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軒宇想不明白,對於這樣一個不算稱職的領袖,大家到底懷念他什麽好?


    為什麽大家都念他的好?


    為什麽?


    上官軒宇根本就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也沒有機會去想明白。


    如今,王強迴來了,一切都需要有一個了斷。


    上官軒宇捫心自問,基地發展到今天的地步自己是功大於過的。王強的離開時突然地,毫無音訊的,自己受命於危難之間,擔負著基地的未來的命運,可謂殫精竭慮。事到如今,聚居地的規模比王強離開的時候大了幾十倍,人口多出了幾百萬,這都是自己的功勞,是抹不去的功績,自己不怕王強清算。


    上官軒宇思量著,王強是一個比較講道理的人,事到如今,有三件事情如石頭一樣梗在自己的心裏,那是無法講道理的,自己必須麵對王強的詰問。


    第一是關於汪二爺的死。


    第二是關於蕭靜雅的遭遇。


    第三則是汪旺與自己的戰爭。


    這三件事,自己可以找很多理由來說,但卻無法說清楚,或者說根本就沒法說清楚。


    所以上官軒宇很苦惱!


    要怪,就怪那該死的權力的吧!


    有些人,生來可以共苦難卻無法共富貴,則是自己以來都沒有辦法解釋清楚的事情,越王勾踐臥薪藏膽十年,卻在滅吳之後賜文種自盡;朱元璋得朱家天下,卻也殺盡功臣良將,至於共和國那位太祖,當年八個人橫掃常凱申四百萬大軍,最終卻在一場又一場運動之中喪盡革命友誼。


    這一切……都是怪權力所致!


    是的,都是因為權力。


    “主席,如果這樣放任張鯤鵬和孫開霽,恐怕容易生出事端,部隊還在他們的掌握之下啊。”一名屬下好意提醒道。


    上官軒宇揉了揉發疼的腦袋,有些疲憊地說道:“由得他們去鬧騰吧,反正這些事情,最終都會有個結果的。”


    屬下若有所思,似乎主席另有他意,隻是自己看不透主席的想法而已。


    ……


    “軍長,對麵撤軍了!”


    雲生解開軍服上的風紀扣,發出一聲驚唿。


    斜身做在一段殘桓斷壁之間的汪旺抬起頭,從廢棄的建築缺口看向了遠處,果然見到攻入城區的士兵正在如退潮一般遠去。


    就在剛才,孫開霽還卷起了一場浩大的攻勢,龐大的軍隊開進到了城市之中,與自己展開了慘烈的激戰。


    由於兵力的眼中匱乏,汪旺已經拋下了軍長應該擁有的矜持和尊重,成為一名以身作則的戰士,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刻,親自殺到了戰場之中。


    現在的汪旺渾身浴血!


    血,是砍殺敵人不小心濺灑在身上的,汪旺斜身坐地,手杵著白練寶刀,靜靜看著敵人的動靜。白練的寶刀上已經多出了無數細小的豁口,這種豁口,隻有砍過了無數骨頭才會造成刀鋒不可逆的損傷。


    血袍!


    豁口刀!


    都在無聲述說戰鬥的艱苦和激烈。


    “他們怎麽會撤軍?是詭詐之術麽?不應該啊。”汪旺呐呐自語,一張疲憊的臉上寫滿了疑惑。


    按照道理來說,上官軒宇麾下的重兵已經占據了戰場的主動權,這是花費了數個月才建立起來的優勢,卻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頃刻間放棄這些辛苦建立的優勢。


    這絕對不是什麽誘敵詭詐之術,沒有人會這麽做,這與自毀長城無疑。


    會讓上官軒宇做出這樣的事情,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基地出了什麽問題!汪旺推測了許久,才隱約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不過,在結論麵前,汪旺又有些覺得可笑,基地固若金湯,能有什麽閃失?


    “軍長,北方基地裏麵傳來的密報!有重大軍情!”


