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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點起來,石洋吸一口,問田果:“聽說你英文不錯,在哪兒學的?”


    “跟老師學的。”


    “別瞎貧,問地點呢。”


    田果仔細看著石洋,想他跟鈕煥然是不是表兄弟,兩人說話的口吻簡直一模一樣,都跟刑警隊問話似的。


    “報班自己學的。”


    “特別好麽?”


    “那您得看用在什麽地方,在秀水擺攤兒買個衣服茶壺什麽的行,要是讓我翻譯個《基督山伯爵》,估計就崩盤了。”


    石洋哭笑不得,手一抖煙灰掉在地上,“米田果,你這貧了吧唧的勁頭跟誰學的?”


    “從小就這樣。”田果麵不改色。“我們胡同裏還有比我貧的呢,也算地方特色吧。”


    石洋似乎有些崩潰了,想著如果田果不是女的,他都想給她兩腳!但是,又覺得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這麽有意思。深吸兩口煙,他忽然話鋒一轉,沉聲問:“前幾天,你跟張莉進了局子是怎麽迴事?”


    田果“咯噔”一下,有些明白石洋為什麽單獨來找她了。低頭沉默一瞬,她用懺悔的口吻訴說了一遍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這事跟莉姐沒關係,都是我一個人嘴欠惹的禍,您,您千萬別生氣,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最近擺攤兒都挺老實,再也沒拿北京服裝廠當過靶子。”


    石洋沒說話,默默抽著煙。


    田果不知所措,跟個丫鬟似的左手拿著煙盒,右手拿著zippo打火機,想還給他,又怕一會兒還抽煙,隻能兩隻眼睛瞅著石洋,臉上一副隨時待命的表情。她並不知道,自己“一往情深”望著石洋時,不遠處一個小賣部旁,鈕煥然正“咕咚咕咚”喝著冰鎮北冰洋,他的視線始終定在慢慢抽煙的石洋身上,這個男人是誰?長得一臉特務相,穿的也像一個特務!還有田果,煥然太了解她了,即使不看正臉,他都知道田果此刻的表情一定諂媚地很。


    煥然心裏憤憤的,想田果可不是喜歡伺候別人的姑娘,所以,她跟著男人的關係一定很不一般了?這麽想著,心裏忽然煩躁的很,把瓶子裏的北冰洋往小賣部窗口一放,惡狠狠地說:“再來一瓶!涼涼的!”


    老板淡淡瞥他一眼,心想這又不是吃湯麵,誰喝北冰洋還他媽喝燒開的!


    一根煙快抽完的時候,石洋忽然問田果:“你給劉麻子送禮,是不是覺得這條街裏有人欺負你,想找一個靠山?”


    果然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經驗豐富的好獵手,田果舔舔微幹的嘴唇“嗯您說的對。”


    石洋右眉輕佻,沒想到田果挺痛快地就承認了,以為她還得再瞎貧一陣呢,不禁笑了笑,“你給劉麻子買了什麽?我看有一袋子東西。”


    “也沒什麽特貴重的,就是一套西洋餐具,還有一瓶法國幹紅。”


    “是麽?拿來我看看。”


    “行,您在這兒等著,我迴去拿。這個煙盒”


    “你先拿著。”石洋簡短地說。


    田果飛跑迴攤位時,張莉已經喝完了一瓶北冰洋,見田果跑迴來就問:“石哥呢?”


    “在對麵。”田果伸手一指。


    “他找你幹嘛呀?”


    “沒幹嘛,就是閑聊天。”


    她倆說話的時候,周圍攤位一片噤聲,賣貨的也暫時不賣,隻為一聽談話內容。當田果說完自己跟石洋就是閑聊天時,商戶們互相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跟讀心術是的,瞬間秒懂對方心意:“瞧,咱們剛才說對了吧,她跟石洋的關係果然不一般。”


    “興許是朋友。”


    “興許是妹妹。”


    “興許是”


    田果從行軍床下扯出塑料袋時,張莉已經看明白了□□分,她先不點破,而是把一瓶北冰洋遞過來,說:“把這個給石哥拿過去。”


    “莉姐,等迴來我再跟你說怎麽迴事。”田果知道張莉一定是想多了,匆忙解釋一句,提著東西又跑迴了馬路對麵。


    石洋站在老槐樹下,一手悠閑地扶住樹幹,目光沒有離開過她。


    “石哥,這是莉姐給你北冰洋,冰鎮的,您快喝吧。”


    這一跑一迴,讓田果的臉變得紅撲撲的。


    不遠處,煥然捏住瓶子的手一緊,看著石洋從田果手裏接過了一瓶北冰洋和一個大大的塑料袋。


    那裏麵裝的什麽東西?是不是和送我的一樣?


    “小夥子,那瓶子都空了。”見煥然揚起脖子喝水,小賣部老板好心提醒,生怕他把瓶子吞進去。


    煥然喘一口粗氣,“老板,再來一瓶!”媽的,熱死了!


    西洋餐具不是全封閉包裝,上麵一層透明的塑料薄膜,裏麵的餐具看得一清二楚。石洋仔細看了看,笑了:“看著還不錯,不過,你確定劉麻子喜歡這個?”


    其實田果也覺自己買錯禮物了,劉麻子有時吃飯都不用筷子直接下手抓,送他西洋餐具不如多送幾卷衛生紙。


    “禮物就是一個心意,我總不能提著兩瓶二鍋頭去。”她為難地笑笑。


    “這瓶法國幹紅多少錢?”石洋問。


    “3o多。”


    “這麽貴?”石洋皺眉。


    “貴嗎?我從來沒買過,香港便宜吧?”


