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說完話,站起身就要往堂屋東麵的屋子走,司季夏卻在這時急忙喚住了她,“姑娘請稍等一等。”


    “公子可是有話要與我說?”冬暖故停下腳步,看著司季夏,司季夏還是看了她一眼又垂了眼瞼。


    “姑娘……可有去處?”司季夏問。


    “暫時還沒有。”冬暖故淺淺一笑,眸子深處隻有濃濃的哀傷,“不過找找總會有的。”


    “山上地方粗陋,姑娘若是不嫌棄的話,姑娘不妨在我這兒多留些日子。”司季夏的聲音很溫和,像是很關心冬暖故似的,“至於姑娘的去處,我可以幫姑娘找的,姑娘現在身有不便,不宜勞頓。”


    司季夏說完,又慌忙解釋道:“姑娘放心,我請姑娘留下絕非有歹意,隻是姑娘現下這般情況實在不便,我這兒的屋子空著也是空著,若能幫得到姑娘,我自是願意。”


    司季夏急急忙忙地說完話,又是變得有些麵紅耳赤。


    “我留在這兒,不會打擾公子麽?”冬暖故的雙手垂在身側,將自己的布衣抓得緊緊的。


    “山中日子清簡,能多個人與自己說說話,也是好的。”司季夏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姑娘若是能留下,我很歡迎。”


    “那我便多謝公子了。”冬暖故朝司季夏微微躬身,“如此小女子便又再多欠了公子一個收留之恩。”


    “姑娘不必如此多禮,若是換了別個人,看到姑娘這般,也會幫助姑娘的。”冬暖故的舉動讓司季夏有些手足無措。


    冬暖故隻微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我還有個問題想問姑娘。”


    “公子請問。”


    “姑娘說我昏睡……我昏睡了多久?”竟是讓他把對過往的記憶全都睡走了。


    冬暖故默了默,才答道:“公子睡了半個月。”


    “半個月……”司季夏對冬暖故的話毫不懷疑,就像他的家裏突然多出了個大肚子的女子他也不覺得有太大的詫異一樣,他相信冬暖故的話,“半個月裏都是姑娘在照顧我?”


    “公子為救我而傷,我不能棄公子而去,公子縱是睡上一年半載不醒,我也一樣會照顧公子的。”


    冬暖故聲音柔柔的,柔得司季夏心又開始怦怦直跳了,他覺得自己的這種感覺太過可恥,是以他連忙捧了裝了碗筷碟子的陶鍋急急忙忙出屋去了,一邊緊張道:“我把碗筷拿去洗,姑娘你坐。”


    冬暖故沒有在堂屋坐,她迴了她的那間屋子,將自己鎖在屋子裏,久久不出來。


    冬暖故自認自己不是個愛哭的人,在嫁給司季夏之前,她甚至已經忘了眼淚的味道,忘了流淚的感覺。


    可她不知她是怎麽了,她不知她何時開始竟變得喜歡流淚了,眼淚那種苦澀的味道流進嘴裏,讓她覺得她整顆心都是苦澀的。


    冬暖故站在小屋裏的窗邊,窗戶對著院子而開,站在窗邊,她能看到正蹲在廚房門外洗刷鍋碗的司季夏。


    他還是像原來一樣,在蹲下來做事的時候習慣性地將那隻空蕩蕩的右邊袖子打上一個結以免袖口掃到地上。


    他除了瘦了很多之外,他還是和原來一樣,眼睛還是墨黑到深沉的,唇瓣還是薄薄的,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邊上還是有兩個可愛的小梨渦。


    他還是和原來一樣,會習慣性的緊張,一緊張就不敢多看她一眼。


    他明明什麽都和原來一樣,他明明什麽都沒有變。


    可他卻不再是她的平安了。


    他不是她的平安了,不是了……


    她不能吻他,不能抱他,不能輕撫他的臉頰,不能拉著他的手輕撫她的肚子,她甚至不能把心裏話告訴他了……


    淚又流進了嘴裏,苦澀到了極點。


    冬暖故沒有抬手擦自己眼眶裏的淚水,因為不管她怎麽擦,都止不了自己的眼淚。


    窗外的陽光很好,可是卻照不進窗戶裏來,屋子裏隻有深秋的寒意。


    冬暖故站在窗外一瞬不瞬地看著院子裏的司季夏,一邊抬手撫著她的小腹,聲音低得近乎哽咽道:“好孩子們,你們的爹爹不記得你們和娘了,娘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正蹲在廚房門外洗碗的司季夏總覺得有人從屋子裏瞧他,可當他轉頭看向那敞開的堂屋大門和兩邊屋子的窗戶時,卻又不見有人影,他覺得應該是他的錯覺,屋裏隻有一個人,而那個人可不會這麽偷偷瞧他。


    他隻是一個什麽都沒有的殘廢而已,沒有什麽值得別人看的。


    此時的冬暖故已躲到了窗戶旁,閉著眼,淚流成河。


    司季夏洗好了鍋碗將其拿進了廚房裏去放的時候,發現這間廚房於他而言也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熟悉的是這的確是他的家,陌生的是裏邊的器具都是嶄新的。


    他究竟是何時購置的這些新器具新家什的?他當真……隻睡了半個月而已?


    罷了,想這些做什麽,他還活著,也還是自己一人,與從前沒有變,其餘的又何必多想。


    司季夏又看到了堂屋前被他踢開還未來得及撿的鞋,這才彎腰撿起那隻被他踢開的鞋在屋前放好,再從牆角處拿了一隻木盆,將布鞋、皂角及刷子一並放進了盆裏,將木盆拿起來後重新迴了堂屋,本是要與冬暖故說些什麽,奈何發現她那間屋子的屋門緊閉著,他想敲門,終是沒有敲,而是拿著木盆走了,出了院子。


    他去往的方向是山間小溪的方向,他要拿鞋子去洗刷。


    司季夏這一趟出去去了很久,因為他在小溪邊坐了很久很久。


    他迴來的時候,日已落,山間的小院裏早已沒有了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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