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把車停在一家高檔服裝會所門口,叫醒了白澤。


    白澤睡眼惺忪,稀裏糊塗的跟他進了屋,等服務員把衣服褲子鞋子拿到他麵前的時候,他都沒搞清楚怎麽迴事。


    “什麽意思?”


    “換上,我送你的。”


    白澤抬手勾了勾那件騷包的白西裝,“無功不受祿,幹嘛平白無故送我衣服?你當我是你養的二奶啊?”


    噗嗤。店員忙捂住嘴,免強忍住笑意。


    “說什麽呢!”崔明麵露尷尬,“參加慈善晚宴不得穿的正式點啊?”


    白澤挑挑眉,“什麽慈善晚宴?”


    “嘖,感情我在車上說的你一個字兒都沒聽見啊。”


    “我睡著了。”


    “你可真行。趕緊換上,時間來不及了,路上我再跟你解釋。要是遲到我爸又該罵我了。”


    崔明抱起衣服塞給白澤,把他往換衣間推,白澤使勁掙開,衣服往櫃台上一扔,“換衣服是沒問題,可你得給我挑兩件像樣的衣服啊!這麽惡心的東西我可穿不出去。”


    “哪兒惡心了,這可是米蘭時裝周最新款。”


    “我管他米蘭還是荷蘭,難看就是難看,讓我穿它不如不去。”


    崔明拿起衣服看了又看,嘟囔道:“難看嗎?這可是按照你以往的喜好挑的啊。”


    什麽破審美?


    “誠心惡心我是不?你到底要不要我去?不去我可迴去睡覺了。”


    “要!要!那你自己選,隨便選。”


    白澤走到貨架前隨便挑了幾件,進了換衣間。


    再出來時,不隻是幾個年輕的女店員,就連崔明這個男人都被白澤英俊樣貌驚歎不已。


    他圍著白澤轉了好幾圈,嘴裏不停的念叨著:“乖乖!你丫穿西裝太特麽好看了!”


    白澤對眾人讚賞的目光毫無所覺,從容的係上袖口的紐扣。袖長的手指,優雅的動作惹來女店員一陣騷動。


    至於嗎?一幫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片子。


    這男人跟原來的他比起來差遠了!


    小身板子,蒼白的膚色,一看就是常年缺乏戶外運動,一點也不健康。


    幸好這副身體的個子夠高,骨架也不小,以後每天多做做運動,應該很容易煉出肌肉來。


    白澤來的時候穿的是t恤衫牛仔褲運動鞋,鬆鬆垮垮,看上去放鬆懶散,頂多是個鄰家小帥哥。可穿上深藍色西裝長褲,黑皮鞋,頓時變成了氣質高貴,英俊非凡的英國王子。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


    隻是這副優秀的樣貌,在有著強烈抵觸情緒的白澤眼裏,隻能算是不難看罷了。


    他擠了一堆發膠,將半長不短的卷發攏到腦後,露出額頭,盡量讓自己看上去man一點。


    不是他矯情,他對外在的一切要求不高,隻要看著舒服自然就成。


    要怪隻能怪作者神設定。


    之前他沒提,白澤燙了頭,跟雞窩似的。最可怕的是,他居然染了色,還是藍灰色。


    這個他真忍不了。


    要不是時間來不及,他還想去染個黑色,再理理發。


    車子開了二十分鍾,終於到了晚宴會場。


    這次晚宴的主辦商就是崔氏影業,崔明作為崔董事長的小兒子,不需要請柬就能直接入場。


    會場富麗堂皇,鋪張奢靡,中間垂吊的巨大水晶燈柱用純金打造,是會場的標誌性裝飾。


    這裏眾星雲集,商界政界大亨齊聚一堂,表麵上是募集賑災善款,實際不過是一場上流社會聯絡感情互相利用的平台罷了。


    白澤心裏清楚的很。穿越前的他雖然隻有25歲,卻看盡世態炎涼。要說他跟書中的白澤也有一些共同點,他們都從小家境貧寒,命運多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同的是,他是靠自己聰明絕頂的大腦和吃苦耐勞的精神闖出了一番天地,而書中的白澤是靠爾虞我詐,出賣*達到目的。


    他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人。


    不過現在,他不想再過以前的生活了。真的太累了。


    要不是他太過急功近利弄得體力透支,怎麽會造成醫療事故?


    他的確對不住那孩子,但讓他穿到一本奇葩小說作為懲罰,未免太過了吧?


    又或者,這次穿越隻是一場惡作劇,單純想讓他重活一迴,體驗人生真諦?


