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扭頭看過去,又對上王玨言笑晏晏的臉,衛戧眨眨眼,終於反應過來,怪不得好像有一會兒沒瞧見虞濛了,原來是這小鬼在作怪——她每每一想到虞濛,作勢往那邊張望,便被他打過岔去,接著再聽他扯上幾句,灌點清酒,便徹底忘記之前在想的事情,現在虞濛主動找她,這小鬼又跳出來搗蛋,等迴頭再收拾他……思及此,衛戧站起身,扯了扯王玨:“來,我們換換地方。”


    王玨又要耍賴皮,結果被衛戧瞪了一眼,他癟癟嘴,一臉委屈站起身,芽珈本就不想挨著司馬潤,見衛戧換了座位,自然也要跟著走,於是王玨隻好連移兩座,挨著司馬潤坐下。


    這對傳說中的至交故友湊在一起,“愚兄”、“賢弟”你好我好大家好,皮笑肉不笑的假客氣。


    已坐到虞濛身側的衛戧無暇他顧,隻重複先前疑問:“什麽事?”本是女兒身,前世今生卻結交眾多可以兩肋插刀的兄弟;也正因為女扮男裝,所以從未有過契若金蘭的姐妹,兩輩子加起來,虞濛算是她正兒八經的第一任手帕交,這一路上又沒少幫她照顧芽珈和允兒,她十分珍視這位女性朋友,搞不好頭腦一熱,也會像那些見“色”忘義的無恥之徒一樣,幹出迴頭插兄弟兩刀的事情也說不定啊!


    見衛戧來到身側,虞濛並不急著說事情,反倒盯著她掛在腰側的繡囊,嫣然一笑,輕啟朱唇:“阿濛一直想送阿戧一件別具意義的物事,奈何心拙手笨,厚顏拿出這繡囊獻醜,幸蒙阿戧不嫌,時時隨身佩戴,借此機會,阿濛鬥膽詢問阿戧一句,可喜歡這花樣?”話落,抬起細尖的下巴,似無意卻有心的朝王玨和司馬潤那邊瞥了一眼。


    那二人在虞濛開口之際便已噤聲,不約而同眯著眼睛盯著這邊的風吹草動,自然全沒錯過虞濛這飽含挑釁意味的一眼。


    低頭看向腰側繡囊的衛戧,渾然不覺周圍飄來蕩去的眼風廝殺,指尖拂過那隸書“戧”字,她微微一笑:“我是個粗人,鮮少注意這些衣食住行上的細節,素來怎麽便宜就怎麽穿戴,叫阿濛見笑,這繡囊是難得的精美,甚得我心,雖是時時佩戴,卻是舍不得像往日那樣無論何物都往裏塞,唯恐辱沒此等風雅之物。”虞濛是世家貴女,和她結交,言談舉止自然要盡可能的文雅一些。


    虞濛噗嗤一笑,掩唇道:“繡囊本就是實用之物,阿戧若是喜歡,那我多繡幾個便是,反正嫁衣已然縫好,正好打發那些窮極無聊的閑時,這個髒了,就再換另一個,親手縫製的繡囊能被人喜歡,對阿濛來說,實在是件快慰的事情,可像你這樣掛著不用,那平日習慣帶在身上的小物件該往哪裏裝呢,如此想來,反倒是我給阿戧添麻煩了。”


    嫁衣都已縫好,還特意和衛戧說一聲,竟是如此盼嫁?司馬潤咬牙切齒:“厚顏無恥!”


    王玨冷淡的瞥了一眼司馬潤,舉杯輕啜,接著側轉身子,背對衛戧,對司馬潤唇語道:“你有本事喊出來啊!”衛戧耳朵很靈,所以他才不出聲呢!


    忍字頭上一把刀,司馬潤被王玨這樣一激,非但沒爆,反而頂著尖刀忍下去,王玨撇撇嘴:“少年老成——老奸巨猾!”同樣也是無聲的。


    果然,司馬潤那句被衛戧聽到,她轉過頭來白眼相向,瞧見她眼神,王玨在苦悶之中尋到一絲快慰。


    而迴過臉去的衛戧又是眉開眼笑:“若能一而再的收到阿濛親手縫製的繡品,實在是榮幸至極。”想了想,又道:“對了,可否給芽珈和允兒各繡一個,他們也是非常喜歡阿濛的繡囊。”


    阿濛連連點頭:“好的呀,迴頭你帶他們到我這邊來,讓他們親自挑選喜歡的花樣。”


    “那就多謝阿濛你了。”突然想起些事情,衛戧抬手一拍腦門:“你看我這記性,差點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說罷探手入袖,從中掏出一物遞給虞濛:“那手爐畢竟是隨處可見的尋常之物,不比阿濛送我的繡囊珍貴,那一日我偶爾此鮫綃,覺得它十分適合阿濛,然……”她們已經算是手帕交了吧,那在分別之前,送虞濛一塊鮫綃,不正好象征她二人的情誼麽?