    石洋點點頭,但沒說具體價格。這時,從不遠處緩緩開過來一輛紅旗轎車,看見石洋,司機搖下車窗,“石哥。”


    “知道了。”石洋淡淡看一眼司機,轉過頭又對田果說:“如果這些東西送我你心疼麽?”


    田果瞪大眼睛。


    “噢?看來是不願意送我。那你還是給劉麻子吧。”


    “別別別,您要是喜歡就送您了。”別人送禮無門,她倒好,主人自動找上門來。石洋可才是秀水說一不二的老大。田果覺得自己真是撞大運了!


    雙手把禮物奉上。爺,您拿好!


    石洋關上車門要走時,田果忽然想起他的打火機和煙盒還在自己身上,“石先生,您的東西。”順著車窗剛要遞進去,石洋一擺手,嘴角揚起,“甭價,送你了,拿去玩吧。”然後乘車揚長而去。


    送我?田果鬱悶,我又不抽煙送我這個幹嘛?給點錢多實在!把煙盒與打火機裝進兜裏一轉身,又是嚇一跳。


    “煥然哥?!”


    “叫什麽?難道我是鬼?”煥然不高興,剛才那男人可是開車走的,還是紅旗車,到底什麽身份?


    “你什麽時候來的?”雖然那天很生氣,迴到家後又生出想把煥然大卸八塊的衝動,可一看見他,田果心中所有的不滿又都化成煙霧飛走了。


    我什麽時候來的?你給那個傻逼點煙的時候我就來了。煥然白了她一眼,說:“你今天什麽時候迴家?”


    “早著呢,得晚上了。”


    “剛才那人是誰?”


    “秀水的老板。”


    “跟你很熟?”


    田果吸一口氣,忍著煥然審訊的口吻,“不熟,剛認識。”


    剛認識?煥然暗暗鬆一口氣,但嘴上還是不饒人,帶著些冷嘲熱諷道:“我就說麽,若不是個頭頭,你能上趕著又是送禮又是點煙麽,小馬屁精一個!”


    “你以為我願意當馬屁精?你迴頭看看那個市場,一百多個商戶,沒一個是善主,我若是不送點禮,人家能照顧我嗎。”


    “這就照顧你了?”


    “哎!”田果揚起下巴,驕傲地把鐵質煙盒和打火機打出來給煥然看,“看見沒,不但我給老板送禮,老板也送我東西了。”


    煙盒煥然是認識的,他常抽煙,知道這煙盒價格不菲,他的初戀女友——那個跑去美國的資本家白雪柔的父親就曾經有過一個,據說隻有在歐洲才能買到。他指指打火機,“這是什麽?”


    “是打火機!”田果洋洋得意地展示了一下,


    “一個破打火機有什麽可新鮮的。”煥然不以為然。


    田果說:“這是zippo打火機,意大利出的,世界著名品牌,有收藏價值,跟咱們那種用打火石和汽油的不一樣。這個更安全,你要不?”


    “不要!不要!”煥然煩躁,一揮手差點打到田果的眼睛。


    “啊!”田果叫了一聲。


    煥然嚇壞了,自行車扔在一旁趕緊過來看田果的臉,田果捂著不讓他看,煥然捧起她的臉,焦慮道:“別捂著,快讓我看看。”


    田果慢慢把手拿下來,終是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騙你的,沒事。”


    煥然臉紅,迅收迴手,指尖燙燙的。


    “然哥,你今天來這裏找我有事啊?”短暫沉默了一瞬,田果訕訕開了口,臉頰被煥然碰觸的地方,也是燙燙的。


    煥然瞥了她一眼,口吻生硬地說:“那天是我不對,不該把那些東西給蝌蚪,你別往心裏去。”


    其實那天煥然迴到家就後悔了,再跑去找蝌蚪和徐強時,這兩個饞鬼已經把巧克力消滅的一幹二淨,隻剩下幾顆水果味的散糖在塑料袋底部搖搖欲墜。煥然氣,把糖果一股腦塞進嘴巴的同時,揚起拳頭狠狠揍了蝌蚪和徐強一頓。


    “然哥,這怎麽話說的,是你給我們的呀”蝌蚪欲哭無淚。


    田果壓根就沒想到鈕煥然還有主動道歉的一天,還以為他那顆高昂的頭顱一輩子都得鼻孔朝天的走路呢!


    見田果不說話,隻仰起脖子望天空,煥然納悶:“米田果,你幹嘛呢!”


    “我看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一邊待著去!”煥然嗬嗬笑起來。冰釋前嫌,兩人又聊了點其他的,煥然把自行車扶起來,說:“行了,你收拾東西去吧。”


    收拾東西?田果蒙,“幹,幹嘛?”


    “迴家啊。”煥然說的理所當然,拍拍車後座:“我新擦的,一會兒帶你迴去。”


    田果更蒙了,不明白是自己腦袋出了問題,還是煥然腦袋出了問題,怎麽說話驢唇不對馬嘴。“煥然哥,你還有別的事?”


    “沒有。”


    “沒事幹嘛讓我迴家?”


    煥然一愣,“田果,你還要在這裏擺攤兒?”


    “我什麽時候說過不擺?”


    煥然氣,音調調高:“我可剛才跟你道過謙了!”


    田果眨巴眨眼,完全糊塗了,想鈕煥然說話怎麽越來越語無倫次了,你道歉跟我不擺攤兒有啥關係?吃錯藥了把你!


    轉念一想,她明白了,敢情煥然覺得隻要他道歉了,田果就能乖乖跟他迴家。


    強盜邏輯!


    “然哥,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但這攤兒我還得擺,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就別管了。”她看著他,目光堅定。


    “行。”煥然咬牙,“你擺攤兒去吧,以後我要是再理你,我就是孫子。”說完,蹬上自行車,迴頭又甩一句:“田果,我等著你大財的那天!千萬別讓哥幾個看了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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