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遠的話並沒有說完,但他那自我截斷的話卻已說得很明顯,這個突然冒出來願意嫁給羿王世子為妻卻身穿粗布衣裳的國色女子不是左相府的女兒,若她不是左相府的女兒,那——


    樓遠未說完的話話音剛剛落,柳承集正想要說什麽,卻被激動的柳沁搶先一步道:“右相大人,她是父親的八女兒!並不是府中的下人!”


    柳沁一心隻想著讓樓遠的主意打到別人的身上去,完全沒有注意到柳承集那恨不得要堵住她的嘴的氣憤眼神,因為她太緊張太害怕了,害怕樓遠若是沒有選中冬暖故的話會將她拉出來,因為她方才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樓遠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時間最久!


    “這位小姐是左相大人的八女兒?左相府的八小姐?”樓遠微微蹙了蹙眉,似乎不相信,“遠為何從未聽說過左相大人還有第八個女兒呢?”


    也合該他不相信,因為有誰家的小姐穿著連下人都不如的粗布衣裳,有誰家的小姐大半夜的還在受著父親的審訊,又有誰家的小姐明明存在著卻又不被世人知曉?


    冬暖故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柳承集越是不想和羿王扯上關係,她就越是要嫁給羿王世子,反正她已經不想再在這個嘈雜的府邸住下去,既然要換地方住,她不介意將柳承集乃至整個左相府脫下水。


    而她完全不用擔心她做不成這羿王世子妃,因為她從樓遠眼裏方才那一閃而逝的濃濃笑意看得出,他今夜必要在這左相府裏挑出一個女兒來做這羿王世子妃,這個女兒不管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將左相府與羿王府扯在一起足矣。


    現下他眼裏的疑惑不過是裝出來的而已,不過隻要她的目的能達到,他裝與不裝都與她無關。


    柳承集嗬柳承集,欠下的債,不僅要還,可還付出代價的。


    “因為冬……因為八妹一直養在府外,所以右相大人自然不知道了!”柳沁根本不給柳承集張口的機會,樓遠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她便又急急接口道,一急便變得有些口無遮攔,她這話一出讓廳中大半的人都微微蹙起了眉,柳承集終於忍不住喝住了柳沁,“沁兒!”


    柳承集的一聲喝令柳沁忙閉上了嘴,然她看著樓遠還微微蹙著的眉心似還想要再說什麽,四姨娘忙跑到她身側按住了她的嘴,以免她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惹得柳承集生氣。


    然,已經晚了,不該說的已經說了。


    “原來是左相大人一直養在府外的女兒而已。”樓遠麵上重新掛起了淺笑,卻是稍稍咬重了“養在府外”四個字,看到柳承集的臉色變得更加鐵青後笑意更深,柳承集立刻為自己辯解道,“右相大人誤會了,並非如右相大人所想那般。”


    柳承集將雙手緊握成拳,很是咬牙切齒,誰知樓遠卻曲解了他的意思,道:“左相大人不必緊張,既然也是左相大人的千金,就算是一直養在府外也不打緊的。”


    “不是——”眼見樓遠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柳承集忙道,然樓遠像看不到他還要說什麽一般,隻自顧自地後知後覺道,“不過遠瞧著左相大人方才似乎是在審訊這位八小姐,該不會是八小姐是犯了什麽大錯讓左相大人夤夜不睡喚了全家人到這前廳來審八小姐,而不是深夜未睡特意為羿王世子選妻吧?”


    沒有人迴答樓遠的問題,抑或說沒有人敢迴答他的問題,因為誰都不敢再挑戰柳承集的底線,然冬暖故卻在此時點了點頭。


    柳承集的眼裏在那一瞬間迸出了殺意,冬暖故卻視而不見,隻是又恢複了那副怯怯的膽小模樣,深深地低著頭,雙肩輕輕地顫抖著,那模樣就像一個長年被虐待的可憐兒一般,令柳承集氣得渾身發抖。


    冬暖故眼底的冷笑更甚,柳承集愈是不想承認的事實,她就愈是要將之公之於眾,既然他不願承認她這個女兒,她又何必像這府邸裏的所有人一樣要看他的臉色行事?


    “嗬嗬,原來這位小姐真的是左相大人的八千金,方才是遠眼拙了,還望左相大人見諒。”樓遠眼裏沒有過多的驚訝,更多的隻是“原來如此”的笑意。


    就在樓遠淺笑時,柳承集向一旁的柳路遞了一記眼神,柳路會意,立刻往冬暖故的方向走來。


    柳路是練過拳腳的人,冬暖故用眼角的餘光睇了柳路一眼便知他想要做什麽,冬暖故眼神一凜,柳承集這是在樓遠麵前沉不住氣了?


    然,隻當柳路還差三步便要走到冬暖故身側時,樓遠竟忽地一個側身擋在了柳路麵前,將冬暖故擋在了身後,動作突然卻又顯得自然而然,令柳路立時定下了腳步不敢再往前隨後往後倒退了兩步,轉頭緊張地看著柳承集。


    冬暖故眼底有光流轉,柳承集將雙手攏得更緊了,隻見樓遠像是什麽也沒有察覺般依舊淺笑著,“八小姐既然將芳心許與了羿王世子,左相大人該是為八小姐有個好歸宿高興才是。”


    樓遠不給柳承集說話的機會,“既然如此,史官大人進來吧。”


    樓遠的話音才落,一名身穿深褐色錦袍的中年男子抱著一本簿子走了進來。


    眾人驚,柳承集不可置信地看著樓遠,他竟是將史官帶了來!?


    “史官大人就寫,左相大人體恤王上夤夜為王分憂,終決定將貴府八千金許配給羿王世子,可寫好了,迴宮了好讓王上瞧。”樓遠的聲音如泉水汩汩般好聽,然說出的話卻令在坐的眾人一次驚比一次。


    柳承集想要阻止,史官已在簿子上落了筆。


    至始至終,樓遠都沒有問過冬暖故一個問題一句話,他甚至不疑惑她為何不說話而是咬破手指在手上寫字,冬暖故知道他根本不在意他選中的是左相府的哪一個女兒,甚至不在意她是啞子還是瞎子或是瘸子,他在意的隻是有這麽個人而已。


    隻要有這麽個人將左相府和羿王府連係在一起,這個人不論是左相府的哪個女兒,都無關緊要。


    樓遠離開左相府時雨依舊在下,他在離開前笑看了冬暖故一眼,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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