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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田果?


    鈕藍的話讓餐桌氣氛一下子變得凝固。


    八十年代中期,民風還是很保守,男女關係依舊處在授受不親的階段,電影裏出現一個親吻的鏡頭都被算作“三/級/片”,沒有血緣關係的單身男女走在一起,別說是遛彎,就是順路一起去工廠或是迴家都會被人誤會是不是有點啥。


    “是嗎,煥然?”吳珍輕聲問,這種時刻似乎也隻有她這個做母親的才有資格打破沉默,她的語氣中並無半點質問成分,但卻充滿擔憂。是的,吳珍就是很擔憂,煥然不是不可以跟年輕的姑娘出去遛彎,相反,應該越多越好,但對象如果是那個米田果......


    “是,我們倆昨天遛彎去了,怎麽了?”煥然不以為然,語氣冷冷,不喜歡姑姑提起田果就橫眉冷對的樣子,不喜歡母親臉上那種莫名其妙的憂心忡忡,“我們倆不單遛彎去了,昨天晚飯我還是在她家吃的,怎麽,犯法?”


    他的坦誠與不屑讓吳珍一愣,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倒是鈕藍氣得拍一下桌子,“胡鬧!那個米田果算什麽東西,你怎麽能跟她搞到一起去!”


    搞?唐思佳聽到這個字,立刻轉頭去看看哥哥,不嫌事大的問:“哥,你跟那個米田果處對象啦?”


    對於米田果,唐思佳並沒覺得她有多壞,別人都說她是這條胡同裏的“搗亂分子”,可唐思佳隻是覺得田果跟其他人不一樣。印象中,她似乎永遠是這條胡同裏第一個穿裙子的女人,而且顏色鮮豔,款式新穎,混在人堆裏永遠是那麽紮眼,毫不費力地第一個被找到。唐思佳雖然年紀小,可也是男孩啊,哪有不喜歡看女孩穿漂亮裙子的道理?


    況且,那個米田果長得還行,起碼在這條胡同裏算是能讓人喜歡多看兩眼的。


    “哥!你要跟她結婚嗎?”小孩子的聯想力發展迅速的驚人。


    “唐思佳!”鈕藍氣得大吼一聲,兒子說出這樣低俗的話,讓她覺得臉麵在嫂子麵前丟盡了,一巴掌扇過去拍在唐思佳腦袋上,數落道:“你在學校裏都學什麽了?這些事是你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懂得嗎?明天我就到學校去,問問老師你到底是怎麽上課學習的!”


    巴掌拍得重了點,再加上言語威脅,唐思佳“哇”地一下就哭出了聲。


    “哎呀,這是怎麽了?!”聽到兒子哭,一直坐在電視機前看《新聞聯播》的唐安平趕緊走過來問。心想吃個飯怎麽都能打起來?就不能讓他安安靜靜看會兒新聞?


    鈕藍還是很生氣,食指使勁戳著唐思佳腦袋,大聲訓斥:“哭什麽哭!難道我冤枉你了嗎?!”


    唐思佳是校合唱團的一員,經過長期訓練聲音特別洪亮,而且,他這個年齡的小孩已經懂得如何用演技來突出自己弱勢群體的地位。聲音越哭越大,鼻涕哈喇子一並流下來弄髒了胸前的紅領巾,姥爺鈕明恩聽到哭聲也從自個兒屋裏趕過來.......一時間客廳裏雞飛狗跳。


    煥然突然間就覺得煩死了,碗筷往桌子一放,叫了一聲“爺爺”,起身出了客廳。吳珍想叫他,卻看到兒子冷冷背影的那一刹那停住了話頭,低頭看一眼餐桌,那碗熬了一個半小時才煮熟的豆粥文絲未動。深深歎一口氣,吳珍撫著發悶的胸口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煥然迴屋換了一件幹淨的衣裳就推著自行車出了家門。剛拐出胡同口,就看見田果抱著半個西瓜氣喘籲籲地從那邊走過來。


    “煥然哥!”田果一眼就看見了他。


    “噢。”煥然不是很熱情地應了一聲。想到母親憂心忡忡的眼神,他決定不搭理田果。


    無論如何家人的話還是有些分量,想到剛才姑姑的質問,煥然忽然覺得自己跟田果的關係似乎是有些親近了。


    這不正常,也有點危險。


    “煥然哥!”


    看著煥然騎著自行車拐進另一條胡同,田果扯著嗓子又喊了一聲。


    “沒聽見,沒聽見......”煥然自我催眠。而田果的聲音太響亮了,潺潺如流水繞過青磚灰瓦的胡同。煥然終究沒有抵過那一聲聲甜甜的召喚,雙手用力一刹閘,迴頭望一眼田果:“幹嘛呀?”


    田果沒看出來煥然今天有什麽不對,抱著西瓜站在原地,話語中帶著些許嬌喘,說:“過來呀,有一樣東西給你!”