    虞濛看看衛戧,又看看手中的鮫綃,她精通繡工,熟知許多珍貴罕有的布料,手指一拈,便知這是一種十分稀罕的材料織就的手帕,遂奇道:“恕阿濛眼拙,實在看不出這是何種材質,還請阿戧解惑。”


    衛戧眨眨眼:“將此帕賣於我的店家說,這是鮫人所織的綃,我不懂這些,隻瞧著好看,手感也不錯,想起阿濛,便將它買下來了。”


    虞濛心花怒放:“阿戧有心了,多謝你!”小心展開,發現在鮫綃一角寫了個“濛”字,並畫上一叢蘭花,輕輕一搓,不見變化,也不知是用什麽寫畫上去的,不過這個“濛”字寫得令她再次怦然心動。


    衛戧見虞濛盯著那個“濛”字不移眼,搔頭尷尬笑道:“讓阿濛見笑,我原本也想把阿濛的名字和那蘭花繡上去。”接著雙手攤開,伸到虞濛麵前:“奈何這十根手指頭,對於提個槍拎個劍這種粗事還勉強,若要換成那細細小小的繡花針,就實在力不從心了,沒辦法,隻好寫畫上去,還望阿濛不嫌,你若有空,便將我那手寫的名字和蘭花當作花樣,再補上繡活罷!”


    虞濛將那個“濛”字特意調轉到顯眼地方,雙手捧高鮫綃,讓那邊抻長脖子的二位可以看個清楚分明:“這是阿濛收到的最可心的禮物,這樣便好,無需畫蛇添足。”


    那二位先看看難得一見的鮫綃,再看看得意洋洋的虞濛,接著又看看衛戧親手寫的“濛”字,同時沉下臉色來。


    王玨唇語道:“殿下昔日射雕擒鷹不在話下,哪個不開眼的若膽敢拈一下虎須,那勢必要活剝了他的皮,掘了他家祖墳,今時卻怎得放任一隻小家雀蹬鼻子上臉,這不像殿下的風格呀?”


    司馬潤冷冷笑道:“愚兄那點能耐,到了賢弟這裏,簡直就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關公麵前耍大刀,說什麽拈虎須?便是有那不合賢弟眼緣的,卻偏要從賢弟麵前經過,惹怒賢弟,賢弟一翻手,一張天羅撒下來,別說那些不自量力的小家雀,就是那翱翔九天的大雕和老鷹的祖宗八代也都一網打盡,不想賢弟今日脾氣大好,都叫人家欺負到頭頂上了,竟連吱都不吱一聲!嗬嗬……”笑完一抬頭,發現再次招來衛戧的白眼,緊急收斂冷笑,結果收成嘴抽筋。


    待衛戧轉過頭去,司馬潤伸手揉臉一抬頭,就對上麵目可憎的王玨,那挨千刀的死小子正歪著腦袋津津有味的看他笑話呢!一而再的吃虧後,他終於長記性,磨牙唇語道:“你小子別得意!”


    王玨迴他聳肩攤手——我就是得意,你能奈我何?


    他確實暫時奈何不了“王瑄”,隻能憋著,不過暗暗告訴自己:你小子等著,等到了秋後的!一移眼,又瞧見那邊“恬不知恥”的虞濛都快掛到他那粗枝大葉的戧歌身上,真叫正在氣頭上的他忍無可忍,遂出聲道:“虞氏阿濛,不是說有事想要麻煩戧歌?不如說出來,或許本王亦可幫上些什麽。”


    虞濛對司馬潤疏離的笑笑:“多謝殿下好意。”又羞答答的看了一眼衛戧:“然此事非阿戧不可。”


    啪嚓一聲,碰到釘子的司馬潤再次使出爆杯神爪,衛戧目光冷淡的掃過來,看了一眼破碎的瓷杯,撇撇嘴,喊來侍從:“給殿下換個銅爵來。”接著又補充道:“那滑不溜丟的,像瓷杯那種,殿下用著不趁手,給他選個棱角多的,去吧!”


    侍從得令下去。


    司馬潤那張俊臉,拉得都快跟馬臉比長了。


    衛戧早已不看他,笑靨如花的對著虞濛:“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虞濛抿嘴含笑,連連點頭:“嗯,是這樣的,我近來尤其癡迷騎射,奈何資質駑鈍,一直受阿戧指導,仍是常常脫靶,所以我想請戧歌方便時……”


    一聽是這個要求,衛戧立馬拍胸脯:“此等小事,包在我身上,保管讓你箭無虛發。”


    虞濛拈著鮫綃,遮唇含羞道:“多謝阿戧。”


    那邊侍從按照衛戧要求,取來一隻棱角格外分明的銅爵放到司馬潤手邊,並替他斟上酒水,待侍從退下之後,正好虞濛提出要求,而衛戧居然大包大攬的應承下來,司馬潤隨手攥住銅爵就捏,於是他悲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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