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沒讓施涼跟容蔚然走,留他們過夜。

    幾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心思亂飛,誰也沒留意電視裏的女主角是如何身處險境,又是誰在背後推了她一把。

    那種懸疑陰森的氛圍被沙發周圍無形的屏障隔開了。

    “啊——”

    電視裏的尖叫把黃金殊嚇的身子一抖,她拍拍胸口,“快嚇死我了。”

    這一喊,其他人也都迴神。

    老爺子叫王建軍換台,到少兒頻道時,他說,“就看這個。”

    “大晚上的,就不要看一驚一乍的了,看點童趣的,對睡眠好。”

    幾人看著多啦愛夢,一臉迷之怪異。

    除了容蔚然。

    他聽到大熊的聲音,一直垂搭著的眼皮就立刻往上一撩。

    那樣子,還是個動漫迷。

    氣氛挺和諧的,老爺子毫無預兆的朝施涼問了句,“蕭荀還好嗎?”

    施涼正在吃容蔚然給她剝的山核桃,她聞言,差點梗到。

    一旁的黃金殊咳一聲,“爺爺,吃瓜子嗎?”

    老爺子捋了把白胡子,“抓點花生給我。”

    他迴頭又說,“阿涼,前段時間蕭荀來這邊,我給他卜了一卦,他一聲招唿不打就走了。”

    “當時我還想給你打個電話問問,一轉眼就給忘了。”

    “……”

    黃金殊踩王建軍,把他拖鞋上的卡通臉踩變形了,他也沒吱一聲。

    王建軍本來就不會說話,這種情況,更是不能張口,唯恐再添亂。

    施涼吃掉嘴裏的山核桃,神態自若,“爺爺,他出差了。”

    “出差了啊,”老爺子叨嘮,“我說怎麽沒見他跟你們一道迴來。”

    “阿涼,你見著他了,替爺爺跟他說聲,要放寬心。”

    “好的。”

    老爺子好像又想起來什麽,“你小男友是a市人嗎?”

    “嗯。”施涼說,“爺爺,我去給您泡茶。”

    “不喝了,”老爺子擺手,“人老了,起夜麻煩。”

    “時間過的真快,刷的一下,人蕭荀都四十多了,半輩子過去了……”

    這迴連黃金殊都拯救不了她爺爺的老糊塗了。

    過了一會兒,老爺子拄著拐杖起來,“你們都早

    點睡,別太晚了。”

    他特地交代,“金殊,夜裏餓就叫張媽,建軍你多顧著點她。”

    “知道的。爺爺晚安。”

    之後黃金殊也拉著王建軍走了。

    剛才始終沒出聲的容蔚然把手指一鬆,山核桃的硬殼掉在垃圾簍裏,細尖的邊角有血。

    餘光捕捉到了,施涼大力把容蔚然的那隻手一抓,翻過去看他的手掌心,破了好幾處。

    這些都是他在克製自己的證據。

    容蔚然把手拿走,“困了,上樓睡覺吧。”

    施涼再次抓住了,將自己的手指穿梭進他的指縫裏,親密的|磨|蹭|了幾下。

    “明天早點起,有很多地方要帶你去看。”

    “好。”

    洗漱的時候,施涼在卸妝,容蔚然站她旁邊,她調笑,“放心,妝卸了,不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我覺得你不化妝好看。”

    施涼拿手指指尖點一下他的心口位置,“通常男人這麽說,都沒走這個地方。”

    “真的,”容蔚然從後麵摟住女人,下巴蹭在她的脖頸,“你不化妝,眼睛更美。”

    施涼後蹭。

    容蔚然悶哼,他每一迴都是毫無抵抗力的被這女人勾去魂魄。

    如果有後半輩子,那也翻不了身了。

    這次傷的是腹部,完全不能使力,容蔚然掛著空擋,眼神幽怨。

    施涼拿毛巾擦臉,“右手不能用了?”

