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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慶節很快到了。八十年代時一年過節的假期隻有七天。五一元旦各一天,春節三天,十一兩天。


    放假第一天,張莉與其他幾位在秀水賣衣服的倒爺跟著劉麻子去天津挑貨,估計要待上一天,本來田果十一還值班,但仔細一算還是練攤兒掙得多,就跟店裏請了病假。對於那天晚上為何沒來,張莉也沒問田果,隻說年輕人嘛,誰還沒點私事?我也想有私事,但誰找我一個老娘們吃飯聊天?田果總覺得張莉應該知道自己那天是跟石洋出去了,不過她既然不問,田果就不說,說它幹嘛呢?臭顯擺?


    越跟張莉接觸,田果就越明白什麽叫“親兄弟明算賬”。張莉是好人,是田果的貴人和伯樂,但她畢竟跟田果來自不同的時代,成長環境也不一樣,隨著時間推移,兩人間也開始有了矛盾,張莉不太遷就田果,畢竟這個攤位是她的,她是老板,理應說一不二,所以田果心裏正醞釀如果時機成熟,自己幹脆另起爐灶。沒辦法,不是忘恩負義嗎,而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剛送走一波廣東遊客,田果攤開小本蹲在行軍前記賬,一道細瘦的小白影晃進了店鋪。


    “張揚?”田果很意外,抬手看看表,“你不是相親去了嗎?現在剛11點,沒請人家姑娘吃頓飯?”


    “請個屁。”張揚看起來無精打采,連罵人都氣若遊絲,“姑娘壓根就沒來,是她媽過來相的親。”


    不知為何,張揚父母總覺長相嬌柔的兒子以後娶媳婦困難,所以張揚十八歲起就開始給他張羅介紹對象的事。隻要是女的,身體健康,初婚,城鎮戶口,年齡大點無所謂父母就都帶著張揚去相親。


    八十年代不流行找小丈夫,姑娘們都覺得年齡大的男人才懂得疼人,而且身材要魁梧,比如“鐵人”王進喜那樣的。張揚人瘦臉小,五官比姑娘還秀氣,所以在相親這一塊很沒有市場,今年從五一起,接連相了七八個,平均一個禮拜一個,可沒有一位姑娘看上張揚,有時來到相親地點,大老遠一看還以為他是個女的,上來就問:“你是張揚同誌的妹妹吧?他呢,怎麽沒來?”當聽說“她”就是張揚時,姑娘們又紛紛露出鄙夷的神色,仿佛跟這樣嬌柔的男人相親是侮辱了自己。


    其實張揚也不喜歡那種母老虎似的女人,“我喜歡溫柔可人型的,像隻小貓,比如林黛玉就挺好,走路都帶喘,想著就很美。”


    當時田果聽想說“楊貴妃一走路也喘,是胖的,你喜歡不?如果喜歡我們胡同裏還真有一位。白胖白胖,豐滿中帶著一絲嫵媚。”


    不過,也有喜歡張揚這一號的。六月份時和一位幼兒園老師相親,那姑娘就挺喜歡他,相親結束還送給他一塊粉手帕,說什麽“這事不成沒關係,但咱倆友誼長存”那時人都含蓄,拿“友誼”□□情的擋箭牌,師姐有經驗,聽張揚這麽一說就覺得有戲,還開玩笑說,別看這波學員裏張揚年紀最小,沒準最早結婚的就是他。可惜這件挺有發展的戀情被女方母親毫不客氣地阻斷了,原因還是和從前一樣,覺得張揚太柔弱長得不夠爺們,力氣可能還沒有她家姑娘大,等到冬天時,又是買煤又是買白菜,她怕張揚體力不支,再折在三輪車上。


    今天這位也是,姑娘沒來,丈母娘來了,越看張揚越不順眼。“小夥子,你人不錯,長得也幹淨,但是太瘦了,你看那胳膊還沒我粗那,不是我說話難聽,如果跟你結婚,我家姑娘能享福麽?不行不行,這事咱們今天就到此為止,很高興認識你,你是好孩子,但做女婿真不成。”


    “哎你說這老阿姨是不是腦子有病?”一提起這事張揚鼻子就氣歪,“聽那口氣就跟我死乞白賴要倒插門去她家似的,她姑娘的相片我看過,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就是我媽非讓我去。”


    “那你明天還有相親局嗎?”田果給張揚倒了一杯溫水。


    張揚咕咚咕咚喝兩口,小手一擦嘴巴子,“去啊,革命尚未成功,我還得繼續努力。”


    其實田果一直搞不懂張揚剛十九歲,大把的青春可以揮霍,怎麽惟獨對相親這事情有獨鍾。曾經也問過他,休息日在家都幹些什麽,結果張揚特別沒誌氣地說“還呢幹嘛,跟著我媽給媒人送禮去唄。你不知道,媒人可重要了,有時能不能成全靠媒人一張嘴。”


    最早,田果以為那個時代的人都跟張揚一樣,年紀到了,就得趕緊拉出去相親,如果不去就跟犯法似的。後來看人家蝌蚪,劉長江他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胡同裏跟夥伴們一塊打牌打台球,田果才意識到張揚可能真有點問題,最早,張揚相親也不像現在這麽頻繁,估計是失敗的次數太多,心理出問題了,非要成功一次才能扭轉乾坤。現在張揚對姑娘已經沒有任何要求了,隻要不是別人家的媳婦就成。


