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道士把槍口對準趙小天的時候,所有人包括趙小天都沒有反應過來,幾乎是道士開完一槍後立刻又開了一槍。


    廟裏的眾人也就隻有閉眼睛的功夫,好多婦女都閉上了眼,隻有村長嘴上還掛著一絲笑容。


    村民們都以為趙小天必死無疑,雲真和尚本來打算救下趙小天,在他麵前不想任何人死,哪怕是那個可恨的道士。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趙小天肯定會腦袋開花的時候,一個灰黃色的身影,帶著紅色的血跡飄灑過半空,從趙小天和道士中間閃電般衝過,在趙小天、道士和灰黃色身影成一條直線的時候,恰好是道士開槍的瞬間!


    與此同時,那個灰黃色的影子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力,砰的一聲槍響,倒在了血泊之中。


    眾人凝神看去,那個灰黃色的身影,居然是黑子!


    黑子被老道士砍掉了一條前腿,但是並沒有立刻死去,在裏屋內掙紮往外爬。當它聽見趙小天的聲音時,嗚咽的叫喚了一聲,但是幾個人打鬥正歡,根本沒有聽到那個虛弱的聲音。


    黑子眼見道士開槍,不顧自己傷痛的身體,用三條腿朝趙小天飛奔,即使是身體健全的狗,也未必有少了一條前腿的黑子跑的快。


    可是道士更快,還沒等黑子跑到幾人中間,一槍就已經擊中了老屈的左肩。可是黑子沒有停,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動力支撐著黑子,可能隻是憑借一股對趙小天的感情,它拚盡全力,最後它成功了,在道士的第二聲槍響的時候擋在了趙小天的身前。


    子彈的衝擊力太大,黑子在空中被擊中後,撞到了趙小天身後的門檻上。


    趙小天本來想著,自己的小命沒想到就這麽沒了,耳大爺不是說過自己是亂世命格嗎?禍害不是能活百年的嗎?想到這,趙小天閉上了眼睛。


    趙小天睜開眼睛,看到了道士一臉的不可思議,看到了倒在自己麵前的老屈。趙小天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沒有任何傷口,剛想哈哈大笑然後衝向沒有子彈的道士,這時候聽見了身後一個熟悉的嗚咽。


    趙小天腦袋嗡的一聲,他沒有迴頭,他不敢,他不會相信那個聲音是屬於黑子,他本來以為黑子死了,但是看看麵前一條從裏屋劃到自己麵前的血跡,他仿佛是明白了什麽。


    趙小天慢慢的迴過頭,一邊嘴裏念叨著:“不會的,一定不會的,不會是黑子的!”


    周圍的村民都捂住了嘴,陸子萱驚訝的張大了小嘴,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條大黃狗,但是她敢肯定,這時黑子!


    趙小天迴頭望到了不遠處的黑子……


    滿地的鮮血,緊緊地包圍住黑子的身體,它那少了一條前腿的身軀靜靜的躺在上邊。兩條後腿抽筋一樣的蹬著,它已經接近裏生命的盡頭。而那雙眼睛瞪的很大,斜著眼睛看著趙小天,即使是一個畜生,即使它是一條不起眼的狗,也在臨終的時候流露出了欣慰和不舍。


    趙小天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逐漸的,悲傷爬上他的臉頰,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地……趙小天跪在地上,用膝蓋當腳,一步步朝黑子走去。


    快到黑子旁邊的時候,趙小天撲了過去,雙手緊緊的摟住黑子,手掌放在黑子腹部的血洞上,生怕漏出一滴血來。


    趙小天按著黑子的傷口,看著黑子的眼睛,淡淡的說道:“兄弟,不是說好的嗎,說好了我在被村民打死之前你不能死。你看,你看我現在長大了,他們打不過我,我絕對不能讓他們打死,我想讓你陪我一輩子。”


    再鐵石心腸的村民,看到這一刻也落下了淚水。丫丫認識趙小天沒有很長時間,卻親眼見證了趙小天兩次極大的傷悲,讓這個鐵錚錚的漢子軟弱的一麵毫無保留的看在了自己的眼裏。即使趙小天揮刀斬掉自己的小指,也沒見他流過一滴眼淚,可是他卻為了一條大黃狗哭泣,像是個孩子一樣無助。


    狗蛋沒有哭,自從他那次答應師傅之後他就不再人前哭,可是他忍的很難受。狗蛋是個懂事的孩子,他知道現在勸師傅也沒有用,隻是也跪在了黑子的身邊,用小手幫師傅按著黑子的傷口,拚命的不讓血流出來。


    趙小天淚水已經抑製不住,他突然在身上拿出了幾根銀針,紮在黑子傷口旁邊的穴位上,呢喃的說道:“黑子不怕,你可能不知道,我會醫術啊,以前沒告訴你是因為我不給村子裏這群王八蛋看病。不過你不一樣,因為你是黑子啊,我一定能救你,我是村裏最好的醫生,你一定沒事的,黑子你別睡啊,睡著就醒不過來了。”


    耳根子早就哭的不成人樣,他和趙小天一起跟耳大爺學醫術,急急忙忙的從身上不知道哪掏出幾根銀針,跑到趙小天麵前說道:“趙小天,去*你媽的,我爹讓你學針灸你不學,非得學靈療的催眠,你他娘的給我滾開,穴位都沒紮準,你會紮疼它的!”