    一名參謀官飛奔到汪旺麵前,將手中的情報遞上。汪旺在北方基地屬於核心高層,為之效死的人不在少數,雙方雖然打得不可開交,但情報的滲透對於汪旺和上官軒宇而言,都是不可避免的。


    “什麽情報,說!”汪旺心想,果然是基地出事了。


    參謀官有些激動地說道:“軍長,您常念叨的那位強哥,他迴來了!”


    負責情報工作的參謀官加入基地時間不長,從未見過王強,卻聽到了無數關於王強的傳言。


    “什麽?!強哥迴來了?”汪旺麵色大喜,隨即又有些拿捏不定消息的可靠性。


    當日在京都聚居區,一個詭異無比的怪物介入到了戰場,直接與強哥大戰起來,最終造成的後果就是強哥直接消失……當時作為前線軍官,汪旺是被上官軒宇問責的,誰讓強哥這麽大一個人說弄丟就弄丟呢?


    不過這些事情都已經久遠了,不再值得去迴憶,現在強哥迴來了!


    難怪上官軒宇如此匆匆撤軍,也隻有強哥的迴歸才會讓上官軒宇做出這樣的舉動,汪旺這樣一想,頓時便明白了。


    “強哥迴來了,那自然是不能再繼續打下去了,命令兄弟們整頓集結,我們也準備迴基地。”汪旺下令道。


    參謀官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軍長,這……行得通?”


    汪旺點點頭答道:“什麽行得通行不通?我說整軍就整軍,我說迴基地便迴基地,隻要強哥迴來了,這場戰爭就算是結束了。對了,你快派人去將夫人追迴來,強哥迴來了,自然是有人會主持公道的!”


    ……


    王強坐著機車,在數千城衛軍的拱衛之下,沿著基地新建的大道,不徐不疾開赴基地管理委員會大樓。


    沿途,有無數的民眾從自家的屋裏、工作的樓層裏、過道的街區探出頭,看向王強。


    這些目光,有的很茫然,也有的很興奮,更多的是竊竊私語的議論聲。王強聽覺和視覺已經不是常人,自然是知曉這些民眾都在議論自己。對於民眾的態度,王強都是一笑了之,此時自己不適合發出任何聲音,一切,都將在見到上官軒宇之後做出最後的定論。


    行進途中,自發加入部隊的人員越來越多,有老盤山營的士兵軍官,也有在基地生活年限足夠長的民眾,這些民眾都經曆過王強統治時期,知道基地曾經的領袖現在迴來了。


    ……


    “前麵的部隊立刻停止前進,再向前走,我們就要開火了!”一聲嘹亮的吼聲傳來,王強定睛一看,隻見去往委員會大樓的必經之路上,一支數量不多的軍隊攔截在前方。


    “大膽,知不知道你攔截的是什麽人?膽敢在此堵路,你不想活了?”梁興高唿。


    “基地管理委員會屬於管製地區,沒有最高統帥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準攜軍馬踏足此地,如有違反命令者,後果自負!”街道那頭,嘹亮的聲音依舊沒有半分妥協。


    梁興喊道:“強哥在此,這裏便是來自最高統帥的命令,責令你等即刻解除武裝讓道放行!”


    對麵傳來嗤笑:“我隻知道上官主席,可不認識什麽強哥,別在這裏嘩眾取寵了,速度給我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梁興見對麵的守備軍官如此不識好歹,當即冷笑一聲,抬手命令手下軍事準備戰鬥!


    對麵那幫人這幾年驕橫慣了,自以為有上官軒宇的一味縱容,當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梁興早就忍這幫孫子太長時間,現在終於有機會名正言順收拾這些家夥,梁興心中有說不出快意。


    真是不識好歹,梁興一抬手,城衛師開道的數千戰士紛紛抬起手中槍械,隻能一聲令下就打他丫的,看來接下來長街之上必然是要血灑一地的了。


    見開赴委員會大樓的軍隊如此強硬,叫囂的聲音頓時有些慌亂了,畢竟攔截的部隊人數寥寥,無論如何也當不住梁興這支裝備精良的城衛軍的!


