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午後,天卻是陰沉沉的,天上開始有細小的雪花飄落下來,原本就不多的行人和過往車輛,此時因著大雪將至的惡劣天氣而愈加稀少。

    時思站在路邊,看著緊閉的車窗,她眼底的光芒明明滅滅,終是不複長久以來的冷靜淡然。

    她遇見怎樣的人,她可以自己分辨,以後要過怎樣的生活,也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知道一個已經分手三年的人如今想要充當怎樣的角色,但是在意識到他出現在這裏的一瞬間,她終究是忍不住走到了他麵前。

    想要質問,想要指責,可那些傷人傷己的話在心頭翻滾叫囂,到了嘴邊,卻隻剩下了虛軟無力的那幾個字。

    傅銘淵,你現在這樣……又算什麽呢?

    那一瞬間,時思心頭一直鼓動著的情緒,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究竟是憤怒多一些,還是難過多一些。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不過短短一瞬,於她而言卻已是太過漫長的等待。在她目光灼灼的注視下,車門終是緩緩打開,傅銘淵走下車來,依然是蒼白俊美的模樣,他看著時思,眸光深情繾綣,卻也因著她明顯的忿然而難以抑製的低落黯淡。

    他的眼神裏有太多讓她無法負荷的沉重情感,她的潛意識告訴她不要再看,可身體卻像是被什麽蠱惑著,無法再聽從她的指揮。那些近乎惱羞成怒的自我壓抑,讓時思心跳失序,又尷尬,又委屈。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傅銘淵心中原本無數的話,此時因為她這個問題,盡數堵在了心頭。

    他當然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如果不是愛她,如果不是愛她愛到即使她和其他男人相談甚歡,他的眼睛也依舊隻能看向她……可是如何查清那個男人的底細,又如何得知他們今天臨時約見的地點,這些細枝末節,他不敢向時思解釋。

    竟然是“不敢”兩個字。

    那些過去晦暗壓抑,她所有的情感幾乎都因他病態的控製欲揮霍殆盡,他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才能讓時思不再迴憶那段不堪的日子,也不知道該怎樣辯解,才能讓時思相信的一切和她曾經經曆過的已經不再一樣。

    簡單兩句話似乎已經耗盡了時思全身的力氣,在傅銘淵一言不發的時間裏,她不再看他,轉身默默離開。

    時思轉身前看著傅銘淵的眼神裏,滿是悲憤和失望,他整顆心都仿佛在那一眼中頃刻碎裂,看著她遠去的身影,他終是再也無法

    壓抑心中的情感,追上前自身後緊緊抱住了她。

    “放開。”

    時思身子一僵,聲音裏滿是無法掩飾的顫抖和決然。

    “思思,你聽我說……”傅銘淵在她耳邊低喃著,“我知道我……”

    時思急促的喘息著,不待他說完就已經掙紮著打斷了他的話:“我的一舉一動還是都在你的監視之下,和過去有什麽區別嗎?是跟蹤還是監聽?你又發明了什麽新奇有趣的設備嗎?”

    “傅銘淵,三年了你還是這樣……為什麽你永遠都是這樣?!”

    時思無法掙開他的懷抱,長久以來壓抑的情緒終於徹底爆發,她覺得眼淚幾乎下一秒就要流下來,她極力忍耐著,以至於眼底一片通紅。

    她眼底閃爍的淚光比所有的指責怨懟都讓傅銘淵更為心疼,他唿吸急促,聲音哽咽暗啞:“思思,對不起,對不起……”

    兩人拉扯間,駕駛座上的秦川已經匆促下車,他憂心忡忡的開口,焦急又小心:“時小姐,傅總剛做完胃部手術不久……”

    時思動作倏地一僵,幾乎忘記了哭泣。

    她這才注意到傅銘淵幾乎已經全無血色的臉,雖然仍是抗拒的姿態,但原本要推開他的雙手終是死死攥在了一起,在心中千迴百轉間,有些失力的垂了下去。

    懷裏的身體依舊僵硬,但傅銘淵終於得以再度收緊雙臂,將朝思暮想的人牢牢抱迴到懷中。

    時思任他抱著,眼淚終於無聲的滾落下來:“傅銘淵你放手。”

    傅銘淵不舍得看她傷心落淚,但也同樣不舍得輕易放開她,他握住她的手,開口時的溫柔嗓音裏,有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

    “思思,和我談談,我隻需要幾分鍾的時間就好……”

    時思哭得依舊厲害,朦朧的淚眼裏,他的臉色蒼白,幾乎連唇瓣都失去了血色,她所有的決絕,都在這一刻被死死壓在了心底。

    在她刻意壓抑的啜泣聲中,傅銘淵原本晦暗蒼涼的眸光,終於閃過一絲充滿希冀和企望的光華,溫柔而又璀璨。

    她終究是心疼他的。

    時思漸漸從極為激動的情緒中平複下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傅銘淵的車裏。她還記得上車前白曉然站在不遠處看向她的眼神,不掩擔憂,但是也終究並未阻攔。

    白曉然和她揮手道別後轉身離開,可時思卻不知道接下來的交談,究竟會給自

    己和傅銘淵的感情畫上怎樣的標點。

    隻是她和傅銘淵都沒想到的是,兩人甚至還不曾開口說一句話,時思的電話手機鈴聲就已經率先響了起來。

    看著手機屏幕上閃爍著的來自辦公室的號碼,時思清了清嗓子接起來,電話那頭的小助理聲音有些焦急:“時總,馬上要下廠的一份設計圖出了些問題……”

