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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前的記者會由棋院方出麵,避免影響到專心備戰的兩位棋手。棋院發言人冠冕堂皇的官方發言之後,被獲準進入采訪廳的記者頻頻舉手發問。


    “聽說依田老師認為進藤光品行不堪為職業棋士,也曾經激烈反對由他作為塔矢大師的告別賽對手,請問有此事嗎?”一個聲音突兀的發問讓場地陷入一陣寂靜,在來之前就已被打好招唿默契地迴避了相關敏感話題的媒體記者麵麵相覷,看著那個一臉誌得意滿還能看出青澀的發問者,忍不住都在心底嘀咕‘這是哪來的愣頭青?’,然而迴過神來卻也期待地看向主席台上的依田東平。


    日本棋院內部的八卦他們早已心癢癢,奈何做這行的什麽能報道什麽應該閉嘴他們還是心中有數的,他們可不比那些無所顧忌的小報,一個不好與棋院交惡,被罵的還是他們。


    依田東平麵色一沉,然後迅速露出笑容,“進藤棋士,”他用了這樣的稱唿,“是個極有才華的難得的棋手,尤其是對於秀策流的研究非常精深,不下於許多前輩。雖然基於年齡原因不可避免地在一些方麵有所欠缺,但我們要樂於給年輕人成長的空間。”


    他看了坐在一旁的桑原仁一眼,“我與在座的諸位一般,相信並且期待著他的未來。我也相信,進藤光棋士不會讓我們失望。”


    “一切,就由接下來,他們的棋來說明吧!”


    “嗬嗬,沒想到依田你對進藤小鬼也挺有信心的嘛~”結束記者會後,走在依田東平身邊,桑原仁笑眯眯,“我還以為你會批評他一番呢?”


    “你以為我是你這個不著調的!?”依田東平橫了他一眼,“再說,我隻不過是為了維護棋院的聲譽!”不管實際上如何,棋院內部事務還不到能讓別人隨便評說的地步。


    “更何況,”他聲音沉了沉,眸色黯下去,“既然你們都這麽看好那個小鬼,我就拭目以待,你所宣稱的‘神靈都為之嫉妒的才華’!”


    *


    塔矢行洋的腳步微頓,微頷首向躬身行禮的進藤光致意。直起身來的進藤光側身等候塔矢行洋先行進入對局室,目光不經意間與塔矢行洋身後怔然的塔矢亮對上,微一側又見到了同樣呆愣的緒方精次。


    大概無論在誰看來,這樣的進藤光都是有些陌生的。與平日休閑明朗的打扮迥異,重要場合才穿著的全套正式和服讓他比實際年齡顯小的相貌都染上了莊重肅穆的意味。玄色的色調在他身上斂去了些許暗沉,反而被其過分奪目的顏色渲染出了更加深邃的層次,暗金的祥紋是低調的神秘圖樣,彷如他清澈明淨的眸中無人可及的世界。


    一襲和服,將進藤光掩於明亮外表下卓然於世的神秘深沉莫測襯托出來。光明與黑暗,世俗與神性,熱烈與漠然,矛盾而完美地融於一身。


    進藤光,意外的適合這樣的裝扮。


    輕輕一點頭,沒有說話,也不再看其他人一眼,進藤光深吸一口氣,踏入了棋室。


    在裁判的引導下於棋盤前坐下,塔矢行洋已經在閉目沉思。負責記錄棋譜的人員準備就緒,獲準進入的記者小心翼翼地拍攝,然後退出去。房間牆上頂端多個方位都有攝像頭全程對準將要對弈的兩人及最重要的棋盤。


    進藤光閉了閉眼,拋卻雜念,沉下心思。從新年以來就一直沒有再與人對弈,數日的休憩,他已經將身體心神都調整到最佳的狀態。今日一局,不僅關係到他能否重返職業棋壇,也牽聯著sai與塔矢行洋多年前的一局之緣,更重要的是,這是真正的屬於他與sai共同的棋局。


    他看到了,多日來困擾他的懸於眼前飄忽不定的那道光,就在今天,就在這局棋裏,就在他眼前。


    塔矢行洋慢慢睜開眼睛,“能否相告,今日與我對弈的,將會是誰?”他開口,聲音渾厚低啞,眼睛亮得驚人。


    進藤光看著他的眼睛,眼中是如出一轍的戰意沸騰,棋逢對手的激烈興奮讓他的身體幾乎要顫栗起來,他無聲地笑了,“你會如願的,塔矢老師。”


    凜冽的戰意透過屏幕而出,鋒銳到幾近出鞘濺血的笑容毫無遮掩的射入屏幕前每一個人的眼底,即使相隔鏡頭也依然忍不住被這樣刀鋒般的凜然而駭然得不可自抑渾身戰栗,同時又為鏡頭前漂亮到勾魂攝魄的眼眸而無法移開眼睛。


    這一刻,屏幕前關注塔矢行洋告別賽的世界各地的觀賽者,都無一避免地,懾服於男孩於鏡頭前一閃而逝戰意凜然的笑容。


    ‘簡直……像是刀光在極盡的眼前雪亮一閃。’


    ‘我仿佛見到了出征的戰神。’


    ‘真是漂亮到讓人屏息的笑容……’


    ‘我的身體都在顫抖……’


    ……


    ……


    伴隨著鏡頭的轉移,從驚豔一幕中迴過神來的人們,紛紛迫不及待地表達自己的感受,進藤光的名字在這其中不斷出現。外界對這個塔矢行洋欽定的對手一直議論猜測不斷,尤其是塔矢行洋挑選他的理由。很多人看來,即使不是成名日久的大師,若是作為對手的是塔矢亮還是比較合理的。兒子從父親手中接過重擔,父親在兒子手下含笑告別,多麽合理而煽情的劇本。


    但是進藤光,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外界猜測的唯一理由就是他作為塔矢亮曾經的同性戀人身份。也許是考驗?也許是打擊?但是,沒有幾個人相信,塔矢行洋真是出於對手的角度選擇的他。


    直到此刻,直到這寒氣湛湛的淩厲一笑,他們才真正記住,這個名為進藤光的棋士!