    不管什麽原因,在這該死的書裏,身為炮灰的他,多活一秒鍾都是賺的。前途未卜,他再那麽拚命,他就是純傻叉。


    李白不是有首詩嗎?其中有兩句他覺得最符合他此刻的心境: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現在他隻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把能吃的東西都吃了,把能享的福都享了。


    進門後,白澤無視所有人,直奔餐桌而去。順著長長的餐桌,挨盤兒吃。


    崔明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你丫餓死鬼托生的嗎?剛中了毒,身體能消化得了嗎?別又吃吐了。”


    白澤也奇怪,不知是味蕾變弱,還是有外掛加持,他覺得這個世界的食物特別有味兒。


    “哎,你少吃點,這麽多東西又跑不了,別吃撐著。”崔明拉了拉白澤,搶下他手裏的蛋糕,“這東西太甜了,會發胖的!”


    白澤搶迴來,“我又不是女人,不怕胖。”


    “那也先別吃了,我介紹我爸我哥還有我姐給你認識。”


    “不去。”


    “為什麽啊?我就你這麽一個朋友,天天跟他們念叨,他們早就讓我帶你去見他們了。”


    “我現在不想跟人交際。以後再說吧。”笑話,認識的大人物越多越容易招黑,小老百姓的日子雖然清苦,卻也自在逍遙。以後他要盡量低調,爭取多活兩天。精彩紛呈撕逼不斷的生活讓別人去過吧,他一點也不羨慕。


    “你這人怎麽這樣?太不夠意思了吧?”崔明搶過他手裏的蛋糕盤,就是不讓他吃到嘴。


    “嘿!你小子長脾氣了是不?給我!”白澤要把盤子搶迴來。


    崔明一閃身,“不給!跟我去見我爸。”


    你爸算個六?你爸就算是美國總統小爺也不想見。


    白澤懶得跟這傻孩子計較,又拿了個盤子,叉了塊蛋糕吃,嗤笑道:“知道你現在這樣像什麽嗎?”


    “像什麽?”


    “追著男朋友迴家見長輩的怨婦!”


    “臥槽——尼瑪!”


    崔明低罵一句,朝白澤撲了過來,目標正是他手裏的蛋糕盤。


    這次白澤反應迅速,敏捷的轉過身去,崔明撞到了白澤的後背,白澤沒站穩,向前跨了幾步,好巧不巧,剛好有人正往這邊走,和對方撞了個滿懷。


    奶油蛋糕也一丁點不剩,全都粘在對方的胸前。


    那件黑西裝一看就不便宜,他可賠不起。不過這事不能怪他,全是崔明這二百五攪合的,錢得讓他出,反正他家有的是錢。


    白澤的諸多想法隻是一瞬間,剛要張口道歉,卻對上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到嘴的話硬生生給噎了迴去。


    他以為自己撞到了一隻吸血鬼。


    那個男人跟自己個頭差不多,身材修長,比例完美。他皮膚毫無血色,白得嚇人。但他精神狀態良好,沒有丁點瑕疵如白瓷般的白眼球,證明他應該沒有病。白血病、心髒病,或是身體素質差的人眼睛不可能像他這樣清澈幽靜。


    他嘴唇殷紅得像含了一大口血,仿佛剛咬了誰的脖子,還沒來得及擦幹淨。


    他有著精致立體的五官,濃黑的眉毛呈一字型,眼睛因微微眯起而顯得細長,黑亮的眼珠像沾滿了水,隨時從眼角溢出來。


    此刻,他正用這雙桃花眼打量著白澤,像是鎖定了一隻美味的獵物般,眼中放出驚豔興奮的光芒。


    白澤被對方盯得頭皮發炸,嗓子眼發緊。一種從未有過的不詳氣息撲麵而來。讓白澤冒出立即拍屁股走人的想法。


    這人誰啊?長成這樣也敢出門,不怕被人抓去做實驗嗎?


    “崔明!沒規矩!看你幹的好事!”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響起。


    “姐……對不起,我沒注意。”


    “你是該跟我道歉嗎?應該跟楚教授道歉!”


    崔明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楚教授。我們不是故意的。”


    崔明珠又吼:“對不起有什麽用!弄人家一身蛋糕,怎麽辦啊?”


    崔明對他姐很無奈,嘟囔道:“那你要我怎麽辦?賠錢?還是把我衣服扒下來給他穿?”


