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刃的腳尖正好踩在一處彎翹的飛簷上,聽得樓遠這一聲信口拈來的“師兄”稱唿,腳一滑,險些從飛簷上栽倒下來。


    冰刃將腳步重新穩上後,憤恨地衝樓遠吼道:“呸!你他娘的別滿嘴塞糞!誰是你師兄!?你個小白臉要是敢再亂叫,老子現在就先割了你的舌頭!”


    “想要娶老子師妹,沒門兒!”


    樓遠沒有再說話,隻是不禁然地咳嗽了幾聲,速度稍稍有減緩,然很快又繼續能與冰刃的速度平齊。


    銀月不知何時又藏到了雲層之後,濃濃夜色中,冰刃看不見樓遠的麵色,是以沒有看見他眸子裏正亮著一抹堅決的光。


    他樓遠說過的話,要做的事,不論如何,他都一定要做到。


    夜色本是濃黑,忽然間卻又變得明亮起來。


    因為隕王府一直以來的夜晚,都是燈火通明的。


    今夜,也不例外。


    甚至,今夜的燈火比尋日裏亮得更甚。


    樓遠與冰刃的腳步沒有停,在腳尖點過隕王府外最後一幢樓閣的飛簷時,隻聽冰刃沉聲道:“兩個時辰之後,這個地方,老子一定要見到老子師妹。”


    “放心。”樓遠隻說了這兩個字。


    下一瞬,隻見黑影如劍影般釘進了燈火通明的隕王府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墨空上的銀月,似是與那濃濃厚厚的烏雲耍起了玩笑來,時而躲藏時而半露臉膛,使得今夜的夜色倏明倏暗。


    夜色愈濃,愈漸覺不到風的存在。


    風,不知何時停了。


    一輛烏篷馬車由相府菡萏別院及桃林別院後那扇掩映在竹林中的偏門轔轔駛開,不緊不慢地朝王城方向而去。


    馬車裏,白拂與司季夏均微閉著眼,似在假寐。


    車窗外家家戶戶門前垂掛的風燈安安靜靜地垂掛在那兒,漏過一搖一晃的車窗簾照到馬車裏來,打照在司季夏與白拂身上,已然變得零碎。


    馬車在經過宮門時被值守的侍衛以手中長戟攔下,卻又在白拂將從懷裏掏出的一塊白玉牌遞出馬車讓其瞧清楚後收了長戟,站到了一旁讓馬車暢通無阻地入了宮門,竟是未將馬車進行盤查。


    司季夏在這時慢慢睜了眼,還是一副淡淡的口吻道:“閣下在這宮中的地位好似挺高,在下便是連喬裝打扮都省去了。”


    “公子此言差矣。”白拂微微搖了搖頭,眸中有嘲諷之意,“地位高的,不過是白某手中的這塊玉牌,以及白某的這雙手而已。”


    “白某可不認為白某若沒了這雙手還能拿得到這塊玉牌。”白拂說著,淡淡一笑,這才將手中的白玉牌收迴了衣襟後。


    他其實與薛妙手一樣,有用的,隻有這麽一雙手而已。


    當今聖上愛美色愛琴樂,所以他才有了這所謂的“地位”。


    而現下,他便是十隻指頭都傷了,倘若這一趟入宮出現什麽意料之外的情況,不知他能否自如應對。


    但願,無事。


    馬車停到了車馬場,司季夏與白拂下了馬車後,有一名年輕的宮人即刻上前來,道是已恭候琴師多時,接著便是給司季夏與白拂領路。


    而這宮人將司季夏與白拂領去的方向,竟是後宮方向!


    司季夏麵不改色,然眸子深處卻寒光沉沉。


    他將頭上的風帽拉得很低,將頭也垂得有些低,不讓任何人瞧見他的容貌。


    白拂也是神色不改,隻從容地跟在領路的宮人後邊,就像他要帶司季夏去的地方,就是後宮。


    這一路由車馬場去往後宮,路上所遇到的宮人及太監不少,然但凡見到白拂的,都往旁退開幾步,而後垂首立在那兒,待白拂走了,他們才敢走,不忘悄悄地瞟白拂幾眼。


    因為這宮中,無人不知琴師白拂喜素淨的白衣,喜在臂彎裏抱著一把通體沉黑的瑤琴,琴師白拂,是王上請來的貴客。


    這天下間,能有幾人能得天子認為貴客,禮待有加不算且還予自由出入王城的權力,並且就算是王上見到了琴師白拂都禮貌客氣,更何況隻是一個小小的宮人?


    曾有一個宮人不小心將茶水打翻在琴師身上,王上即刻下令重打五十大板,還是琴師為其說話,那名宮人才逃過一難,否則五十大板下來,隻怕命都掉了大半條,可見王上極為重視琴師這個貴客。


    而王上愛琴樂,誰人不知?


    是以,琴師白拂,宮中無人敢不尊。


    再者,就算從未見過白拂琴師的人,隻要見到一襲白衣,臂彎裏枕著一把沉黑的瑤琴的年輕公子,也不難想得到其便是白拂琴師。


    在這王城之中,白拂琴師不管何時出現,不管他去何處,都無人敢管無人敢多猜想,這些宮裏的人,隻要做好自己應當做的事情,便行,不該管的不要管,不該猜的也不要猜,這樣才能活得長。


    是以沒有人敢管白拂琴師如此深夜時辰往後宮去是做什麽。


    約莫走了大半個時辰,那領路的宮人終是停下了腳步不再繼續朝前走。


    司季夏這也才微微抬頭看向麵前雕梁畫棟上邊懸掛著的厚重匾額,匾額上鑿著篆書寫就的三個大字——芳蘭宮。


    司季夏不曉北霜國王城內的情況,是以不知這芳蘭宮裏住著的是何許人,然單單從這道宮門看,也可知住在這一處地方的人,必是王上身邊的紅人。


    若非如此,斷不會有如此派頭。


    而那領路的宮人,在這宮門外停下了便是停下了,非但沒有進去通傳一聲的意思,反是朝白拂福身恭敬道:“琴師大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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