    “能用,”容蔚然親她的耳蝸,“不想用。”

    施涼從鏡子裏掃他一眼,“把褲子拉鏈拉了。”

    半小時後,容蔚然神清氣爽的躺在床上,準備醞釀睡意。

    在他的頭腦開始混沌的那一瞬間,他也竄出一種假設,比起蕭荀的,更加可笑。

    沒有最開始的算計,沒有那五年的垂死掙紮,也沒有兩家的恩怨,施涼的外公和媽媽都還活著,他的媽媽也是。

    他們已經結婚了,有規劃有未來,且正在為造小人這個偉大的事業奮鬥。

    “想什麽,樂成那樣。”

    耳邊的聲音擊破容蔚然腦子裏的畫麵,他掐了掐眉心,“我在睜眼做夢。”

    施涼把被子掀了掀,鋪開了,“閉眼繼續做吧。”

    “閉眼就真的是夢了,”容蔚

    然皺眉頭,“睜眼還能自我欺騙一下。”

    施涼側頭看過去。

    容蔚然也把臉側向她,四目相視了片刻,兩人一下一下親|吻|,不摻雜任何|情|欲|,有的隻是單純的喜歡。

    半夜,施涼迷迷糊糊的,發現容蔚然坐在床頭,她瞬間就醒了。

    “怎麽不睡?”

    “睡不著。”容蔚然的臉嵌在昏暗的光線裏,輪廓深沉,“你睡吧,別管我了。”

    他的嗓音聽起來並沒有絲毫倦意,“我坐坐,想睡了再睡。”

    施涼去開燈,房間驟然被拖進光亮之中,包括身邊人臉上來不及收斂幹淨的焦慮。

    “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沒有。”

    容蔚然的手放進微亂的發絲裏,他低著頭,眼瞼被一片陰影遮蓋,“我在想,我們有孩子了,第一個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施涼愣了愣,“女孩吧。”

    “男孩萬一繼承他爸的脾性,指不定會禍害多少小姑娘,那到時候,我給他擦屁|股,都得煩死。”

    容蔚然的麵部抽搐。

    他躺迴去,半響笑,“其實我不太喜歡小孩。”

    “我知道。”

    施涼把一條手臂橫到男人的頸後,讓他枕著,“不過我想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會是個很成功的父親。”

    將近一米九的個子,容蔚然長手長腳,蜷著並不舒服,但他眉間的紋路卻減輕了許多。

    “也許吧。”

    容蔚然又一次陷入幻想,這次是施涼帶他進去的,“我估計會跟他們爭風吃醋,劃好地盤,從小就告訴他們,你是我的……”

    慢慢地,他在那些勾勒出的美好中睡去。

    施涼天亮前才合了會兒眼。

    人生來孤獨,上了年紀會越發清楚這一點,無論如何排斥,最後都隻能接受。

    老爺子養了隻漂亮的八哥,那位小祖宗不知道是心情不好,還是吃的不滿意,它在籠子裏窩著,精神萎靡。

    把老爺子急的,清早就為它忙左忙右,那動靜把大家夥都吵醒了。

    施涼跟容蔚然簡單洗漱完了,把房間收拾收拾就下樓去了。

    老爺子在哄八哥,讓施涼他們先去吃早餐,不要等他。

    施涼看了看籠子裏的八哥,她第一次來黃金殊家

    ,黃金殊帶她到院子裏,蹦蹦跳跳的指著八哥給她看,那一幕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爺爺,它快二十歲了吧。”

    老爺子一怔,喃喃,“原來是老了啊……”

    他歎口氣,釋懷了,“老了有老人的去處,都一樣的。”

    客廳被突如其來的傷感籠罩。

    容蔚然想到自己已逝的母親,住院的父親,他的眼底蒙上一層憂鬱。

    八哥叫了兩聲,老爺子提著它往書房走,步履蹣跚。

    施涼在後麵問,“爺爺,不吃早餐了?”

    “不吃了。”老爺子有些吃力的邁過門檻,“你們多吃點。”

    施涼把粥給容蔚然,生老病死是常態這種話安慰人,太輕了,起不到半點作用。

    所以她沒有說,“吃完了就走。”

    容蔚然揉額角,還想那八哥,“養隻擱家裏挺不錯的。”

    “再養條狗,哈士奇或者德牧,把它們都放在後院,天氣好了就能出來撒歡,再種一片竹林,夏天會有蜻蜓……”

    施涼聽著他的描述,沒有打斷,在他說完後給出笑容,“那要多大一塊地?”

    “怎麽也要大幾百,”容蔚然俊朗的眉眼神采奕奕,“再挖一個湖,丟進去魚餌,有空就去釣點魚,還能帶孩子們上那兒散步。”

    “你覺得好不好?”