    城衛軍擔負衛戍基地頭號關卡的重任,部隊的裝備武器配備明顯優於其他部隊。而駐守委員會的部隊大多擔負的都是儀仗的職能,打仗不行儀容還不錯,但是打仗不是看臉的,所以真的拔槍了,高下立判。


    “住手!”


    這時候,一個久違的聲音傳來。


    梁興麵色微變,知道這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來了。


    隻見一行人快速趕到現場,當先一人身材魁梧但腳下漂浮,赫然是吸多了粉還沒有恢複過來的木爾康!


    木爾康在梁梓浩宋毅等人的陪伴下,終於是趕到了現場,火線叫停了紛爭。


    隻見腳下還在拌蒜的木爾康走到委員會攔截部隊麵前,大聲吼道:“誰他娘是管事的,給我站出來!”


    這隻負責委員會儀仗的部隊屬於第五軍編製,理論上歸木爾康節製,雖然木爾康根本不管事,大家對於這位爺沒多少畏懼心理,可是當木爾康想要管一管的時候,誰也不能說個不字啊!


    領頭的那人見到木爾康,當場麵色一變,巴巴地跑到了木爾康身邊,開口問道:“木軍長您有什麽吩咐?”


    木爾康拍了拍手下人的臉,開口命令道:“都給我把槍收起來,把道路讓開,好狗不擋道,懂不懂?你丫還是我養的狗呢,怎麽這麽沒有眼色。”


    木爾康的話尖酸刻薄,可是說出口讓麵前的小頭目連反駁都不敢啊。


    木爾康是誰,那可是敢在上官軒宇辦公室裏揍人的家夥!這家夥名義上是第五軍的軍長,可實際上就是一個成天醉生夢死的癮君子。不過癮君子又咋了?架不住此人的地位和人脈關係啊,誰他娘都知道,木爾康在基地是屬於大佬級別的。


    木爾康一陣叫囂,小頭目唯唯諾諾,心裏七上八下,心說這位哥看來是沒少嗑藥的,自己現在千萬不能招惹,不然被揍了都沒地方說理去。就算是報給上官主席也不可能得到公正的處理……想通這一點,小頭目埋頭挨訓,先前的氣勢瞬間沒了。


    木爾康狠狠訓斥了一頓手下,然後一腳將這貨踹開,接著巴巴地跑到梁興麵前,開口問道:“小興,強哥呢?"


    梁興一讓開,身後一輛機車露出,機車上,王強正在微笑。


    強哥正在微笑。


    此時強哥心情大好。


    之前的鬧劇強哥都看在眼裏,這種級別的事端強哥是不會出麵的。下棋都是卒對卒將對將,強哥出麵就會搞個大新聞,所以強哥是不會輕易出麵。再說這種事情梁興都搞不定,師長那是白當了。


    此時強哥心情好不是因為鬧劇收場,而是因為朋友們都到了!看著眼前的朋友們,王強大笑起來。


    木爾康、宋毅、梁梓浩、冷山等人都還在,大家都還好好的,人生最快樂的事情莫過於此了!


    王強哈哈大笑,這也是人生快意。


    “哈哈,強哥,真的是你!”


    “強哥迴來了!”


    “強哥,我想死你了!”


    人生最快意的莫過於久別重逢,兄弟們再相見時各自安好就是上蒼最大的恩惠了。


    王強走下車,與兄弟們一一來了個熊抱。


    “宋毅你又長胖了!”


    “梁梓浩你還是老樣子!”


    王強看著木爾康,麵露古怪:“爾康,三年不見,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木爾康激動地看著王強,麵色有些慚愧:“強哥……”


    “你是不是生病了?”王強問道。


    眼前的木爾康身體走形最厲害,簡直到了自己都不敢輕易相認的地步。曾經那個精悍的漢子現在渾身上下都沒有了那股子銳器,凸出的地皮哪裏還有基因戰士的矯健?再看木爾康腫脹的眼袋,慫拉的臉皮,這人都快脫形了。


    “你怎麽搞的,變成了這樣。”王強質問道。


    和木爾康相比,其他人三年的變化都不太大,依舊保持著一個戰士應該有的銳氣,但木爾康就不一樣了,這貨簡直變形了!


