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變成喪屍的陳老爺子,顫抖著雙手將染血的小棉鞋巴巴地遞到毛毛手中。


    毛毛接過小棉鞋,已經哭成了淚人。


    喪屍陳老爺子抽搐著紫黑色的嘴唇,似乎有什麽想說,卻無法說出半個字,隻能發出一聲聲嘶啞的哀鳴聲。


    爺孫二人淚眼相對,竟是無言,此情此景,讓人泣血銘心。


    王強從未想過,有什麽事情可以超越陰陽之間的天塹阻隔,將無情斬斷的命運連線從新延續。


    王強可以肯定,在這一刻,已經化身喪屍的陳老爺子,依然保有對孫兒的愛。


    這種愛,已經戰勝了x病毒,寄托於人性之巔。


    然而……溫醇總會被無知所打破。


    就像一麵薄薄的鏡子,輕而易舉被打碎。


    “臥槽,喪屍!”一聲驚唿響起,從後麵跟進過來的特戰隊戰士見此一幕,情不自禁發出了驚叫。


    可是,驚唿聲喚醒了喪屍的殘暴。


    已經被喪屍啃食了一半臉孔的陳老爺子向著自己孫兒發出一聲低吼,繼而轉過破爛的頭顱來,向著走進屋中的戰士們爆發出恐怖的咆哮。


    好像是在宣戰一般。


    咆哮過後,喪屍陳老爺子揮舞著屍爪,悍然撲向人群!


    戰士們見狀趕緊舉起手中的槍,瞄準了撲來的陳老爺子。


    “不要殺我的爺爺!”毛毛撕心裂肺哭喊道。


    但是,槍聲依然傳來了。


    陳老爺子的屍體轟然倒地,一團黑血從腦間緩緩流出。


    我不殺喪屍,喪屍卻要殺我,於我又何顧?


    戰士有一萬個開槍的理由,擇取其一便足以堅定信念擊斃喪屍。


    “小孩兒,你爺爺已經變成喪屍了,他已經不是你的爺爺了!”開槍的戰士對毛毛說道。


    但毛毛根本不管不顧,撲到戰士腳下,抱住戰士的腿又踢又打。


    戰士有些無奈,看了看長官於寬,見於寬麵色麻木,又看了看王強,終於露出一個苦不堪言的尷尬笑容。


    突然,毛毛從懷中掏出一把小魚刀,捅進戰士的小腿肚子裏。


    “啊……我的腿!”戰士發出一聲慘叫。


    王強大吃一驚,想不到毛毛一改往日的乖巧善良,竟然爆發出讓人有些膽寒的狠勁來。


    王強心中微微顫抖,這種血勇行為,不應該出現在五六歲的孩子身上啊!


    “夠了,毛毛。”王強厲喝道。


    毛毛轉過頭,一雙血紅的眼睛看著王強,哽咽著說道:“他殺死了我爺爺,我要給爺爺報仇。”


    話沒說完,毛毛拔出小刀又要想戰士紮下去,卻被戰士一把提了起來。


    “你個小毛孩子……”戰士罵道。


    王強害怕戰士有什麽過激行為,急忙出手阻止。


    暴怒的戰士哪裏是王強的對手,瞬間被王強製伏。


    捂著傷腿的戰士頹然坐在地上,高聲質問道:“強哥,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為了一隻喪屍,你就要我不抵抗,讓我被吃掉?有你這樣的嗎?這小子是人,我們就不算人?”


    王強無言以對。


    兩名戰士攙扶著戰友,頭也不迴地緩緩向門外走去。


    於寬此時也憤怒道:“王強,這事情不能這樣偏袒吧,雖然毛毛是小孩子,但動刀就不對了。”


    王強感到很是無奈,隻能帶著歉意說道:“於寬上校,這事情我有錯,沒能及時阻止,對不住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激烈的槍聲!


    “不好,有喪屍。”於寬大吃一驚,急忙帶著剩下的兩名戰士奔出門去。


    肖重和汪二爺對視一眼,也提著武器出門而去。


    屋內隻剩下薇薇安和王強還有毛毛三人。


    “毛毛,爺爺離開了我們,你要開始學會堅強,學會過沒有爺爺的生活……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但是你一定可以做到的。”王強溫言勸說。


    毛毛抱著小棉鞋,伏在爺爺冰冷的屍身上,哭泣不止。


    哭泣,隻有哭泣,才能慰藉心中的眷戀之情。


    良久,毛毛才站起身擦幹眼淚。


    “我要把我的爺爺埋葬,不能讓他的屍體被別的喪屍吃了。”毛毛鄭重地說道。


    此時外麵的戰鬥已然停歇,大家懷著沉重的心情,趁著天色還早,在聚居地外挖出一個小坑,將陳老爺子的屍身草草埋葬。


    然後,王強放了一把火將整個聚居連帶著其他人的屍體全部付之一炬。


    做完這些,此地再無可留念,天色漸晚,大家便踏上了返迴的道路。


    車在雪道上行駛著,氣氛沉默了許多。


    “王強哥哥,以後不要叫我毛毛了。”毛毛摸著手裏的小棉鞋,臉蛋上的表情頗為嚴肅。


    “嗯?”王強一愣。


    “我有名字,我叫陳青鋒,是我媽媽給取的……現在爺爺不在了,我要快快長大,所以你要叫我的名字。”毛毛說。


    開車的於寬聞言說道:“陳青鋒,好名字啊。”


    薇薇安也奇道:“好在哪裏?”