    “不用了,我今晚值夜班,西瓜你留著給姥姥吃吧。”


    “不是西瓜。”田果笑著說,聳聳肩膀,示意那東西在書包裏。


    這時,幾位住在北極閣二條的老鄰居從胡同裏過,看見煥然跟田果麵對麵而站,出了打招唿,眼睛還一撇一撇地看著他倆,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地笑。街裏街坊住著,煥然跟田果一起遛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那消息傳得比銀行漲利息還快。


    煥然是這條胡同裏有名的大齡未婚男青年,他家世好,條件好,挑剔一些無可厚非,本來大家都以為煥然應該喜歡文靜溫婉型的女人,就像他的初戀女友白雪柔那樣,簡直是天女下凡萬裏挑一,沒想到居然落在了米田果這個女流氓手裏......


    “哎呦呦,那個米田果真有兩下子啊,居然把鈕家那個厲害的小小子搞到手了,有本事!”


    “看著鈕煥然一本正經不近女色的樣子,原來是喜歡米田果這種瘋丫頭類型的啊!”


    “哎呀,人不可貌相!那句話怎麽說來的——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喂喂,你說他們倆到什麽程度了?”


    “嗬嗬,以米田果的性格估計早就跟鈕煥然......嗯嗯,大家都懂了吧?”


    “真夠髒的!”


    鄰居們豐富的眼神讓煥然臉紅,胸口的地方火燒火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但一張口發現自己是個啞巴無處訴苦。但是當看到田果麵不改色對著鄰居們一一點頭問好,就跟什麽事也沒發生似地,煥然忽然暗罵了自己一句:“傻叉!”


    都什麽年代了?男女說句話就是搞破鞋?人家一個大姑娘都不在乎,我在乎啥?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煥然想明白了,與其遮遮掩掩被人無端猜忌取笑,不如大大方方挺起胸膛站出來。髒?誰髒?我們還是你們?居心叵測不怕遭報應啊?煥然覺得自己如果真是一個男人就必須和米田果站在一起抵抗住所有流言蜚語,而不是逃避。


    路燈下,田果的眼睛亮晶晶的。


    “給你兩瓶洗發水。”她從包裏掏出那兩瓶威娜寶放進煥然的車筐裏。張莉死活不要這兩瓶洗發水,說田果送禮等同於罵人,但田果很堅持,實在推脫不了,張莉兩手一攤為難地說:“哎呦,你這人可真夠軸的,跟你說實話吧,這洗發水我用過,感覺跟我的發質不對,現在我隻用蜂花,這樣,洗發水你拿迴去,改天請我去南來順吃涮羊肉怎麽樣?”


    把洗發水拿迴來的時候,煥然英俊的麵龐就在田果腦袋裏一閃而過。


    想到這些日子他對自己和姥姥的照顧,送出去兩瓶洗發水是應該的。沒想到今天真是心想事成,剛拐過胡同就看見了他。


    雖然是男人,對洗護用品不甚了解,但剛看包裝和名字煥然就知道價格不菲,拿起來看了看,“威娜寶......外國的?”


    “嗯,德國!”


    “特別貴吧?”煥然問。


    田果生怕他不要,就撒了個謊,說:“具體價格不知道,這是我們理發店今天發的,用用唄,看看外國人的東西好使不?”


    一聽是店裏發的福利,煥然的臉色沒有剛才那般緊張了,但還是有點為難和不好意思,把洗發水拿在手裏又看了看,說:“這麽好的東西自個兒留著用吧,天氣熱,我剛剪了寸頭,就是用最好的洗發水也看不出效果。堿水和肥皂的挺好的,這個,還是留給你自己。”


    說著,就要把洗發水還迴來,田果抱著西瓜後退一步,覺得他磨嘰就白了他一眼,說:“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放在單位用,堿水和肥皂傷頭發,好用那些沒到四十你就得謝頂。實在不行就拿迴家給嬸子用唄,兩瓶洗發水而已,又花不了多少錢,至於來迴推嘛。行了,你上班去吧,我也該迴家了,有時間再聊!”


    田果轉身走出兩步,煥然忽然推著自行車追了過來,“田果!”


    “有事?”


    他欲言又止似乎再想措詞,記憶中田果還真沒見過鈕煥然這麽磨磨唧唧過,“有話就說吧,別玩深沉了,時間不早,晚飯還沒吃,我餓著呢!”


    煥然笑了笑,忽而麵容又嚴肅起來,他說:“胡同......最近風言風語的,你......聽說了麽?”


    風言風語?田果冷冷一笑,“胡同裏哪天沒有風言風語?住在35號院的王姐是寡婦,上個月就跟買菜的小販多說了一句話,胡同裏就開始有人傳她要帶著孩子改嫁,鬧得王姐哭了一晚上,差點沒開了煤氣自殺,幸虧蝌蚪及時發現,不然出的就是兩條人命。還有住在15號院的李奶奶,明明得的就是普通的消化不良,肚子脹氣,你猜有的人怎麽說?非說人家懷孕了,你......”


    田果本想問“你具體指哪一個風言風語?”結果鈕煥然一抬手打斷她,開誠布公地問:“我說的風言風語指的是咱倆,他們說......咱倆的關係不一般,是,是在搞對象,還說了一些,一些更難聽的話,你......怎麽看?”


    越說到後麵煥然的語氣就越虛。


    我怎麽看?用寫一封5000字的報告上交給居/委/會說明一下嗎?


    田果看著鈕煥然,深深的凝望,眼中眸色黑沉,蓋過了頭頂漸濃的夜色。她說:“鈕煥然,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在乎他們說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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