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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出差。”田果沉默了一瞬,才低聲答。手正好摸到那套高級餐具,銀光閃閃,晃得她閉了下眼睛。


    其實這段時間田果在胡同裏碰見過煥然好幾次。每次田果都笑臉盈盈,如同五星級飯店的門童。結果熱臉拍了冷屁股,鈕煥然根本不care,隻拿她當空氣,鼻孔朝天大步流星一直往前走。


    看著他仰起脖子一臉牛逼哄哄的樣子,田果想這樣也好,天天煉鋼累脖子,仰起頭走路省的得頸椎病。


    那天因誤會被抓進局子,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如果這是煥然使用的小計謀該多好,結果,是她多想了,這事從頭到尾跟他就沒關係,空歡喜一場,簡直自作多情。


    有時田果也想自己這是怎麽了?看上鈕煥然了?


    不對,他一個二十五歲沒見過世麵的小工人到底哪點吸引她?


    我沒看上他,隻是感激他的幫助,田果對自己說。


    “沒出差啊......”對這樣的迴答,姥姥顯然有點失望,不禁擔憂的道:“他家是不是出事了?要不怎麽這麽長時間都不來咱家?”


    田果知道姥姥是想煥然了,前段日子他總來,就像這家裏的一份子,忽然間不來,姥姥能不惦記?把手裏的活放下,田果坐迴床邊,拉起姥姥的手輕聲哄到:“姥兒,您別多想,煥然哥家裏什麽事都沒有。現在各行各業都在為祖國的四個現代化而努力,鋼鐵廠是重中之重,您想,哪裏蓋房不需要鋼鐵?他們最近工作忙,等忙完了就會來咱家看您。”


    “真的?”


    田果笑,“當然是真的,我還能騙您?”


    姥姥沒再說話,總覺得哪裏不對,但看田果神色如常,就想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小果兒,下午上班前把這些好吃的拿過去給鄰居們嚐嚐,平日裏人家總幫著咱,咱可不能小氣。不然,讓人家笑話。”


    “知道了。”田果脆脆地應道。


    其實就算姥姥不說,田果也沒打算吃獨食。正好長江跟丫蛋都在家,田果邁出家門時,他們倆正坐在海棠樹下玩“敲三家兒”。


    “哎呀,我是大貓兒!長江哥這迴你又慘了。”丫蛋沒心沒肺,抓著大王也不掩飾,捂嘴嗬嗬地笑。


    長江已經連輸了好幾把,但看不出生氣的樣子,反而配合著丫蛋,一起嗬嗬地傻笑。“丫蛋,以前都不知道你打牌打這麽好。”


    聽到表揚,丫蛋洋洋得意,一邊抓牌一邊說:“小時候在農村沒人陪我,白天爺爺奶奶下地幹活,我就在家自己跟自己玩,慢慢就練出來了。”


    他們聊的挺好,田果有點不好意思上前打擾,最近在胡同裏,她總能看見丫蛋跟長江走在一起,有時又是在副食品商店和農貿市場,也曾見蝌蚪和徐強把長江按在板車上,“逼問”他到底跟丫蛋什麽關係。


    每次,長江都嗬嗬地傻笑,“還能什麽關係,一般同誌關係唄。”


    “胡說!”蝌蚪大吼一聲,一雙手使勁按著長江腦袋,就像按住一個皮球,“我跟徐強都跟蹤你兩星期了!每次都能在副食品商店和農貿市場堵到你跟丫蛋,說!你們倆到底什麽時候好上的!”


    長江還是嗬嗬傻笑,“蝌蚪,我們碰上完全屬於巧合,是天意,我還老碰到街道王大媽呢!這就是巧了!”


    真是巧合?看著海棠樹下愉快玩牌的兩人,田果八卦地撇了撇嘴,然後走過去拿出了糖果。


    “謝謝田果姐。”丫蛋剝了一顆草莓味的軟糖放進嘴裏,“真好吃,姐,這糖從哪兒買的?”


    “單位發的。”田果隨口說。


    長江看著田果,目光帶著疑惑,“田果,你們理發店是不是開始搞副業了?怎麽三天兩頭就發東西?”


    田果微微一笑:“因為我轉正了唄。”


    長江和丫蛋就是真人版十萬個問什麽,此地不宜久留,田果嘻哈應了兩句,說下午還得上班去,背著小布包出了院門。她沒往單位的方向走,而是轉頭去了煥然家。如果沒記錯,煥然今天上早班,此時還沒迴家,正好把買的東西都交給鈕爺爺。


    田果不傻,知道鈕煥然還在生氣,所以不想跟他對著幹。


    輕輕敲了兩下門,卻在看見開門人的瞬間暮然愣住,對方也愣住了。


    “你沒上班?”


    煥然的臉頃刻間拉下來,聽田果話裏的意思,她應該是算準了時間趁他不在家時過來的。“有事?”他眉頭皺著,毫無請她進來的意思,見她背著小布包,忽然又笑,諷刺的,“小學沒畢業就來收水電費,算得清楚麽?”


    收你大爺!田果在心底罵了一句,但臉上還帶著微笑,直接跳過那些諷刺,問:“嬸子在家嗎?”


    “不在。”口吻冷冷的。


    田果依舊沒在意,“那爺爺呢,在家嗎?”伸長脖子向裏張望。


    煥然跟一麵牆似地堵在門口,“沒在!”話音剛落,院子裏傳來爺爺的詢問,“然子,誰啊?”