    趙小天恍然大悟一般,說道:“對對對,耳根子叔,你救救黑子,我求求你,你救救黑子,我以後好好學針灸,一定好好學。”


    說著,趙小天朝著耳根子磕頭,寺廟的地磚被趙小天磕的嘭嘭直想,沒過一會,趙小天的額頭就已經磕出鮮血,跟黑子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


    耳根子哭的已經說不出話來,抽泣的雙手顫抖,紮不準穴位,他左手扶著右手,努力讓自己右手不抖,朝著一邊磕頭的趙小天喊道:“別他娘的磕了,老子讓你煩的紮不準!”


    趙小天聽到喝罵之後,趕緊抬起頭,跪在黑子麵前撫摸它的額頭。


    這時候,趙小天的額頭已經破了一大塊,幾乎露出了裏邊的肉,他好不在意,強行擠出一絲微笑,對黑子說道:“黑子不怕,耳根子叔肯定能治好你的。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偷李嬸家的母雞。啥?你說啥?”


    “沒事,少了一條腿也能跑,你剛才不是跑的挺快嘛,嘿嘿,要不說咱倆是兄弟呢,你看,我少了一根手指頭,你少了一條腿,天生一對。”


    周圍的村民一看趙小天在自言自語,覺得他很可憐,為了一條狗居然都瘋了。但是佛爺村有誰不知道黑子和趙小天的感情?就連剛才被趙小天提到的李嬸也不禁動容,她心裏想,如果黑子能好起來,我們家的母雞都給你又算什麽。


    耳根子一邊給黑子針灸止血,一邊抽泣,太過悲傷的他,哭的猛烈咳嗽出來,雙手更加顫抖。


    除了哭泣的聲音,整個寺廟沒有任何的聲音,趙小天的每一句話都觸碰到村民的內心深處,隻聽趙小天又說道:“黑子你還記得嗎?你第一次去張老頭家的時候,才那麽一丁點,張老頭非要在你脖子上拴上鐵鏈,那天我在他家吃飯,趁他不注意把你倆的粥換了過來,你喝的是他那碗有菜葉的,他喝的是你的。那時候你眼神可沒現在這麽無神,你喝著老張頭的粥看了我一眼,那是我們第一個秘密。”


    “後來你越長越大,我心裏難受的時候就跑到你的狗窩去,本來就不大的地方被我占了一大塊,你從來不介意,我九歲那年,基本上每天都是在你的狗窩裏睡著的。說來好笑,那個時候你特別嫌棄我,總想擠著我睡,可是沒辦法啊,你就那麽一丁點。”


    “還記得那年我在我爹的墳前哭嗎?你不知道從哪知道的,跑過來舔我的臉,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告訴我男兒有淚不輕彈,後來我就沒在哭過,你看,我都教給我徒弟了,他都不哭了。”


    “前兩年鬧饑荒,你差點被孫癩子吃了,幸好我及時趕到,才救了你的小命兒。後來你開心的搖著尾巴衝我吐舌頭,你說,咱倆是不是有心理感應啊,我咋知道你出事兒了呢?”


    說著說著,趙小天本來微笑的臉又變得悲傷,眼淚止不住的留下來,可是他沒有用手擦,隻是撫摸著黑子的額頭,顯得很溺愛。


    趙小天哭著對黑子說道:“可是為啥這次咱倆沒心靈感應了呢?都怪我,怪我昨天晚上偷看陸子萱洗澡,快到早晨的時候才醒,我要是能早點起來,肯定上你那,你也就不會出事了,你說我多該死!”


    陸子萱不知道趙小天偷看自己洗澡的事情,但是現在聽到之後,沒有絲毫生他的氣,反而覺得是自己害了黑子。


    “我要是不去打孫癩子和孫大傻多好,我要是進門就問清楚多好,那樣我能跑快點,你就不會出事兒了,都賴我,都是我的錯!”


    趙小天說完抬起手啪啪啪的抽自己的臉,沒有絲毫對自己的憐憫,不過一會臉就腫了起來。


    正抽著,就看黑子的眼睛越發的迷離,過了一會,黑子的腹部起伏越來越大,進氣多出氣少。趙小天停了手,看著黑子,手足無措的不知道放在哪好,對黑子說道:“黑子,你挺住,馬上就好了,我不打自己了,你別生氣。”


    話音剛落,黑子停止了唿吸,在那一刹那,在黑子的眼睛裏流出了一滴眼淚,而它的眼光裏,最後一刻看到的畫麵映出的,是趙小天……


    黑子的那滴眼淚離開眼眶的時候,眼皮慢慢的閉上……


    “不要!不要……”趙小天慌慌張張的搖著手,可是黑子已經不再動彈,耳根子一臉的淚水,抬起頭看著趙小天說道:“小天,黑子……去了……”


    “放屁!”趙小天站起身一腳把耳根子踢的飛了出去,指著耳根子說道:“你他娘的放屁,黑子不可能死的!你不會針灸就別瞎治,滾!給老子滾!”


    耳根子沒有反抗,也沒有還嘴,隻是跌坐在地上低著頭,聽著趙小天悲憤的呐喊。


    丫丫抑製不住,朝趙小天大喊:“少爺,它死了,黑子死了!你理智點!”


    趙小天一下子癱在了地上,抱著黑子的身體,把臉深深的埋在黑子的身上。


    趙小天的身體顫抖著,痛哭失聲……


    過了一會,趙小天抬起頭,悲傷的表情一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冷漠,看到他表情的村民都像是深入寒冬。


    就在趙小天望著遠方出神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他身上,而趙小天的眼神越來越冷漠,最後,竟然流下了兩行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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