    “願借三尺青峰,蕩平世間敵寇!好氣概的名字。”於寬讚道。


    雖然王強沒弄懂名字和快快長大之間的聯係,但王強能感受到,毛毛,不對,小青鋒的心理上的蛻變。


    末世的人本就早熟,陳青鋒再遭此劫難,心理成熟的年齡遠遠超過同齡孩子。


    悲慘的孩子便早早長大吧,早早長大,才能學會堅強。


    北地魔脊城已然是一片白雪皚皚。


    魔脊山頂,北望山莊。


    雕梁畫棟亭台樓閣間冰雪覆蓋,隱沒於山間雪霧之中。


    作為趙閥的宮闕,北望山莊名震北地。


    說來這魔脊山也是一座奇山,山間草木叢生,怪石嶙峋,山峰詭異,山體宛如刀鑿斧劈,處處透著殺伐之氣,遠遠視之,真如惡魔夜叉背脊。


    遠眺如魔鬼背脊,走近似人間仙境。


    數十年間,北望山莊獨占魔脊山,趙閥將山峰化為宅邸,魔脊城的普通人,隻能在山下的城市裏仰望詭峰,卻難得見山間絢爛美麗。


    北望山莊靠近山坡的西南一隅,有一座眉樓小築亭亭獨立。


    畫廊曲迴間,冬梅伴生寒竹。高處有一窪暖泉自開山崖間滴落,還沒來得及飛流直下,已經凍結成了顆顆渾圓的冰珠,冰珠垂落,敲打在石台上,散成一抹冰霧。


    眉樓之畔,寒潭之中,有霧氣橫生。


    潭上已然結出厚厚一層冰。冰麵玲瓏剔透,潭水晶瑩無垢,可以看到有一尾尾紅魚穿行在碧波間。


    有一位姑娘,正在寒潭間觀魚。


    姑娘紮著馬尾辮,精致的臉頰上透露著淡淡的哀愁,素雅的衣衫間流露出幾分蕭索。


    姑娘提著一個碩大的旅者行包,站在寒潭前,看那魚兒在水中遊。


    姑娘在等,等一位不值得酬謝的恩人。


    等了很長時間,那人終於來了。


    “張菲菲,你在看什麽?”趙婷從迴廊邊走來,穿過了小築,來到張菲菲身前。


    “看魚。”張菲菲淡淡說道。


    “魚有什麽好看的?遊來遊去傻不拉嘰的。”趙婷說道。


    “聽說魚隻有八秒鍾的記憶,所以這一汪寒潭對它們來說就是整個世界。”


    “哦?還有這種奇事,真是稀奇。”


    “正因為魚隻有八秒鍾的記憶,所以它們才會無憂無慮。”


    “咦,菲菲,你背這麽個口袋要幹嘛去?”趙婷問道。


    張菲菲看著趙婷,抬起略尖的下巴,輕輕說道:“我的傷已經好了,準備離開這裏,今天就走。謝謝你救了我的命,雖然你們給我帶來了不幸……”


    “啊,菲菲,你還是要走?難道北望山莊的生活就不值得你留念嗎?”趙婷驚異的問。


    張菲菲環視四周,歎了口氣:“這裏雖然好,住著心裏卻鬧得慌,畢竟不是我的家。還是告辭吧,婷婷。”


    “菲菲姐,你打算去哪裏呢?你的弟弟妹妹到現在也沒有找到,我都托人去黑山城好多次了。”


    時間雖然不長,但趙婷對張菲菲卻又了格外的好感。


    “去哪裏都一樣,王強已經死了,弟弟妹妹們又找不到了,還能怎麽辦。繼續生活下去吧,不過應該不會在黑山城住下去了,那裏有太多傷心事,不能去迴憶。”張菲菲想了想說道。


    “那你打算去哪裏呢?告訴我地方,將來我去找你呀。”趙婷說道。


    “我聽說在往西的方向,曾經有一條破碎的道路,直麵花海的世界,可以讓人身在地獄的同時,心在天堂。聽說那條路最終通往藏地高原,我想那裏會是我的歸宿。”張菲菲目光越過山峰樹林,望向遠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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