    施涼停留在容蔚然那個孩子們的“們”上麵,挺想問數字是大於等於幾。

    “還行。”

    “你這口頭禪……”容蔚然無奈,“喜歡,不喜歡,就這兩個選擇,你迴迴給我第三個。”

    施涼也挺無奈,“習慣了。”

    “剛才我說的,你可以隨便補充,或者任性的更改。”

    容蔚然深深地看著麵前的女人,用承諾的口吻說,“你是一家之主,不要丟了自己應有的權利。”

    施涼偏頭,親親他的下巴。

    “早……啊”

    王建軍打著哈欠過來,他咳兩聲,端了杯豆漿,外加三個大肉包子,兩個燒餅迴了房間,去伺候餓癱了,又不想起來的老婆。

    走到房門口時,王建軍的頭扭到一半,又扭迴去,“那個……你們今天要離開c市嗎?”

    施涼說,“還不確定。”

    王建軍哦了聲,“那有決定了,跟我們說聲啊。

    ”

    施涼說好,她收迴視線,見男人在看自己,眼神詢問。

    容蔚然漫不經心的擦嘴,“走吧。”

    “跟爺爺打個招唿再走。”

    離開黃家,施涼帶容蔚然去了一處水庫。

    天氣晴朗,微風徐徐,水麵掀起層層漣漪,他們並肩站著,隻覺心曠神怡。

    “我上高中那會兒,喜歡繞路來這邊。”施涼手指著水庫,“以前中間沒有填路,現在變成旅遊景點了。”

    路邊停著不少私家車,都是過來釣魚的,享受那種錢可以買到的滿足感。

    容蔚然皺眉,“你上水庫幹什麽?”

    施涼說,“遊泳。”

    容蔚然捏她,“遊泳?在這裏遊?”

    “這裏沒人打擾,”施涼說,“從水庫一頭遊到另一頭,我在兩個月的時間裏,翻倍縮短時間。”

    容蔚然的眉頭更緊,“哪兒不能練,為什麽非要跑這麽危險的地方。”

    “這個水庫淹死過不少人,大多都是來玩的學生。”施涼的神情淡漠,“我見過一個,他是追我的一個男生,撈上來時已經死了。”

    “當時我剛巧路過,往裏頭看了眼,看到他塞滿淤泥的手指,被水泡的浮|腫,我當場就吐了。”

    “第二天我就上這兒來了,跳下去的時候,就感覺那男生的手拽著我,一直跟在我後麵。”

    “我遊的很快,因為我不想被他拖下去,落得一樣的下場。”

    容蔚然沉默,看他的臉呈現的狀態,可以知道他|咬|住|了牙關。

    “你才是瘋子。”

    施涼微笑,“沒有那時候的我,哪兒在你麵前的我。”

    過了許久,容蔚然突兀的問,他的嗓音幹啞的厲害,“姐,你有沒有想過,蕭荀是在通過你,思念著什麽人?”

    施涼麵不改色,她不答反問,“我傻嗎?”

    容蔚然,“不傻。”

    施涼撩開眼前的發絲,“那你還問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

    唿吸一滯,容蔚然把她摁在懷裏,手掌用力箍住她的後腦勺。

    他們去下一個地方,目的地是一間酒吧,在半路上,一輛大貨車朝他們迎麵開過來。

    那輛貨車上司機扭曲驚恐的表情在容蔚然的瞳孔裏放大,有短暫的一瞬間,他想,就這樣結束吧。

    在離開的最後一刻,他們陪伴著彼此,這就夠了。

    急刹車聲刺破心髒,容蔚然破裂的思緒震動不堪,他擱在方向盤上的手顫抖不止,冷汗打濕後心。

    聽到耳邊的聲音,容蔚然遲緩的扭頭,瞳孔渙散,目光沒有焦距。

    他張張嘴,好半天才發出聲音,“你怎麽樣?”

    施涼深吸一口氣,“我沒事。”

    她解開安全帶,什麽也不說就把男人抱住了。

    分不清是誰的身子在抖,誰的氣息紊亂,誰先吻的誰,他們需要從彼此那裏得到什麽,又需要給對方急切想要的。

    貨車司機驚魂未定,也不管事,手忙腳亂的開車跑了。

    有交|警過來敲窗,他嘴裏公式化的一套說詞在看到男人赤紅的眼睛時,卡了一下,“都沒有受傷吧?”

    容蔚然深唿吸,剛要說話,手機就響了,他接通以後,不知道聽見了什麽,神情全變了。

    “怎麽……”

    施涼從包裏拿出手機,她看到來電顯示是薑淮,眉心蹙了蹙。

    那頭的薑淮說容振華病重,醫院已經下了通知,人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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