    木爾康無言以對,眼神不敢直視王強,似乎做了虧心事。


    這時候,梁梓浩悄聲對王強說了幾句話,王強隨即明白過來:”好啊,你個家夥,這些年你丫什麽都幹盡吸毒和敗壞身體去了!”


    木爾康有些責怪地盯著梁梓浩:“老梁你丫出賣我。”


    王強一把將木爾康抓起,開口猛聲訓斥起來,而木爾康仿佛是小學生一樣,毫無反抗地承受著訓斥。


    在場的官兵們都懵了。


    關於強哥的傳說,大家都是有所耳聞的,但傳說是傳說,那是與過去有關的東西,口口相傳之下,頗為失真,所以對於傳說,大家都不太相信的,畢竟大家都愛吹牛嘛。


    當強哥迴歸的時候,大家知道,這是見證傳說的時候了,隻是大家偷偷看向王強卻發現……傳說中的人物也是這樣的嘛。


    沒有身高八尺也沒有身寬八尺,長得一般,賣相普通,大有路人甲的範兒。


    所以大家都覺得傳說言過其實了,都是吹出來的啊。


    不過……關於這一切看法,都在這一瞬間變化了。


    “你丫把自己搞成什麽了!白癡,笨蛋,居然會染上毒癮,該死!”王強衝著木爾康一頓亂罵,而木爾康不敢吱聲。


    木爾康是誰,這可是基地裏麵出了名的猛人,喝醉了連上官軒宇都敢揍的猛人啊,此時居然被人訓斥得不敢出聲反抗,這人就是強哥!傳說之中的強哥!果然名不虛傳!


    王強看著木爾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心想這個家夥真是可以了,吃喝嫖賭把自己徹底廢了,哪裏還有當年刀鋒舔血的銳意進取,哪裏還有當年那股悍勇勁兒?


    強哥越看越傷心,罵聲不禁越來越大,大到連對麵才被木爾康收拾了的小頭目也關注到這邊的變化。


    小頭目見將自己罵得狗血淋頭的木軍長此時被人訓斥得狗血淋頭,待遇比自己還要淒慘,頓時感到了菊花一緊。那個就是傳說中的強哥,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猛得不要不要的,幸好自己剛才沒有打起來,真要打起來的話……自己還不分分鍾去見閻王?


    這一邊,王強罵個不停,朋友們見強哥動了真怒,隻得紛紛勸阻,畢竟不能一直罵啊,那樣多不好。


    在眾人的勸阻之下,王強終於消停下來,終於不再理會木爾康,而是徑直向委員會大樓走去。


    北方基地管理委員會修建在通州的中宇局基地附近,昔日此地是一片廢墟,王強第一次傳說到北方便是從這裏走出來,可以說也算是故地重遊了。


    來到委員會大樓門口,王強望著高聳的全新建築,再見到站成兩排正迎接自己的住建局職員,以及忐忑不安的段峰。


    “強哥……您迴來了。”段峰開口說道,聲音有些顫抖。


    王強衝段峰點點頭,開口問道:“你在這裏。”


    簡單一句話,短短四個字,卻讓段峰很是激動。


    強哥還是在乎自己的!


    “強哥!還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段峰一抹鼻子,差點哭了出來。


    王強淡淡一笑,看了一眼段峰,又環視了四周,見許多人都帶著新奇的目光看著自己,感覺到自己似乎成為了一個公眾人物啊。


    這時候,一支車隊從西邊駛近,重兵擁簇下,一身戎裝的上官軒宇終於趕到了現場。


    走下機車,屏退眾人,上官軒宇大步走向王強。


    “強……王強,想不到你迴來了!”上官軒宇看著王強,心情非常複雜,但最終還是開口說道。


    王強看著上官軒宇,淡淡一笑,開口說道:“這幾年,關於聚居地,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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