


    “凡人的武器可以殺死我們,我們一樣可以利用凡人的武器武裝自己。所以你們接下來第一件事,就是學習如何操作凡人武器。


    “另外,在這個世界,超凡雖被壓製,但我們依然可以施展法術。隻是需要耗費材料。最容易得到的施法材料,就是凡人的血肉、魂魄。品質最好的施法材料,則是林子裏那些木靈的血肉、魂魄。


    “極樂門、天心宗、昏逆派迷心惑神、操控凡人的法術,倒是不需要消耗任何材料,但是要消耗大量的精力。我們能在這裏建立起勢力,控製綠茵市的軍閥,令那些大小軍頭為我們所用,便是靠著葉魔後、大天尊、邱大聖的努力……”


    剛說到這裏,逍遙宗子莊鵬飛忽然臉色一白,眼神之中滿是惶恐。


    赤無極接下金邊眼鏡,擦拭著鏡片,看向莊鵬飛:“怎麽了?”


    “……”莊鵬飛渾身顫抖著站起,張了張嘴,發出仿佛重症病人般沙啞的聲音:“冥,冥淵瓶……轉移到我身上了……”


    冥淵瓶,正是逍遙派的鎮派魔器。


    聽聞此言,曹真等人齊齊一驚,臉色劇變。


    就連赤無極,正擦拭鏡片的手都猛地一抖,啪地一聲,捏碎了鏡片。


    冥淵瓶轉移到莊鵬飛身上,所有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逍遙子道無崖,死了。


    “赤師伯,此事,此事……”莊鵬飛臉色煞白地看著赤無極,脊背陣陣發寒。


    他現在就怕師父死了,赤無極等人連他也殺掉——雖然逍遙派在外界還有好些修士,就算他莊鵬飛死了,“冥淵瓶”也會瞬間轉移到外界修為最高的逍遙派修士身上,赤無極等人是無法得到“冥淵瓶”的。


    但……


    得不到冥淵瓶,赤無極等人也可以借此向“靈霄宮”傳遞信息。運氣好,說不定能驚動靈霄天尊。


    靈霄天尊出手的話,就有很大的可能,將赤無極等人直接撈出這荒蕪絕地。


    “勿慌。”赤無極看破了莊鵬飛的驚懼,淡淡道:“靈霄天尊又陷入了沉睡,等他醒時,還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後。那個時候,我們說不定都已經老死了。天尊出手搭救,是指望不上的。我們隻能設法自救。所以,鵬飛也不必擔心,沒人會殺你,將冥淵瓶送出去。”


    莊鵬飛勉強一笑:“謝,多謝師伯。”


    “勿需謝我,我也隻是出於現實考慮。”赤無極淡淡一笑:“否則,我一定第一個出手殺你。”


    他這麽一說,莊鵬飛反而放下了心來。


    這時,玄夜問道:“師父,道師叔之死,定與陸昔顏有關。我們是不是……”


    赤無極沉吟一陣,說道:“道無崖是去大河鎮給葉寒仙傳遞消息的。他既死了,葉寒仙也可可能有危險……”


    虛夜月聞言一驚:“師伯,一定要救救我師父啊!”


    “勿慌。”赤無極淡淡道:“我這便去見諸天君,請他派人保護葉寒仙。”


    說罷,離開大廳,去見靈霄天尊二弟子諸無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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