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舸把桌麵上的文件放進抽屜裏,密碼鎖彈出指紋識別鎖定的字樣。


    不出意外恰好傳來的敲門聲,白舸應了聲,“進來。”


    付辛推開門,“三爺,都在等您呢。”


    白舸站了起來,“嗯。”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話了。


    付辛很難相信白舸會放心地把自己留在身邊,雖然他的檔案已經變成了一個雇傭兵和小商販的身份,但是畢竟初來乍到。如果說他的底細已經被調查清楚,那付辛還真是對攬月樓的能力不敢恭維。


    唯一能做出的合理解釋,白舸在等他露出破綻。


    太強大的自信,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尾巴。


    付辛跟著白舸走下樓梯,拋開這裏的地下交易和活動,白舸和他身邊的四位分舵主,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兒——雖然他們做的事拿不上台麵,甚至可以用駭人聽聞來形容,但依舊是很厲害的人。


    白舸停下了腳步,他抬頭看著樓梯兩側的大幅人物油畫,微微出神,叫住仆人,“這邊的油畫在午飯前收到倉庫裏麵,動作小心點。”


    “是。”


    這個指令有點奇怪,付辛想著。


    “三哥!”


    剛剛付辛見過的那位醫學科技達人趙逍亭愉快地向他們這邊走過來。


    白舸看著仆人拿來軟包裝的用器才轉過頭,對趙逍亭露出一個笑容,“你現在會唬人了。”


    “昨天正到關鍵時刻,還以為完成不了呢,沒想到順利成功了……”趙逍亭撓撓耳朵,“三哥你還說要給我一個驚喜,哪呢?”


    白舸拍拍他的肩,“昭堂沒告訴你嗎?”


    “啊……這不算驚喜吧。”趙逍亭不滿地撇撇嘴,“這應該算是——意料之中!”


    付辛聽不懂他們話裏有話的你來我往,勉強可以猜測地是,發生了一件以前也發生過的事情,結果如常,但應該是趙逍亭在其中注入了什麽新的不同。


    如果是這樣的話,付辛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趙逍亭的藥物,隻不過是殺人還是迷惑心智,就不得而知了。


    “你要是今天能老老實實地不惹事,我再給你安排一個驚喜。”


    趙逍亭攤手,“我一直都很聽話啊。”


    白舸挑眉,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


    庭院裏的宴會還在繼續,白舸也沒有刻意打斷所有人交談吃喝的雅興,他的目光注意著每一個前來的人。


    “三爺,”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畢竟趙逍亭那一身酒紅色西裝實在是搶眼,白舸又是一身黑色,在諸位像是孔雀開屏似的男性來賓中間,也顯得很是突兀。


    白舸也沒有多說什麽,舉舉酒杯,示意他們繼續盡興。


    他麵色雖然柔和了許多,但是目光陰沉。大多向他們這邊看過來的人都有意地避開白舸的眼神。他們的神態在無意中,流露出了畏懼和敬仰,這讓付辛脊背有些發涼。


    羅笙曾說起過一宗白舸親臨的交易,對方也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可是怎麽看怎麽聽,都覺得白舸在那宗交易中,徹底地摧毀了對方的神經,主導了那宗交易,不久之後,聯係另一方的頭目跳樓自殺,白舸把群龍無首的幫派收歸自己麾下。


    羅笙不相信這真的是一起自殺事件,所以暗中通知了他們和齊晗,但是法醫無法檢測出有他殺的痕跡,齊晗也沒有在現場找到任何可以推翻結論的蛛絲馬跡。


    付辛相信羅笙的判斷,但所有調查結果都像沉入大海的石子,無疾而終。


    周建生又拿了一杯香檳,“二哥,你看這風向,這麽快就轉了。”


    “嗯。”黃軻不以為意,這樣的場麵和情形他們不是第一次見。白舸雖然平時待人不著痕跡,但是他偶爾想要改變一種氛圍,也是輕車熟路。


    孫昭堂把手裏的盤子和餐具放下,滿意地用餐巾擦拭唇角和指尖。他的大拇指上戴著的一枚綠翡翠扳指很是惹眼。


    “你不是還有事情要說嗎?”