    “你!說什麽呢?”崔明珠連忙拿起餐布幫男人擦拭胸口的蛋糕,一臉尷尬的說:“劣塵,實在抱歉,我弟弟崔明從小就調皮搗蛋,誰都管不了他,沒想到在這麽重要的場合又給我惹禍。我現在帶你去樓上換身衣服,我哥跟你個子差不多,你應該能穿。”


    “小事而已,不用這麽緊張,我跟你上去換件衣服就是了。”那男人的聲音磁性低沉,帶著幾分慵懶,與長相不太相符,但也因為這樣矛盾的組合,才削弱了他陰柔的氣質,增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如果不說話,白澤無法推斷出他的年紀。但他的聲音和態度立即讓白澤感覺到,他是個見多識廣,閱曆豐富的男人,年齡不小於30。


    崔明珠說:“你脾氣好,不會跟小孩子們計較,可我看不慣他們那毛毛躁躁的性格,必須得好好約束。走,我先陪你上去。待會再讓他們好好給你賠不是。”


    男人沒說什麽,隻是淡淡一笑,轉身離開了。


    崔明珠迴頭瞪了崔明一眼,低吼說:“不許亂跑,待會再跟你算賬!”


    白澤目送兩人走遠,直至消失在二樓,隨口問道:“那男人誰啊?”


    “你不知道?”


    我該知道他嗎?他搖搖頭,“不記得了。”


    “你記性怎麽這麽差啊,他是咱們學校法醫係的教授啊。”


    “啊?他是咱們學校的教授?”


    “嗯啊。”


    “哦……法醫係的啊,難怪沒見過。”


    “什麽沒見過啊!我報了法醫選修,上次上課臨時有事,不是讓你去替我點名了嗎?”


    白澤努力迴憶,完全想不起來。他確定,書上對這事隻字未提,這個楚教授也根本沒出現過。


    難道是隱藏劇情?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有意思了,這至少說明,在這本書裏,作者不是萬能的。不按照主線劇情走,盡量避免與蘇壽接觸,改變未來的炮灰命運,或許是可行的。


    好在蘇壽的劇本他都能看到,不怕他暗算自己,接下來他要完全避開主線試一試。


    白澤突然對自己的未來有了點信心,心情大好,撿了塊三文魚壽司吃,心不在焉的應道:“可能是中毒影響了記憶力,我不記得了。他叫什麽?”


    “這麽能吃,我看你一點也不像中毒。”經過剛才的事件,崔明低調了不少,不再要求白澤跟他去見家長,跟在白澤身後吃了起來,“楚劣塵啊,這麽有名的人你都不知道?平時最八卦的不就是你麽?”


    真不好意思,你們這個世界的名人我一個都不認識。


    話說,他那是什麽鬼名字?劣塵?壞了的塵埃?是這麽解釋嗎?


    “他一個大學教授怎麽會來參加這種晚宴?”


    “我姐哈他哈的要死。他倆是大學同學,我姐明尊暗追他好些年了,不管什麽場合她都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他請來。這是一方麵,還有個原因是他家裏親戚不是政界要員就是商界大佬,政治經濟關係盤根錯節,相當有背景。我爸拚命想跟楚家攀上關係,想讓我姐嫁給他,能在這看到他當然不稀奇了。”


    “哦……”那是挺有來頭的。


    “他不光是咱們學校的特聘教授,還是法醫學會的副會長,犯罪心理學專家,曾經破過很多棘手的大案子,可厲害了!人家忙得要死,平時請都請不來的一尊神,你今天能見到他,也是你運氣好。”


    “你還挺了解他。”


    “那是!我就是看了他出的書,聽說了他的破案手段,才迷上法醫這個職業的,不然能去報名上他的課嗎?”


    “既然這麽喜歡法醫,你不如轉去法醫係多方便?”


    “我怎麽沒想過?這不正考慮著嗎?不過有點困難,我爸不讓,說法醫沒發展,又不吉利,哎,惆悵啊。”


    崔明眉飛色舞的敘述著他熱愛的法醫學,還有很多楚劣塵破案的輝煌戰績,白澤隻是隨意搭話,壓根沒走心。他對法醫沒興趣,對破案沒興趣,對楚劣塵華麗的背景也沒興趣。


    他現在隻想放空大腦,享受25年來難得的休閑時光。


    經曆太多的人會走兩種極端,要麽是更加急功近利,要麽會看破紅塵。白澤就是後者。


    慈善晚宴的主辦方進行了冗長的發言後,各界名流開始捐款。大屏幕上滾動著捐款金額和大佬的名字,其中有互相攀比的豪擲千萬的明星,也有臭不要臉隻捐幾十萬的房地產大亨,更有一分錢不掏上台演講自己賑災經曆的知名作家。短短半個小時,晚宴集資兩個多億,由權威公證人公證,將善款移交給紅十字工作人員,紅十字代表牽著一個災區學生的手發表感言,全程泣不成聲,聽不清到底說了些什麽,災區學生捧著一張寫了長串零蛋的捐款單,不知是感動還是驚嚇過度,整個人呆若木雞,像沒有靈魂的驅殼。


