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成他還真想坐實了他不能行人事這個傳言?他的確是沒碰過她不未與她共處一室過,她倒不介意傳言究竟真還是假,不過他這麽在意她這個名聲,難不成還想某一天休了她後好讓她再嫁?


    這般想著,冬暖故將手中茶盞擱到了桌上,倒了些茶水在杯蓋上,用食指蘸了水在桌麵寫道:“公子為我留著這名聲可是等著休了我好讓我再嫁?”


    冬暖故寫得很快,這二十來個字整整占了半張桌麵,司季夏在看到她寫下的話時手猛的一抖,繼而緊緊握成拳,眼裏有慌亂與不安閃現,隻匆忙地看了冬暖故有些涼意的眼睛後又別開眼,頗顯急切地解釋道:“我並非這個意思……”


    他怎會有想要休了她的想法,他隻是,隻是……


    鬥篷之下,司季夏的左手緊握得微長的指甲半嵌進了手心裏,未有正視冬暖故的眼裏泛著隱隱的痛苦與自嘲,他沒有繼續往下說,抑或說他不知該如何解釋,咳得愈發厲害了。


    冬暖故蘸了茶水寫在桌麵上的字讓司季夏咳得愈發厲害了。


    冬暖故則是靜靜看了他片刻後抬手抹掉了桌麵上的水字,一手重新茶盞的同時另一手伸進司季夏的鬥篷裏去握他的手,握到他緊握成全的左手時眼神沉了沉,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得到他的身子突地顫了顫,這麽緊張?


    冬暖故的觸碰讓司季夏仍舊下意識地縮手,一別之前的每一次,這一次他竟是抗拒地掙開了冬暖故的手將手背到了背後。


    若在尋常,冬暖故絕不做那遭了拒絕還巴巴貼上去的人,然這一迴她卻像與司季夏較上了勁似的,他將手背到身後她竟也將手伸到他背後,繼而用力抓住他的手腕,硬是將他的手扯出了鬥篷來。


    如此動作讓冬暖故另一隻捧著茶盞的手晃了晃,茶水微微潑出灑在她手上,也因著如此動作讓她靠得離司季夏很近,近得隻與他有咫尺間的距離,近得司季夏又聞到了她身上淡淡清香的味道,她的靠近也令他錯愕。


    然冬暖故將他的手硬拉出來後隻是將茶盞塞到了他手裏,目光緊緊地盯著他,他知她隻是要他喝了這盞茶而已。


    茶水是溫的,然司季夏將茶盞捧在手心裏卻覺燙手,他仍舊未看冬暖故,隻是聲音有些澀道:“多謝。”


    似乎除了道謝,他再無其他話可說。


    隻見他往旁稍移腳步,有些急切地把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冬暖故亦往旁走開拉開與司季夏之間的距離,司季夏喝下茶水後唿吸順暢了許多,這才抬眸看向冬暖故,麵色淡淡的,好似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他亦恢複了那副涼涼淡淡的口吻,道:“一路勞頓,阿暖姑娘在客棧歇息,若是覺得無趣可到外邊走走,水月縣雖小,卻還有許多南嶺沒有的事物,應當會有阿暖姑娘所喜歡的。”


    司季夏說完,見著冬暖故微蹙眉心看著他,默了默後又道:“我要上山一趟,明日才會迴來,今夜阿暖姑娘可安心在屋裏睡,我不會在旁叨擾阿暖姑娘的。”


    上山?明日才迴來?


    冬暖故將眉心蹙得更緊了些,司季夏卻是已轉身要離開,“阿暖姑娘餓了吧,我讓店家備些吃的上來。”


    冬暖故卻在這時大步走到了司季夏麵前,擋住了他的路,抓住他的鬥篷定定地看著他,沒有要讓開路的一絲。


    司季夏怔了怔,垂眸看了一眼她拽著他鬥篷的手,不解道:“阿暖姑娘這是……?”


    冬暖故這一次沒有再去拉起司季夏的手,而是鬆手攤開了自己的掌心在上邊寫道:“我也去。”


    司季夏更錯愕了,似乎冬暖故每做的一件事一個動作乃至寫下的一句話幾個字都能令他怔愣錯愕,然他看明白冬暖故寫在她掌心上的三個字時卻是微微搖了搖頭道:“上路不好走,且還要在山上留一夜,阿暖姑娘身子薄,還是莫去了。”


    隻見冬暖故繼續寫道:“我陪你去。”


    不是點頭答應也不是其他的話甚至不是堅持的“我也去”,而是“我陪你去”,她什麽也沒有問,不問他千裏迢迢從南嶺來到這兒是為什麽,也不問他上山做什麽,她隻是一句“我陪你去”,好似不管他要去哪兒去做什麽她都不會懷疑他更是會義無反顧地陪他一起陪在他身邊一般,這讓司季夏盯著她的手心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冬暖故並不催他,隻是靜待他的答案,倘他此番張口仍是拒絕她的話,日後他的事情她就絕不會過問一句。


    半晌,才聽司季夏聲音有些沙啞道:“那阿暖姑娘捎上件厚些的衣裳,夜裏山上冷。”


    冬暖故微微笑了,點了點頭,司季夏隻是匆匆看了她一眼便出了屋,出了門檻才道:“我在樓下等阿暖姑娘。”


    山上的確冷,天色漸沉時甚至飄起了小雨,夾著細細的雪,伴著山風打到臉上冰冷冰冷的,冬暖故拉緊頭上的風帽,跟緊前邊的司季夏。


    才堪堪上山時還能看到彎折的山間小道,愈往山上走愈能發現人跡罕至,本在山下還隱隱能見的山間小道走著走著便到了盡頭,埋在景色蕭疏的草木間,小道再無跡可尋,若要再繼續往前走,隻能自尋道路,而司季夏像是對眼前的山嶺極為熟悉般,即便沒有了山間小道的指引,他依舊能前行自如。


    寒風吹著他滿頭青絲飛揚,也吹得他肩上的鬥篷烈烈翻飛,細細的白雪落到他肩頭還未來得及停留便化做了點點水漬,漸漸的,便已濕了他的肩頭。


    司季夏的腳步依舊像在府裏的一般,並未與冬暖故並排走而是在她前邊領著路,卻總是走走又稍稍停下等她。


    他們之間,依舊沒有任何交流。


    天色即將完全暗沉下來時,他們走到了深山裏的一處山腳,接著天上灰蒙蒙還可視物的光線,冬暖故瞧清了這仍是一片草木青蔥的地方,隻是這綠色較之南嶺的綠得深沉,好似靜靜地沉睡了一般,就在這草木綠得深沉的山腳下,一幢小木屋孤零零地立在那兒。


    木屋外圍著竹籬笆,隻是經過風吹雨打的緣故,看得出籬笆牆有些東倒西歪,甚至有兩處地方斷開了,斷下的竹籬笆垂搭在地,上邊長滿了黴斑,看得出是許久沒有人修整過,木屋裏黑漆漆的,並無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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