    直到畫麵跳轉,節目主持人插科打諢的聲音響起,緒方精次才唿出一口氣,發覺自己剛剛竟然忘記了怎樣唿吸。他放鬆下緊繃的腰背,感到脊背處細微的寒意與汗濕。抬眼,觀棋室裏的其他人都仿佛恍然迴神。


    “這真是……”坐在最前方的桑原仁低唿,“我都有下場的衝動了,塔矢那家夥真幸運。”在最後竟能遇上這樣的對手。


    “哼,還不錯。”依田東平冷哼,語氣裏卻和緩多了。


    緒方精次從觀棋室裏的棋手眼前掃過,不出意料地在他們眼中都看到了如出一轍的眼神,與自己現在同樣的眼神——震驚、興奮、期待、還有嫉妒!


    “真是嫉妒啊……”一個聲音說出了在場人的心聲,“此刻坐在對弈室裏麵的,坐在他麵前的,不是我。”


    是高永夏,自信到自負,肆意到狂妄,強勢到王霸的高永夏,此時真心真意地感慨讚歎著、遺憾著。


    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就能讓鏡頭前的他們心驚若此,那麽直麵這一幕的塔矢行洋,此刻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塔矢行洋沒什麽心情,隨著對局開始的提示,他就已經收斂全副心神嚴陣以待。以後輩下位身份的進藤光,受先執黑,‘右上角小目’。


    棋局,開始了。


    “進藤棋士的下法相當古樸,看來賽前依田老師說他對秀策流研究深入所言不假。”直播室的主持人和嘉賓感歎著,而此時世界各地觀看此賽事的圍棋愛好者,卻漸漸有些騷動。


    ‘是我的錯覺嗎?為什麽黑棋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你不是唯一的一個~’


    ‘不是一個人+1’


    ‘+2’


    ……


    瞬間網絡聊天室裏一片附和。


    ‘騙人的吧,怎麽可能?’sai引起的風暴早已席卷業餘棋手乃至部分職業棋壇,不管是被sai虐過的,還是道聽途說的,都知道sai‘秀策亡靈’的外號。這不是尋常一個熟諳秀策流的棋手就能夠得到的稱號。因為時代的改變,秀策流的許多下法早已被認為不適合現代圍棋。即使秀策的棋譜幾乎是每一個學習圍棋的人都會研究的,但能做到融入骨髓信手拈來的地步卻極少,更不用說將其在現代圍棋下運用得如此精妙絕倫。


    秀策本就是天賦驚人,數百年來幾乎無人能夠徹底繼承秀策流精髓,也在於此。隻有同樣絕世的天才才能做到真正跨越時間領悟那種靈光奧妙。


    “進藤……”洪秀英若有所覺,看向高永夏,“永夏!”他不禁低唿。進藤光擅秀策流,他從少年時代就已經知曉,在之前也並未多想。然而隨著棋局的展開,與前些日子他們之間的切磋不同,全力以赴刀光鋥然的黑棋,毫無保留的展示著其驚采絕豔的天賦。


    高永夏恍若未聞,緊緊盯著屏幕,隨著鏡頭裏的棋局在身前的棋盤落下一子,目光熱切到仿佛空氣都要被點燃。


    觀棋室裏的棋手幾乎都如他一般,為這交錯世紀橫跨時間長虹的一局而激動不已。


    這是塔矢行洋的棋,是進藤光的棋,也是sai的棋,秀策的棋!


    進藤光落子抬手,看著棋盤的目光靜到了極致。


    他麵前的棋盤上,黑白棋子交錯。塔矢行洋不愧為一代圍棋大師,布局階段就已顯露出厚重若山嶽的氣勢。年齡和身體的阻礙仿佛在今日都消失無影,深遠的計算,敏銳的思辨,緊密的籌謀,不下於任何一個正當壯年的棋手。無聲的氣勢沉沉壓下,如崇山陰影將他小小的身影覆蓋其中,沉重的壓迫感擠壓著他的每一次唿吸,耳膜仿佛聽到心跳一下一下沉緩的跳動。


    靜思的麵容不露一絲神情,眼前的棋盤仿佛化作星羅棋布的宇宙,他陷入其中,與塔矢行洋在虛擬的縱橫兩端,隻手操縱星辰。


    ‘這棋盤就像是宇宙。我將棋子一個個放上去,就像星星一顆顆增加,慢慢的就形成了宇宙。’莫名的,耳邊響起多年前的稚語,‘在這個棋盤上,我就是神!’


    他垂目微笑,‘我,就是棋盤上的神!’


    提子,棋落!


    仿佛電光瞬閃,從落下的黑子開始,局勢立轉,刀鋒出鞘,獠牙盡現!


    作者有話要說:棋賽很難寫,有懂棋的朋友能推薦一些棋譜的解說嗎?否則我隻能胡謅了,希望不會犯低級錯誤~


    我已經不知道這篇文要寫到多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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