    雖然覺得有點多餘,但田果還是忍不住說:“張揚,你今年也十九歲了,喜歡什麽樣的女孩自己心裏應該有數,不能總跟你老媽的思路走,人來一世不容易,好多事都能湊合,但婚姻是大事,以前是父母包辦,現在是新社會,婚姻自由了,咱自己是不是也得加把勁?別什麽都聽父母的,父母不能跟咱一輩子對吧?你跟姑娘性格不合沒事,但總的看對眼兒吧,挑媳婦你就一點條件都沒有?對方隻要是女的就成?”


    田果說的太直接,把張揚羞得臉紅,瞪她一眼,沒好氣地說:“瞧你,說的真流氓!”


    流氓?田果樂了,笑話他:“喲,你這麽單純那,既然這麽單純,以後娶了媳婦怎麽入洞房?哎,你知道入了洞房這人都幹什麽嗎?”


    張揚的臉從粉紅變成的番茄,一半是羞澀,一半是羞愧,作為童男子他還真不知道。理發店的男師傅們性格中都有點柔,不像鋼鐵廠裏的工人一個個威猛的不得了,有時師哥他們也聊這事,可每每關鍵時刻就停住了話頭,彼此給一個“你懂,無需我多言”的眼神。他們是懂了,可張揚不懂啊,鬧得一頭霧水外加身體燥熱,還不如不聽呢。


    “田,田果,你,你跟張莉學壞了。”張揚指著她,想發火又不敢的樣子。


    田果笑,此時好像伸手扭扭他白白的小臉蛋,那些女人也是沒福,這跟賈寶玉似地清秀少年郎哪裏比不上那些粗嗓門的糙老爺們?等嫁給那些糙漢子你們就知道他們不洗腳不洗澡就上床睡覺的苦了。張揚多好啊,每天都抹雪花膏,身上永遠香香的。


    “行了行了別生氣了剛才開玩笑呢。”見他還低頭生悶氣,田果踢踢他的腳以示友好,“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條件也不差,犯不著去跟那些看不上你的人浪費時間,她看不上你,你也別鬱悶,迴頭就說你也沒看上她,你不是喜歡林黛玉那樣的麽?就照著林黛玉去找,下次人家再給你介紹孫二娘,王熙鳳什麽的,你直接就pass掉!”


    “帕斯?帕斯是什麽?”


    “就是過掉!淘汰的意思。”


    張揚點點頭,覺得田果的話說的在理。偷偷瞥她一眼,說:“那,那你,你喜歡什麽樣的?”


    “不知道,估計碰上就知道了。”說這句話時,田果腦子裏暮然蹦出鈕煥然的臉。


    張揚心細,看見田果的臉瞬間從亢奮變成了鬱悶,知道她心裏有事,就問:“你想到誰了?”


    “我他媽誰也沒想。”田果生氣,起身就往外走。


    “你幹嘛去?”張揚心想這人怎麽說生氣就生氣了,喜怒無常還真是難伺候。


    田果迴身說一句:“都中午了你丫不餓啊,我買午飯去,你吃什麽?我請客!”


    吃過午飯,張揚剔剔牙,準備起身迴家了,“雖然你說的有道理,但下午那場相親我還是去看看吧,萬一那姑娘就是林黛玉呢。”


    田果看了看姑娘的相片,冷笑:“這林黛玉長得比你還結實呢,估計扛著煤氣罐上六樓沒問題!”她憂心忡忡,“張揚,你是不是看見個女的就覺得像林黛玉?我跟你說啊,這是病,得趕緊治治。”


    張揚被田果說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把姑娘的相片搶過來,迴擊一句:“我看你就不像林黛玉,《駱駝祥子》看過麽?你比那虎妞還虎妞,以後就隻能找一個祥子那樣的窩囊廢!”


    嘿!兔子急了果然會咬人,田果剛要把手裏的杯子蓋朝張揚拽過去,一位穿著白褂子藍布褲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姑娘悄聲走進了店鋪。


    “小果兒。”她笑了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哎呀,小燕兒!你怎麽來了?快進來!快進來!”田果趕忙招唿。


    “這姑娘誰啊?”看見清純文靜的周燕,張揚眼睛忽然發直,心跳加快,脖子也僵硬了。


    “跟你沒關係!不是下午還有相親嗎,趕緊走!不走我打你了啊!”田果連推帶嚇唬,把張揚轟走後,才問周燕,“你怎麽來了,今天天氣這麽好,沒跟嬸子他們一起出去玩?”


    周燕家是六月時從唐山搬來的,就住在田果的院子,她父母都是特級教師,本來應該住學校分配的二室一廳的樓房,可周燕父母大氣,把樓房指標讓給了一戶家老人腿腳不靈便的同事,甘願搬到這潮濕的大雜院裏。她家剛搬來時,街道王大媽還給全院人開了一個會,號召大家像周老師一家學習。


    “同誌們,這叫什麽,這就是活在我們身邊的雷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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