    “是——”田果剛要說話,鈕煥然上前一步用手捂住她嘴巴,“是收破爛的,爺爺您休息去吧。”然後用腳勾上院門。


    田果敲門時,煥然正蹲在院子裏給自行車鏈子上油,兩隻髒乎乎的,田果聞到了刺鼻的機油味兒,先是打了兩個噴嚏,然後“呸呸呸”幾聲把像是泥巴又像是油的東西吐出來,抬起頭怒視煥然,“你髒不髒啊?那是我的嘴巴!”


    煥然當然知道那是田果的嘴巴,此刻他手心裏還有點濕......


    “我臉上有沒有?”田果焦急,下午還要上班,此刻迴家洗臉來不及了。


    她的臉上當然有,嘴邊兩邊各一小片黑糊糊的印記,像剛從煙囪裏鑽出來的小花貓,亮晶晶的眼睛瞪著他,仿佛要隨時發起攻擊。噗!煥然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見他笑了,田果明白自己一定髒了臉,抬起一腳朝他踹了過去,煥然側身一躲,笑嗬嗬地說:“你在這等會兒。”說著,轉身進了院子,過了一會兒,他拿著一條冒著熱氣的溫毛巾走了出來,“快擦擦臉吧。”


    田果沒搭理他,從兜裏掏出幹巴巴的手紙使勁擦著臉。


    不沾水那油漬就擦不掉,手紙又硬,田果的白皙小臉很快就搓紅了。煥然瞧著心疼,又對她的不理不睬感到生氣,叉腰站在一旁鬱悶了半響,最終還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扒開她兩隻手,把毛巾蓋在了她臉上:“你傻啊,不用水那玩意能擦掉麽。”


    心裏惦記著上班,田果不在較勁,用毛巾輕輕擦著臉。毛巾軟軟的,還有股淡淡的香味兒,“這是你的毛巾麽?”


    這當然是煥然的毛巾,而且是一直放在大衣櫃裏沒用過的新毛巾。“是我的,擦腳用的。”他故意逗她。


    田果也不含糊,“擦腳的沒事,隻要不是擦屁股的就行。”


    額......煥然被這話嗆得嗓子眼一緊,臉“刷”地就紅了。正是午飯點,胡同裏安靜得很,陽光流水一般流瀉在兩人身邊,夏風把老槐樹綠瑩瑩的葉子吹得刷拉拉作響,一兩片隨風落下來,輕飄飄地翻轉著,一片落在了地上,一片落在了田果發間。她隻顧擦臉,沒注意這些,煥然看見了,想了想剛要伸出手幫她摘掉,田果自己發覺了,抬手吧發上的葉子拿下來仍在地上,煥然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心裏莫名有些失望。


    輕咳一聲,他開始沒話找話,“你今天不上班?”


    “上啊,半天班,一會兒就走。”毛巾是淡綠色,不禁髒,田果想著哪天再買一條新毛巾還給他。


    “你找我媽有事?”他叉著腰,目光輕輕落在她被溫水浸濕的小臉上,白潤潤亮晶晶的像一塊無暇寶玉。暮然間,煥然想起蝌蚪前幾天說過的一句話,“然哥你發現沒,小果兒長得越來越帶勁了。”


    “是有點事。”田果一手拿著毛巾另一隻伸進布包裏掏出專門送給鈕家的禮物,“這裏麵有巧克力還有散裝糖果,還有一瓶花生醬。這花生醬看是好東西,抹在麵包或者饅頭上特好吃。”


    煥然接過塑料袋,打開看了一眼,他雖是工廠工人,但也算見多識廣,見上麵都標注著外文,就問:“這東西哪來的?”


    “單位發的。”


    煥然一眯,跟有透視眼似的看穿了一切,“田果,說實話,這東西從哪來的?”


    見他臉色很臭,田果撇撇嘴道:“你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好嗎?我不是小偷,這些東西都是我花錢買來的,建國門外的友誼商店知道吧?我從那兒買的。”


    她這麽說,煥然臉色瞬間變得更臭,簡直黑炭一般。“米田果,你是不是以為我傻,那商店隻能外國人進,你是怎麽進去的?”


    “有人唄。”田果懶得解釋。


    煥然雙手叉腰,大爺的勁頭又上來了,“我問你,你還在秀水練攤兒呢?”


    又來了,每次煥然一說“我問你......”的時候,田果就想迴擊一句,“你包公啊,沒事就愛說這句。”既然這麽愛審問別人,當初幹嘛不考個警校當刑警呢,天天審問犯人多過癮。


    “對,我還練攤兒呢。”田果不隱瞞,“我靠自己的本事掙錢,有錯嗎?煥然哥,老腦筋要改一改了,現在時代不同,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而不是坐以待斃。”


    “呦喝,你什麽時候會用‘坐以待斃’這個詞了?知道什麽意思麽?小學老師教過你?”


    田果不想吵,隻用冷靜的語調一字一句地說:“是,我小學沒畢業,但誰規定的人這輩子是能在少年時學習,我現在正積極備考夜大,明年2月考試,我會盡一切努力考上的。曾經失去的我會用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補迴來。”


    她的眼神裏寫滿了堅定,他一愣,暮然響起那個狂風亂舞的雨夜,十一歲的她從地上抄起鐵棍,堅定的目光似一束燦爛的金光,穿過層層雨簾,映進他心底。


    她說:“鈕煥然,有我在,不會讓那幫孫子傷你一根汗毛!”


    她舉著鐵棍衝進磅礴的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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