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帷簾,隔著兩重輕紗看進去,雖不太清晰,但珠璣還是意識到,對麵這個人,他擁有弧度精致的難以形容的下巴;往上是比她刻意妝點過的朱唇更完美的唇瓣;再往上……咦?眼睛被蒙住,難怪對弱柳扶風的她毫不憐惜,原來是看不到她的美好。


    渾然忘我的珠璣抬起另一隻攥著木牌的手想要撥開迷霧,可她的手將將觸上輕紗,隻見一道寒光閃過,珠璣頓覺腕部劇痛難忍,不由嬌唿一聲,木牌掉落在地,而她則條件反射的收迴攥著帷簾的手護住受傷的手腕。


    失去支撐的帷簾瞬間垂落下來,遮住那隱約可見的容顏。


    珠璣低頭審視自己多出一條血口子的白皙手腕,額上沁出汗珠子,扭頭看向那個憑空出現的黑衣男子,此人身形高大,目光凜冽,手中提著一柄泛著幽光的寶劍——這個年輕男人是怎麽迴事,看眼神也不像是個瞎子,居然舍得對她下如此黑手?


    要知道像她這種身份,萬一廢掉在外可彈奏美妙樂曲,入內能撩撥男人性|致的手,無異於文人不能執筆,武者不能提刀……


    見此情景,被按倒在地的王三郎愈發暴躁,可他反抗不能,更沒辦法開口說話;而可以動彈,也能說話的王五郎被血光震懾住,開始克製自己的言行。


    靜寂片刻後,車內傳出王瑄輕柔的嗓音:“東亭,帶荀氏去療傷。”


    珠璣心頭一喜,暗忖:難道那覆眼錦帶隻是故弄玄虛的裝飾物,其實他是可以看見的,不然怎麽會知道她受傷了,聽這溫柔語調,他其實是心疼她的吧!


    可她的小心肝才歡快的撲騰幾下,便聽到王瑄又補上一句:“通知桅治安排人手護送荀氏去譙王的車隊。”


    自認為定力過人的珠璣沒想到自己會因王瑄一言而喜,一言而悲……心亂如麻,但有一點她很清楚——假如就這麽輕易走掉,恐怕前程盡毀,她豈能甘心?


    東亭彎腰撿起那塊木牌遞給珠璣,但她並沒有接過去,而是抬起滿是血跡的手輕按太陽穴,閉上眼睛,人一晃,便側身向東亭懷中倒去。


    按照珠璣的經驗推算,像東亭這樣血氣方剛的男人通常都會出手接住她,可就在她的肩頭挨上他胸口的一瞬,沒想到東亭腳下一旋,身體往旁邊一扭,靈巧的躲過了珠璣的投懷送抱。


    事到如此,珠璣不可能收迴衝勢,隻得一倒到底,撲通一聲響,摔了個實誠。


    剛才放水送自我感覺良好的珠璣去見識什麽叫人外有人的緑卿,此刻蹲下來,雙手托腮盯著保持著優美身姿躺在地上挺屍的珠璣,嘖嘖歎道:“東亭,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這樣下去,誰家舍得把掌上明珠嫁給你呀!”


    東亭冷聲道:“你先管好自己,好好想想怎麽向主君謝罪吧!”


    緑卿探出手指輕戳珠璣白皙的臉頰,嬉笑道:“這個女人好歹也有幾分姿色,隻是被追捧的太過,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我隻是一片好心,想讓她知道什麽才叫真正的舉世無雙!”


    東亭收劍迴鞘:“隨後你自去白甲那裏領罰。”轉身抱拳對著車帷簾道:“主君,屬下並未傷及荀氏女腕部筋脈,然,她現在佯裝暈厥,倒地不起,屬下無可奈何……”


    緑卿插嘴:“哦,前幾天我看見胡老叔那有頭閑著的癩皮驢,或許你可以去借來一用。”


    王五郎鼓足勇氣:“我、我可以背她迴去。”


    王瑄出聲打斷他:“五郎,出門在外,被無數雙眼睛盯著,你的一言一行代表著我王氏的家教,切記謹言慎行。”


    王五郎弱弱申辯:“我雖是個庶子,但和族內其他弟兄一樣,讀得都是聖人詩書,懂得仁義禮智信的道理,幫助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我不覺得這是給家族顏麵摸黑的行為。”


    王瑄仍是那種不急不緩的語調:“五郎,你閱曆有限,識人不清,情有可原,但若是執迷不悟,休怪我不再予你情麵。”


    王五郎還想再爭辯幾句,可不知為什麽,話到嘴邊,愣是不敢吐出來,於是整個人慢慢頹靡了。


    辦完事迴來的白甲看見躺在地上的珠璣,眯起眼睛走上前來,抽|出腰間佩劍,大喝一聲:“看劍!”


