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季夏的眼底陡然聚起一股寒意,抓著冬暖故的手有要鬆開的跡象,冬暖故在這時將另一隻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司季夏立刻轉頭看她,隻見冬暖故用掌心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朝他淺淺一笑,如和風又如花開的淺笑讓司季夏眼底聚起的寒意又在陡然間四散開,有些微的愣住了。


    冬暖故將他的手輕輕拿開,頭也不迴也沒有絲毫遲疑地走上前,推開門扉,走了進去。


    司季夏在門扉再次闔上時朝前邁了一步,卻在覃侍衛長又要攔他時把腳收了迴來,看了一眼緊掩的門扉後轉身走到了一旁,看也不看旁邊的人一眼。


    餘氏的譏笑聲又響起了,“就世子這副模樣也想進去見王爺,難道世子不知道世子的這副模樣任是誰見著都嫌惡嗎?”


    司季夏未加理會,隻是背對著他們靜靜地看著曲形橋下的小小細流,而他這樣的態度最是能讓人氣憤,隻聽餘氏的譏笑突然變得惡毒,“世子還是適合一個人躲在你那破院子裏,妻子什麽的,跟了世子也隻會短命而已!”


    餘氏邊說邊慢慢走到司季夏身邊,壓低的聲音裏笑意愈濃,“世子認為依王爺的脾性,你那啞巴妻子還能活多少天?”


    餘氏說完,往自己身後掃了一眼,走上了曲形橋,冷冷一聲道:“明兒,迴了,晚些時候再來見過你父親。”


    司空明本是不想走,他還想留下看司季夏的笑話,奈何餘氏又喚了他一聲,他用嫉妒的眼神深深盯了司季夏一眼後才也走上曲形橋。


    餘氏與司空明離開,柳漪自然也跟著離開,卻也在離開時眸光深深地看了正靜靜看著橋下細流的司季夏一眼。


    覃侍衛長看了一眼屋閣緊閉的門扉,上前去送餘氏他們離開。


    沒有人注意到餘氏方才往自己身後掃的那一眼其實是在看覃侍衛長。


    沒有人注意到在方才司季夏忽然抓住冬暖故的手時,柳漪眼裏一閃而逝的恨與嫉妒。


    也沒有人注意到自餘氏從屋閣裏出來後,覃侍衛長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她身上,直到她離開,他的目光也跟著她的身影放遠。


    更沒有人注意到覃侍衛長看司空明的眼神有種奇怪的溫和。


    因為他們各自都有著各自的心事。


    雕欄玉砌的閣樓旁隻餘下如石雕般值守的侍衛,司季夏這才慢慢轉過身,看向那道阻隔著冬暖故身影的門扉。


    他垂在鬥篷下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就在方才,他人生第一次有為了一個人想要奮不顧身的感覺,他不是不知道連王上都禮讓三分忌諱三分的羿王爺是身為司季夏的他萬萬惹不起的,可是為了阿暖,他似乎可以什麽都不顧,就像在水月縣遇到危險那一夜,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握住那迎麵而來的利刃。


    他並非不知疼痛,而是他不可退也不可避,因為他心裏有種感覺,倘他稍有避讓就會傷及她,而他又怎舍讓她受傷。


    就在方才,他不是不執意與她一起進去,隻是他讀懂了她淺笑裏的意思,雖然無聲,他卻明白。


    她摩挲著他的掌心是在告訴他別為她擔心,她對他淺笑是在對他說等她出來就好,她的笑容令他不忍堅持,令他選擇在外邊等待。


    他這一生最害怕的就是等待,可是這一迴他卻想要再嚐試等待的味道,因為她值得他等待,盡管他心裏很是不安。


    因為他知道司空明前些日子之所以會沉睡不醒是因為她,盡管沒有任何人找得出證據,他還知道那個家丁在寂藥裏將雙手雙臂都撓出血來一事也是她所為,她不說並不代表他不知道,早在她將那盆月季花親手交代司空明手裏時他就知道花盆上有文章,他不想阻攔而已,因為他知她是為了他才這麽做,就算鬧出了事又何妨。


    可是如今卻是要她自己去解決這個事情,就顯得他愈發的無用,可他既然選擇等待,就等於說選擇相信她,相信她會重新走迴他麵前,相信她會再站在他麵前微笑。


    閣樓裏,在主位上坐著的男人看著冬暖故的同時冬暖故也看著他,男人年紀約莫不過不惑,有著一雙威嚴與淩厲並存的眉眼,許是因為養尊處優的緣故,他的臉上竟是一絲皺紋也無,隻有眼角有著細細的紋路,倒很難讓人想得到他其實已是不惑之年過半的人,著一領玄色長衫,右手拇指上一枚墨玉扳指,更襯得他整個人給人一種迫人的氣息,使人第一眼見到他時根本不敢抬眼與他對視,因為他那淩厲的眼神似乎能將人心洞穿,整個人不怒而威。


    然冬暖故卻是個例外,在這個連男人見著了都不敢直視的羿王爺司皓珩麵前,身為女人的冬暖故的確是個例外,她不僅敢於直視他,甚至還敢打量他,並且她的眼神裏沒有謙卑,有的竟是你我平等的泰然,這讓屋裏的影衛都在心下為她捏一把汗,有膽,當真有膽。


    就在影衛皆在心底為冬暖故捏上一把汗時,冬暖故收迴了目光,向羿王爺微微躬身,拱手,行禮,然這行的卻不是女子的禮而是男子的禮。


    隻見羿王爺淩厲的眼裏有寒意漸漸凝起,拇指戴著墨玉扳指的右手五指一下隔一下地輕敲著他手邊的茶幾,那指尖敲擊桌麵發出的嗒嗒聲在安靜的廳子裏響起,竟是襯得屋子安靜得近乎有種死寂的味道。


    羿王爺並未說話,隻眼神冷厲地看著站在他麵前不卑不亢的冬暖故,而還沒有羿王爺的允可,冬暖故也沒有急著垂下手重新抬起頭,隻不慌不亂地維持著這個見禮的姿勢。


    時間似凝結了一般,半晌過去,才聽得羿王爺冷冷道:“來人,給世子夫人取紙筆來。”


    紙筆很快由本是站在羿王爺身後的黑衣男子準備來了,並著一張短案一齊抬來的,直到擺放著筆墨紙硯的短案放在冬暖故麵前,羿王爺似乎這才注意他還沒有迴應冬暖故的見禮,於是才道:“世子夫人,無須多禮。”


    然也隻是“無須多禮”而已,而不是“坐吧”,冬暖故便垂了手抬了頭立在那兒,掃了一眼擺在她麵前的長案,眼色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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