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夠了,這就足夠了。


    “在下為內子煮了些小米紅糖粥,想來大人當是餓了,若大人不嫌棄的話,可要嚐一嚐?”司季夏站在灶台前,用長柄的勺子輕攪著麵前鍋裏的小米粥,平淡地問李悔道。


    鍋裏的小米粥煮的頗多,依冬暖故的平日裏的食量來看,這一鍋小米粥她必然吃不完,而司季夏不可能不知曉冬暖故的食量,他好像就是特意多煮了些似的。


    李悔聽到司季夏這麽一問,又是難免地怔怔,依舊是難免的緊張,有些小心地問道:“李某可以嚐一嚐阿季小兄弟的廚藝?”


    “清淡小粥,大人若是不嫌棄,在下可給大人盛一碗。”司季夏的語氣還是平平淡淡。


    李悔卻頗顯激動,“那李某便先多謝阿季小兄弟了,多謝。”


    司季夏將長柄勺子擱在鍋裏,走到一旁的櫥櫃前拿出了一隻碗壁上點畫著荷花的白瓷碗,舀了大半碗小米粥後走到了李悔麵前來,將其遞給李悔。


    李悔雙手顫巍巍地接過,隻聽司季夏道:“大人稍等。”


    李悔有不解,隨之隻見司季夏拿了一隻湯匙來給他,親手擱到他的碗裏,補充道:“倒是忘了湯匙了。”


    司季夏說完,轉身收拾食案去了。


    李悔捧著瓷碗,卻是遲遲沒有拿起湯匙,還是盯著司季夏的背影,問:“阿季小兄弟不吃些嗎?”


    “在下等內子起身後再與她一起吃。”司季夏說完,頓了頓又接著道,“大人吃便好,無需理會在下。”


    “那……李某便不客氣了。”


    少頃,李悔才垂眸看向自己手裏捧著的小米粥,聞著那清甜的紅糖香味,抬起沉重的手,用湯匙舀了一勺,邊抬手邊躬下脖子,將粥送進了嘴裏。


    粥很香,也很甜,從碗裏冒出來的熱騰騰的水氣讓李悔的眼睛有些迷蒙,然後他慢慢地將碗裏的小米粥吃幹淨,竟是吃得一粒都未剩下。


    李悔隻專注著吃他碗裏的小米粥,沒有發現司季夏不知何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正轉過身定定看著他。


    待到司季夏收拾完了,李悔也正好吃完了,灶台上另一口鍋子正騰騰騰地往上衝冒著水氣,燉的是一鍋骨頭花生湯。


    司季夏沒有理會那一鍋正咕咚咕咚鼓泡的骨頭湯,而後走到了李悔麵前來,接過他已經吃得幹幹淨淨的碗,在見到那碗裏竟是一粒小米都未剩下時,司季夏的眼眸微微一動,隻聽他客氣道:“大人麵色不佳,還是早些迴去歇歇為好,內子怕是快要醒來,在下不便送大人迴竹林別院,在下替大人把大人的侍從找來。”


    司季夏將從李悔手裏拿過的碗放到水缸上放著的木盆裏,說完話後朝李悔微微頷了頷首,就要從他麵前經過出廚房去,卻是被李悔叫住。


    “阿季小兄弟,稍等一等!”像是極為不舍司季夏離開似的,李悔的語氣聽起來很是急切,竟還是想要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司季夏停下腳步,李悔的手沒有碰到司季夏,在司季夏停下腳步的那一瞬間連忙縮迴了手。


    隻見李悔一瞬不瞬地看著司季夏,緊張不安道:“李某……李某能否再瞧一瞧阿季小兄弟脖子上掛著的那塊墨玉佩?”


    司季夏身體微僵,少頃才緩緩轉身麵對著李悔站著,卻是平靜地看著他。


    司季夏神色平靜,李悔卻緊張地手心裏都沁出了薄汗,將椅把抓得緊緊的,聲音微顫著再次問道:“可否?”


    司季夏默了默,再微微點了點頭,抬手,摸向自己胸前交疊的衣襟後,將貼著他胸膛的那塊墨玉佩取了出來。


    即便是再熟悉不過的一件東西,當李悔瞧見的時候,他本已做好足夠準備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猛地一縮。


    可他不能再在這個孩子麵前表露出異樣的神色,他必須……表現得足夠冷靜。


    “大人。”可這一迴,李悔讓自己表現得足夠冷靜了,不冷靜的,反是司季夏了,隻見他手裏一直捏著那塊玉佩遲遲沒有鬆手,微垂的眼瞼下,視線不知是看向手裏的墨玉佩,還是看向李悔,聲音低低地問道,“大人若是識得這塊墨玉佩,可否告知在下這塊玉佩意義何在?抑或可否告知在下……與這塊玉佩有關的人,何在?”