    如果珠璣不躲,這一劍很可能劃花她的臉,那她就徹底完蛋了,所以她隻能“及時”的醒轉過來,虛弱的攀扶著車轅站起身,淒淒楚楚道:“十一郎,妾……妾真的知錯了,妾早早便聽聞郎君風華絕代,如今有幸進到郎君車隊,曾歡喜到無法成眠,隻可惜一直無緣得見郎君真容,輾轉難眠……妾,妾隻是想見郎君一麵,求郎君看在妾的一片癡情上,饒過妾這一迴吧!”


    珠璣明白王瑄看清她耍的小把戲,現在不是死鴨子嘴硬的時候,主動承認自己的錯誤,並將犯錯的根由坦白出來,任何一個年輕氣盛的少年郎,遭遇像她這樣美好的少女,如此盡心竭力的謀劃,甚至不惜踐踏其他男子的心意,隻為與思慕良久的他見上一麵……這樣深情款款的告白,就算沒能立馬打動這個少年的心,也會令他對她多幾分垂憐吧!


    總之先留在王瑄身邊,日後再伺機接近司馬潤,她對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可以同時周旋在幾個男人之間不被發現,並且讓他們對她死心塌地,至於她情真意切的向王瑄告白這件事,王瑄的手下肯定不會出去張揚,而另外那兩個一看就知道口風不緊的旁觀者,沒關係,她可以讓他們雙雙死於意外……


    王瑄輕笑出聲,輕易觸動珠璣心弦,可他說出的話竟是:“恐怕王某要辜負你的‘心意’,真是十分抱歉,就在前兩天,王某對某位少女‘一見’傾心,‘再見’鍾情,已經在心中立下誓言,此生非卿不娶。”


    這幾天並沒有新人加入進來,至於原本就在車隊裏的人家,沒有一個身份高貴到可以和王家人比肩,何況是王瑄呢?珠璣想說,你王十一郎的妻位可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坐上的,但這可不是她該說的話,“隱忍”許久的清淚溢出來:“以十一郎的尊貴,自是應與世家貴女結成良緣,妾身份卑賤,從不敢生那妄念,隻求能留在郎君身側,端茶送水,每日能與郎君見上一麵,妾便心滿意足了。”


    王瑄疑聲道:“見上一麵便能心滿意足?”


    珠璣忙點頭:“是的,妾不求名分,隻求可以日日見到郎君。”


    王瑄歎道:“每天見上一麵,感覺就會滿足,確實是這樣的。”珠璣想得不錯,王瑄畢竟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在某些方麵,他是個道道地地的生手。


    聽到王瑄這樣說,珠璣欣喜的又想上前掀車簾,但王瑄話鋒一轉:“你本就沒有當個使喚丫頭的想法,我也很忙,沒閑心和你周旋,東亭,帶荀氏下去,讓桅治在半個時辰內安排好一切。”


    珠璣的臉刷的一下白了。


    “荀大家,這邊請。”東亭一手舉著木牌,一手攥住劍柄,很有一股她再廢話,他就拔劍出鞘幹掉她的架勢。


    “十一郎……”


    東亭果然拔劍,還特意搞出“噌啷啷——”的響聲,驚得珠璣閉上了嘴——留得青山在,今後才能有柴燒啊!


    等珠璣被帶走之後,王瑄才將話頭轉向停止掙紮的王三郎和呆愣愣的杵在那裏的王五郎:“二位可知錯了?”


    就算他們兩個再糊塗,畢竟是從高門大院裏出來的世家子弟,珠璣已經承認她為了接近王瑄用了手段,很顯然,他們兩個就是被珠璣設計的墊腳石。


    他們兩個不服,王瑄就利用珠璣迫切希望能留下來的心理,誘使她坦白交代,從而讓他們看清她的真麵目,事到如今,怎能不服?


    兩個少年郎雙雙五體投地,甘願受罰。


    青奴扶起王三郎,手法利落的替他接迴下巴,隨後,被東亭喚來的王家主事趕到王瑄車前,領著兩個衝動少年下去完成他們應受的懲罰。


    “白甲?”


    聽到王瑄的輕喚,白甲走上前來,抱拳道:“屬下已照主君吩咐將它安置好,未免被人發現,所以提前迴來複命。”


    “行了,你們全都下去吧!”


    站在明處的白甲、青奴和緑卿察覺到王瑄口氣有變,異口同聲道:“主君?”


    他果真生出變故,語調不複平日慣常的溫柔,以不容他人置喙的威嚴口吻命令道:“退下!”


    幾人麵麵相覷,連藏身在暗處的幾人都站出來了,大家對視一眼,點點頭,同時退後,各自奔向一個角落,以王瑄的車為中心點,組成一個常人無法突破的大保護圈,當然,距離足夠遠,留給王瑄一個絕對安全的私|密空間。


    “嗬……婦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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