    “那個啊,我想三哥已經察覺到了吧。”黃軻望著白舸這邊,唇邊帶笑,有的事情,他們不需要說,白舸也有辦法知道。


    孫昭堂顯然和他意見相同,“有的人總要自作聰明,前車之鑒,永遠學不會。”


    “哎呀哎呀,”周建生擺擺手,“要是都變乖了,那豈不是無趣。”


    黃軻看了他一眼,“我們給你找個媳婦兒,你就不會覺得無趣了。”


    “別別別,二哥你還不如殺了我……”


    他們這邊聊著聊著就歪了話題,白舸貼在付辛耳邊,低語道,“看見那邊穿白色禮服的女人了嗎?”


    付辛轉轉視線,“看到了。”


    “她旁邊的那位戴眼鏡的先生是我的堂弟,你去告訴他,讓他在三裏橋下等我。”


    付辛微微一怔,德州的大街小巷都印在腦海裏,但他從來沒聽說過什麽三裏橋。


    白舸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分神,催促道,“抓緊時間。”


    “……是。”


    付辛一步步走向白舸說的那位男士,耳邊的風聲喧鬧聲都遠離他的認知,心裏的疑惑變成了懷疑。白舸從來不做多餘的事,因為他認為這是在浪費時間,從剛剛他讓仆人把那些人像油畫裝進倉庫開始,事情就有些奇怪了。


    那位男士沒有在和別人交談,他獨自一個人站在那裏,手指不時貼在耳邊,微小的動作拉起西裝下擺,付辛看到他腰側線條鼓鼓囊囊的。


    付辛神經繃緊了。但他還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位先生迴頭時,眼睛裏一閃而過的緊張和兇相,讓付辛心裏了然,反而沒了之前的不安,他一字一句原封不動地轉達了白舸的話,


    “三爺請您在三裏橋下等他。”


    他一吐出三裏橋這幾個字,對方的眼瞳驟然縮緊,全身肌肉緊繃,抽手去抓貼在後腰的……手槍。


    付辛淡淡一笑,手疾眼快地抓住他抬起手槍的手,近戰的話,他還是對自己有信心的。


    砰——


    他奪下槍的那一瞬間,庭院裏響起了槍聲。


    他轉頭去看,發現整個庭院裏,已經舉起了至少七八支手槍,目標直指——


    剛才站在宅院門邊的白舸和趙逍亭,還有另一邊的三位分舵主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心裏一緊,指尖勾著手槍扳機快速旋轉半圈,用握把敲在還在掙紮的那個男人的後腦上,他便不再動彈了。


    賓客四散跑開,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喊聲,伴隨著頻繁連成一片的槍聲,尖銳刺耳,付辛想到了他參加過的那些像是戰役的圍剿,也是這樣,鮮血和死亡,每一次,他麵對受傷或死去的弟兄,都希望那個人是自己。


    活下來,反而是最嚴苛的懲罰。


    他尋找著掩體,還好白舸的防備措施和人員都是名不虛傳,他隻要幫一點忙就可以了。


    槍聲很快停了下來,付辛靠著那張被掀翻的桌子,喘息著——


    “還好嗎?”


    付辛抬起頭,是趙逍亭。他一隻腳踩在椅子腿上,兩隻手插在褲袋裏,臉上笑嘻嘻的。


    “三哥在門廳。”


    付辛沒有答言,他跟著趙逍亭向老宅走過去,草地上尚未幹涸的血液在陽光下閃著點點刺目的亮光。


    他看到被自己砸暈的那個人被拖到擔架上抬走。


    “打掃一下,把那些畫掛好。”白舸吩咐傭人。


    付辛看到一個人正取出射進牆壁裏的子彈,正好是之前掛那幾幅人物肖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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