    司季夏的手忽然間顫抖得有些厲害,“在下從南蜀國來到雲城,隻是為了這一件事而已,大人若是知曉,還請大人相告之。”


    司季夏說完,朝李悔深深躬下了身,而他這一躬身,久久都沒有直起背,好像李悔不迴答,他就一直這麽躬著身似的。


    “阿季小兄弟……坐了說話如何?”李悔慈愛又心疼地看著司季夏,很想抬手再碰碰他,可此刻他醒著,他便再沒有這個勇氣。


    司季夏沒有動。


    李悔也不再強求,隻將雙手從椅把上拿下,交握在身前,漸漸握緊,看著垂在司季夏身前的墨玉佩,悠悠緩緩道:“這塊墨玉佩,是你的生身母親的,你的母親,姓段,名婉瑩,是南蜀國東陵侯府的嫡長女。”


    “二十二年前,你的母親在東陵的綠水湖畔遇見了一個來自北霜國的年輕男子,男子名叫……燕蘇。”


    說到“燕蘇”這兩個字時,李悔的眸子裏流轉著濃濃沉沉的哀傷。


    司季夏渾身一震,卻又忽聽得李悔溫和淺笑道:“阿季小兄弟還是坐下吧,你這般站著,李某可有些說不出來了。”


    司季夏這才慢慢直起身,走到桌邊,拉過一張長凳,與李悔距離不遠也不近地坐著。


    李悔沒有強求他非要坐到他身邊來不可,隻是慈愛地看著他微微笑了笑,又轉迴了頭來,目光卻不知是看向何處,接著道:“你脖子上掛著的那塊墨玉佩的背麵刻著的圖案,便是這個意思了,也是出自燕蘇之手,是當年你的母親嚷著燕蘇非要在這塊玉佩上刻上的。”


    “可你的母親終究是有了婚約的人,對方是你們南蜀國的羿王爺,可你母親不想嫁,終是選擇拋棄所擁有的一切與燕蘇私奔。”


    “後來,他們迴到了北霜國來,再然後,你的母親便懷了你。”


    “二十一年前,北霜國有過一次大動亂,丞相李放欲謀朝篡位,這個事情,李某想,阿季小兄弟就算不清楚也當是聽說過的,而燕蘇,正是這個丞相李放的門客,然後呢,想來阿季小兄弟也能想得到發生了什麽,連丞相李放都被殺了,更何況一個小小門客?”


    “再然後,就是燕蘇沒有保護好他的妻子,於那一場持續了整整三個月的動亂中,與其妻子失散了,任他如何找,都找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沒有。”


    說到這兒,李悔將自己交握的雙手捏握得指骨泛白,眸子有些無神,努力克製著自己不讓身子顫抖,不讓聲音語氣聽起來有太大的變化。


    司季夏坐在一旁聽著,也將手漸漸握緊。


    他在等,等李悔接著往下說。


    李悔沉默了片刻,才又緩慢地繼續道:“在那場動亂開始的九個月後,在燕蘇以為再也找不到你的母親的時候,她迴來了。”


    “可她迴來的時候……已經活不長了,因為她在躲避追殺時不慎跌下山崖,靠著崖底的草藥度過了整整兩個月才被前往采藥的藥農所救,而她被藥農所救之後,被藥農請來替她看診的大夫說服食各種藥草過甚,體內積毒,命不久矣。”


    “她告訴燕蘇她快要死了,她撐著這最後一口氣迴到他麵前來,隻是為了要報仇,她恨燕蘇,恨燕蘇沒有找她,恨燕蘇說過那般愛她卻又放棄了他,然後將一把匕首狠狠刺進了燕蘇的心口。”


    “她是對燕蘇愛之入骨,所以恨之入骨。”


    “那一日的她,已然被愛恨逼瘋,再也聽不進燕蘇的一句解釋,隻想著要他死,要他陪她一起死,她已是……愛到了絕望,絕望成瘋。”


    “時至今日,李某依舊清楚地記得她那絕望到撕心裂肺的笑聲和哭聲。”


    “而燕蘇,明明可以躲開她的攻擊,可他沒有,她要他陪著她死,他便陪她一起死。”


    “直至你的母親即將閉眼的最後一刻,她才笑得淒厲地對燕蘇說,她為他生了一個兒子。”


    司季夏的唿吸近乎停滯,唇色發白,微微嚅顫著,似是要說什麽,或是要問什麽。


    李悔依舊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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