    紅十字代表演講結束,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主辦方宣布舞會正式開始。台下剛剛還熱淚盈眶的眾人立即換上了笑臉,紛紛步入舞池,男男女女,摟摟抱抱,耳鬢廝磨。


    崔明也去找年輕女性跳舞了,白澤吃飽喝足後,拿了一杯雞尾酒,找了個靠窗的地方看著外麵燈火通明,所謂b市,和他印象中的京城沒什麽太大區別。上大學的時候他就讀於北京醫科大學,隻用四年他就完成了本碩連讀,兩年拿了心髒外科、神經外科雙料博士。畢業那年他隻有19歲。


    沒錯,他就是所謂的神童。


    從小就在社會各界的注視下以光速學習、跳級,11歲就上了高中,13歲上大學,畢業去海外工作,第一年就迎來了他人生的第一場手術,22歲揚名國內外,成為知名的心外科、胸外科、神經外科專家。


    到25歲那年,他功成名就,錢多的花不完,卻一點也不開心。


    直到遇到那個患了先天性心髒病的6歲女孩,他才開始反思自己的過去,感悟自己的人生。到現在他依稀記得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情形,他用聽診器幫她聽心音,她用兩隻小手指勾住他嘴角兩側,向上提拉,發出清脆稚嫩的童音:


    媽媽說,微笑會讓人幸福。


    叔叔要多笑呀,會幸福的喲!


    叔叔,你笑起來好好看!


    白澤很討厭小孩兒,但不討厭她,或許她是第一個毫無目的,毫無保留對他好,喜歡他的人吧。


    外科醫生果然是要冷血一點,一旦動了感情,就會迷惘。當他拿起手術刀那一刻,麵對這個跟自己相處了兩個月的小生命,他竟然害怕得渾身發抖。


    疲勞、恐懼、緊張、不自信,一時間所有情緒排山倒海般的壓向他,分毫之差,鮮血噴了他滿身滿臉。


    他頓時覺得唿吸困難,世界變得模糊,耳邊傳來陣陣蜂鳴。


    他閉上眼,勉強穩住自己的身體,再睜開眼,已經是另一個世界了。


    白澤唿出一口氣,修長的手指在玻璃上畫下那女孩圓圓的臉蛋,心裏默默為她禱告。


    希望她已經換心成功,開始了新的人生。


    當他畫到女孩的眼睛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玻璃反射出另一張男人的臉,對方正直勾勾的盯著他,就在他身後不遠處。


    他認得他,剛剛他們還見過麵。


    那個叫劣質塵埃的男人。


    為了營造氣氛,大廳燈光調得有些暗,再加上楚劣塵正好站在陰影中,幾乎看不到他的身體,隻剩下一張大白臉懸掛在空中。


    他本來長得就像隻吸血鬼,現在他還用這種意義不明的眼神盯著人看,擱誰誰都得嚇一跳。


    白澤心情鬱悶的皺緊眉頭,迴頭看了看他,想確定對方到底是不是在看自己。


    兩人的視線沒有意外的撞到了一起。


    楚劣塵一點也沒有被抓包的窘迫,緩緩舉起杯子,隔空向他敬酒,接著仰起頭,一飲而盡。


    喝完,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楚劣塵有著英俊的外表,高貴的氣質,優雅的動作,熱烈的眼神,任何一個小姑娘或者是小gay看了一定會雙腿發軟,春|心大動。


    可惜,他白澤是個正·直男,楚劣塵的行為在他眼裏隻是單純而禮貌的示好。


    雖然他看楚劣塵哪兒哪兒都不舒服,甚至有種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也還是十分有禮的迴敬了他。


    畢竟把蛋糕弄人家身上了,他什麽都沒說,也沒要求賠償,至少說明他是有教養有風度的男人。迴敬是應該的。


    隻是,對方可能錯把他的迴敬當成了邀請,竟然朝他走了過來。


    不是吧?這麽沒眼力見?他們雖然同是醫生,可一個給活人看病,一個替死人說話,完全是不同領域,根本沒有共同語言,過來聊什麽?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白澤裝作沒看見,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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