    時思聽她說完突發的情況,眉頭微皺,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知道了,我馬上迴去。”

    可雖然答應的毫不猶豫,但是掛了電話之後,她卻並不知該如何打破車裏的沉默。

    他們已不再是當年可以無話不談的親密情侶,如今僅僅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她試圖開口的時候,卻發現已經變得那麽艱難。

    “秦川,去莫忘珠寶。”

    傅銘淵平靜低沉的聲音打破眼前的沉寂,時思有些微怔的時候,他微涼的掌心已經覆上了她的手。

    傅銘淵看著她,緩緩開口,眸光深處是內斂而又深刻的溫柔:“我會尊重你身邊的每一個人,也會無條件配合你的工作,思思……我希望你還可以再相信我一次——我願意為你改變我的一切。”

    每一個字時思都能聽得懂,但是連成一句話解讀的時候,她卻不知道該怎樣迴應。

    從小到大,她雖然有些內向敏感,但卻從來不是多疑的性子。她曾經對傅銘淵全心的信任,可是當所有堅信和篤定都因著他的束縛而被打破的時候,還能否重拾,她並沒有任何信心。

    說到底,這些和愛與不愛無關。她隻是不敢再相信傅銘淵,也不敢再相信自己的愛情。

    時思默默抽迴手,隻是不說話。

    傅銘淵對此並不意外。他已經在近乎無望的等待中寂寞了太久,所以並不急於一時。隻要時思還肯聽他說話就好,隻要……她還肯看他一眼,就好。

    在各懷心思的沉默中,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汽車停穩之後,傅銘淵目不轉睛的看向時思,掩下所有情緒:“等你下班的時候,我來接你。”

    “……嗯。”

    時思聲音模糊,卻終是答應了。

    她終是放不下設計圖的事,秦川還來不及下車幫她開車門,她就已經徑自下了車。看著時思步履匆匆背影,秦川迴頭看向傅銘淵:“傅總,迴公司還是?”

    “在這裏等她下班。”傅銘淵低頭輕輕揉捏著眉心,再次看向車窗外的時候,眉頭

    卻已經皺了起來。

    雪漸漸下得大了,地麵已經一片澄靜的白。時思一麵擦著眼角的淚痕,一麵低頭匆匆朝公司走著,但突然有人擋住她的去路,她抬頭看去時,才發現蘇逸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了她麵前。

    “蘇總。”時思並未在意他明顯低沉的麵色,語意平靜的和他打招唿,隨後想繼續向前走,卻被他攔住了。

    紛紛揚揚的雪花裏,蘇逸傑看見時思幾不可見的皺眉,他的目光隨後又落在了不遠處的黑色保時捷上,心內更加鬱結難安。

    那天在齊晉的別墅外的爭執之後,他親眼看著她麵色蒼白的上了朋友的車,從那以後,她對他越發冷淡疏離。公司內她永遠是盡責卻又避嫌的高冷下屬,而公司外,她已經不再接他任何電話。

    今天他親眼看著她從一輛保時捷上下來,原本想要因自己上次的冒失而道歉,可卻在看見她微紅的眼角時,終是無法再維持最起碼的冷靜。

    車裏的人……不僅讓她一直無法真正釋懷,更是時隔三年依舊讓她傷心落淚。可即使這樣,她卻仍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你們……和好了嗎?”

    蘇逸傑有些艱難的開口,時思看他一眼之後,便已經移開了視線:“蘇總,這是我的私事。”

    “私事……”蘇逸傑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隨後看著時思的目光裏有抑製不住的憤然,“齊晉就真的那麽好?你明知道他不愛你,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

    時思無意和他談及任何私人感情,但這裏已經快到公司,她實在不想與他在這裏繼續任何的爭執:“我說過不是齊晉,從始至終都是你誤會了。”

    蘇逸傑看向遠處仍停在那裏的保時捷:“那他是誰?”

    “我說過了,這是我的私事,和你無關。”時思耐心告罄,繼續朝前走去。

    可蘇逸傑仍攔在她麵前,時思的耐心終於告罄:“蘇總,這裏是公司門口,我不希望任何同事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蘇逸傑幾乎冷笑出聲:“誤會?全公司上下,誰不知道我喜歡你?我根本不在乎他們怎麽看我!”

    他再難維持麵色的平靜,可卻隻得到了時思冷淡到近乎殘忍的迴答:“可我不喜歡你。”

    蘇逸傑下意識扯住了她的手臂,眼底有陰霾漸漸聚攏著:“時思,你一定要這樣嗎?”

    一定要永遠都冷著臉把他的心棄若敝履嗎?

    時思的手臂被他抓住,她麵帶薄怒的試圖拉開,卻隻換得他更加用力的鉗製。

    驀地,有人伸手拉住蘇逸傑的手臂,時思有些怔忡的看著那隻修長有力的手,隨後猛地迴頭看去,傅銘淵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近前,他甚至來不及給時思一個安撫的眼神,就已經揮拳狠狠打向了蘇逸傑的麵部。

    蘇逸傑被打倒在地的一瞬間,有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滴落在白皚皚的雪地上,醒目的幾乎刺痛了人的眼睛。

    時思難以抑製的驚唿出聲,緊接著驚惶失措的朝傅銘淵看去。

    “傅銘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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